我路过你的仰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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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校园的街角

    翻开第一页,看着那段描写秋天的文字,多少有点应季的感伤,此刻坐在火车上的自己,看着窗外的风景在黄昏里逐渐隐没,19℃的温度冷得我跟年龄有些不合时宜。

    已经记不清楚有多少种词语可以用来形容秋天,一想起古诗词里那些名垂千古的金句,荒凉与孤独感就扑面而来。秋,是一个被植入伤感情绪的单音字,也渗透着莫名奇妙的愁思,再夹着这个季节悲凉的专利,回忆与哀悼就如千军万马奔涌而来。

    秋,是敏感的,也是属于敏感人的。安全感与归属感,在这个季节里变得如蓝天下的树叶一样,脉络清晰。

    十年前的九月,这个数字听上去,理应有些遥远。但十年前,他牵我手的那个夜晚,就好像是昨天,也是秋风与月亮都在认真营业的日子。

    我原以为十年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那段往事早在沧桑的时间里腐烂至极。然而,当记忆被一层一层撕开的时候,流转在指缝间的那些时光却依旧染尽忧伤,那些历历在目的疼痛与感动,那些人与事,依旧能被记忆搅和得翻云覆雨!

    ……

    我所在的大学叫明川大学,一所普通的二本院校,虽然不是985,211,但至少在这座城市,算得上翘楚。

    大一开学新生报道那天,我满怀期待地在爸爸依依不舍的目光中自己独自踏进了这所在他眼中光宗耀祖的校园。

    那是一个“晴川历历汉阳树”的好天气,我背着一个黑色双肩包,右手拖着行李箱,大包小包行走在笔直的校道上,两旁的梧桐树在南方九月的微风中轻轻摇摆,仿佛在向我行欢迎礼。

    放眼望去,一种买家秀与卖家秀的感觉油然而生,周围的氛围与环境跟我报考前所收集到的资料似乎有些不一样。

    我拿出手机再次核对了一个月前收到的学校录取通知书,确认无疑后继续往前走。

    “靓女,唔该我想问下D女仔宿舍点行啊?”一位背着单肩包,卷头发的女生突然跑到我面前问我。我用五秒钟的时间上下扫描了一番。

    “对不起,我外省的。”其实心里骂了一万句“麻烦请说人话!”

    “哦,不好意思,就是,那个,我想问女生宿舍怎么走?”一股浓厚广东腔的普通话,居然有点好听。

    这时,迎面走过来一男生,面带微笑,带着眼镜说“你们是今天刚来报道的师妹吧,女生宿舍往这边走,我带你们过去。”

    “谢谢。”

    我刚说完,那位卷发女生马上跟这个男生用粤语聊得水深火热,就这样我跟在他们屁股后面,默不作声,闻了一路这个城市的方言味道。

    但缘分就是这么奇妙,我跟那个卷发女生居然是同专业,同宿舍。

    “你好,我叫黎菲菲。”

    “你好,我叫米若慈。”

    在一阵官方的自我介绍之后,我的入学第一天就这样草率地结束了,没有感受到迎新的仪式感,只有黎菲菲跟这座城市一起,在这个金灿灿的九月闯入了我梦寐以求的大学生活。

    她是个端庄淑女的形象,第一眼看上去,我就觉得黎菲菲长得不像人,像小时候经常买的卡片上的美少女战士。

    一头长长的棕栗色卷发,中分无刘海,脸上偶尔冒出几颗青春痘以示青春,有时瓜子脸,有时苹果脸。因为她笑起来的时候脸总会变形,当然她很少笑。

    她走路的时候总是低着头,喜欢背一个与她气质完全不搭的绿色单肩包。每次她一背,我就嘲笑她跟菜市场大妈背的同款。

    至于,为什么我后来跟她成了闺蜜,简单粗暴地讲,就是因为我们爱上了同一个女人——张爱玲,就是那个写“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的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的大上海女人。

    柏拉图曾经说过,“爱情就是两颗寂寞的心互相慰藉。”

    对于大部分大学生来说,在没有确定爱情的唯一性前,那颗寂寞的心,永远都在憧憬一份小说女主照进现实的爱情故事。

    毫无疑问地说,谁不曾想拥有一段从校服到婚纱的浪漫爱情?

    大一开学一个月,我们开始成为彼此无话不聊的朋友,就像左手跟右手,并约定有生之年,既诉温暖又言殇,还要见证彼此的婚礼,提前举办彼此的葬礼,听上去显然有些夸张,但丝毫不影响事实。

    从饭堂、课室再到图书馆晚自修,一天二十四小时,有十二个以上的时间,我们俩是腻在一起的,当然我们不会在一起滚床单。

    有时我总是劝她去做变性手术,这样我也可以提前享受爱情……然后,黎菲菲总是一个邪恶的眼神盯着我看几秒,之后很不屑地吐出几个字“你是不是痴线(神经病)。”

    她总是这样跟我说话,时不时冒出一句我听不懂的粤语。

    走在大街上,黎菲菲会喂我吃雪糕,单手“劈咚”逼我吃我讨厌的榴莲味蛋糕,她说榴莲可以“滋阴养颜”。

    于是,在很多人眼里,我俩就是同性恋的代名词。

    大一第一个女生节,在“爱心天使”社团的组织策划下,一个深黑的夜晚,星星打烊了,一位恋爱脑发作的男生在女生宿舍门口,用蜡烛摆成心形,然后跑到宿舍楼顶,用绳子捆着一束大玫瑰花,公然表白。

    在万众期待中,我听见那男生用不着调地普通话喊了句“啊……,做我女朋友,好吗?”

    我没听清楚他喊的是谁。顿时,一楼男生宿舍门口开始变得躁动,大家围在一起起哄。当时我们宿舍在二楼,晚上九点我刚准备晾衣服,结果被这波操作整懵了。

    有人此刻莫名其妙地放起了梁静茹的“分手快乐”,还把音响效果开到最大,成功逗笑了现场的围观群众。

    正当我晾完衣服准备回寝室睡觉的时候,听到人群中传来一阵声音“下来了,哇,拥抱了!”

    霎那间,掌声淹没了外面的一切。

    过了两分钟,不知道从哪个角落传来一声高音喇叭的巨响“你们烦不烦啊,吵死了!不用睡觉吗!”,声音听起来那个特别熟悉。

    然后,我看见黎菲菲拿着一个扩音器站在我旁边,“宿管阿姨那里借来的,米若慈你去还!”,她就这样把扩音器塞到我手里,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她已经钻进了被窝。

    那个销魂的动作,让我在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想起来,都怀疑黎菲菲那种端庄淑女形象是不是伪装的。

    “米若慈,你赞成柏拉图式的恋爱吗?”

    上西方文艺心理学课的时候,黎菲菲突然凑到我耳边轻声问我。

    “赞成。”我死死地盯着她看,以为她又要发表什么长篇大论。

    “干嘛用那种眼神看我?”我敢保证,黎菲菲此时看我的神就像看一只大猩猩。

    “其实,我一直觉得爱情像是罂粟,你沾上了就一直不可肯放,时不时还犯隐,失恋了还要花漫长的时间的来治愈,特别是用情过度的一方,走出来了你就是王者,走不出来你就成了青铜,以后会对爱情过敏。对我来说,爱情是个伪命题。”我又继续说道,黎菲菲一幅沉默。

    在这个价值观扭曲的社会,爱情似乎失了本色,所有的感情都很务实。

    但黎菲菲对爱情十分乐观,只要跟她讨论这个话题,她总能滔滔不绝地聊上一天零一夜。因此,我分析出,她的人生信条大概率就是“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

    她说她谈过三次恋爱,第一次,是初中暗恋同桌,还没来得及表白,同桌就转学了,第二次是高中,谈了三天,吵了三天,最后一次是爱上自己青梅竹马的邻居,结果别人有女朋友了,每一段都是以惨败的结局告终。

    我开玩笑地说“爱情可能是你这辈子生活里的毒药,不是良药,放弃治疗吧。”

    然而,她依然信誓旦旦地跟我说“算命先生跟我说过,我的真命天子马上就会出现了。”

    我对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不过她的爱情精神倒是很像海明威的《老人与海》,“你可以毁灭我,但你不能打败我。”

    她跟我讲这三段爱情经历的那天,我们坐在操场的看台上,看青春在校园里热烈奔放,夕阳向西缓缓地褪去,像少女一样温柔,恬静。落下的余晖洒在我们欢笑的脸上,也洒在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街角,我们眼里的光随着天色渐渐暗淡而更加明亮。

    此时,我听到有人在不远处喊了一声我的名字,回头望去,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被路灯拉得老长。

    我起身走过去,夜色显得温柔又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