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有些寒意的夜晚，数万道目光的注视下，已然浑身是血的陈瑜，似背负了千斤巨石，极其艰难又极其坚定的，站起。他倔强的昂起头，像一只骄傲的蚂蚁，望着高高在上的腾玉和滕伦两位仙人，他不屈。

    “滕伦为什么不阻止我站起？”陈瑜心中充满疑惑。

    陈瑜本就有伤在身，此时浑身伤口迸裂的剧痛，令他脸色苍白，令他原本俊秀的脸庞变得扭曲、狰狞。

    但陈瑜的内心却很平静，滕伦仙君或许是碍于身份，并没有对陈瑜下死手。要不然，人家无须有任何动作，只要心中起个念头，只要将陈瑜背负的巨石增重则，陈瑜是站不起来的。

    他杀我比捻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但他为什么容忍我的挑衅？

    没错，放任陈瑜挣扎着站起，就是在放任他挑衅！

    “畜生，你还不快快跪下！”见陈瑜竟敢继续向腾玉仙君表现自己的强硬，万寿老祖大怒。

    “陈瑜，快快向腾玉仙子认错！”王德闲也万分着急道。

    “陈瑜！”惠琅直到此时才反应过来，看着陈瑜那副惨样，她抛下惠正义和惠玦，立刻飞身扑向陈瑜。

    身为修士惠琅再是处世不深，却也应该知道眼现要救陈瑜，最直接的办法是攻击滕伦。然而可怜的是，在如此来不及思考的情形下，惠琅依着本能，她不敢攻击滕伦，她只希望以一已之力救陈瑜脱险。

    惠正义乃化神境修士，即使惠琅已经到了陈瑜面前，他若想，依然可以将惠琅拦下，但他没有出手。因为刚才，紧随在万寿老祖和王德闲之后，曾新瑶、刘叉和赵抽等人同样反应过来。

    确切的说，是赵抽、刘叉、陆临风、钟离建和黛姝想出手救陈瑜，但是被孙季良和曾新瑶给拦下了。

    不出惠正义所料，当惠琅飞临陈瑜上方之时，立刻被曾新瑶以擒龙手拦下。

    “干什么？”惠琅急地泫然欲泣，睑大了美目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曾新瑶，惊道：“你们紫阳宗不是最重同门之谊吗，你们为什么要见死不救！”

    黛姝、陆临风等人也望着孙季良和曾新瑶的背影，他们心中有疑惑也有希翼。难道这二人还有什么后手，难道他们还能从仙人手中救下陈瑜？

    “如果……陈师弟死了，我们想办法为他报仇。”孙季良咬着牙，艰难道：“现在，不要做无谓的牺牲！”

    “你们……”惠琅大惊。

    这一刻，连黛姝、赵抽等人，都觉得曾新瑶竟突然变得如此陌生！

    报仇？怎么报仇？倾尽整个紫阳宗，也没有向仙人报仇的实力。所以说在这一刻，孙季良和曾新瑶，其实已经放弃了陈瑜！

    情势危急，黛姝微闭了双目，施即似下定了决心。她将神识探入储物袋，她要向师父求救！

    说时迟，那时快。

    万寿老祖和王德闲喝斥陈瑜，惠琅飞向陈瑜，孙季良向惠琅解释，这些其实都发生在瞬间。而与此同时，陈瑜才颤颤巍巍站起，才昂起头望向腾玉，才努力的，进行了一次呼吸。

    “曾布诬我逃避擂台，我已经认错。曾布和别苴强行打断我闭关，至今未表示只言片语的谦意！”陈瑜昂着头，狰狞着面孔望着腾玉，控诉道：“仙君不是要维护正义吗？我的正义，仙君可愿维护！”

    “你放肆！”万寿老祖又气又怒，他一张沧桑的老脸都白了，陈瑜这混帐东西，怎么如此不知死活？你算什么东西，区区筑基境界的小修士，你哪来的资格质疑腾玉仙君？

    “或者说在你们仙君在你们天庭，可以允许打断别人闭关这种事情？”陈瑜却听不到万寿老祖的怒吼般，继续质问腾玉仙君。

    深秋的夜晚，连风都有些凝滞。漫天修士望着下方倔强的陈瑜，又望向清冷到有些冷漠的腾玉仙君。

    陈瑜被强行打断闭关，此事早已人尽皆知。

    曾布和别苴在修仙界地位太高，实力太强，平日行事本就跋扈，作为低阶修士，大家不敢怒也不敢言。但今日，腾玉号称要维护正义，她会不会为陈瑜主持公道？

    腾玉依旧清冷，清冷的有些冷漠，她看着下方的陈瑜，一言不发。

    因为在腾玉眼里，陈瑜的倔强陈瑜的骄傲一文不值。因为在腾玉看来，要说的话她早已说过——她不与人谈条件！

    作为仙人，滕伦当然非常敏锐的察觉到漫天修士情绪的细微变化，心中虽怒却也不在意。这一切都是陈瑜引起的，但他不会再次将陈瑜摁趴在地。同样的招数，他懒得用第二次。

    此时呵呵一笑，俯视着陈瑜道：“跪下，认罪。否则，废你修为，我数到三！”

    废你修为！

    就像小时候麦收之后，陈瑜跟着父亲下田拾麦穗，他就会跑去捉蚂蚱。他将捉到的蚂蚱，拔去强壮有力的后腿，然后放生。

    就像陆临风去采药，遇到已然无法威邪到他的毒蛇，他会拔去蛇牙，然后放生。

    就像赵抽小时候在风铃渡本部看到硕大的蚂蚁，他会掐去蚂蚁的触角，然后放生。

    就像无数修士小时候的恶作剧，他们不觉得这是多么了不起的事，他们甚至不认为此事关乎善恶，不认为此事与仁慈或残忍有什么关系，都是随手而已。

    滕伦要废陈瑜修为，此事比拔掉蚂蚱的后腿、比拔掉毒蛇的毒牙、比掐掉蚂蚁的触角还要容易。

    刘叉、陆临风等人大急，修为被废，这比直接杀了陈瑜还要令他们难受。曾新瑶和孙季良松了口气，修为被废，再重新修炼就是，只要命还在，他们能够接受。

    万寿老祖不能接受，他不再躲在远处，而是忽闪间来到腾玉和滕伦面前，谦卑的哀求道：“二位仙君，陈瑜资质太差，修炼到如今实属不易！晚辈愿替他向腾玉仙君认罪，求仙君大发慈悲，饶了他吧！”

    说着，万寿老祖深深一礼。然后，他不敢起身，就那么当着无数修士的面，维持着他的恭敬。

    “一！”望着下方昂首的陈瑜，滕伦神色微冷。他不在意万寿老祖作为中洲五老的身份，不在意万寿老祖身后的金鳞阁，他今天被陈瑜这个小修士拂了面子，他必须让陈瑜跪地认罪！

    万寿老祖一万岁的老人了，那么恭敬那么谦卑，也没能博得两位仙君的丝毫同情，但这一幕令陈瑜目眦欲裂。他不顾滕伦已经开始计数，嘶声道：“老祖，你起来啊！老祖，你不要求他们，你起来啊！”

    废陈瑜修为？王德闲不能接受！

    只见他迅速落地。来到陈瑜身边，跪地。磕头。

    “劣徒疏于管教，致令他敢顶撞了腾玉仙君，此乃晚辈之过。”王德闲一边磕头，一边道：“求滕伦仙君放过我徒弟吧，求仙君了！”

    “师父！”陈瑜的心，似被撕裂。

    自师父陈三思战死，虽已经和王德闲确立了师徒关系，但是，带艺拜师就像给自己找爹，陈瑜对王德闲一直小心翼翼，生怕自己表现不好而令这份关系出现瑕疵，却也令这份关系变得不如与陈三思那样纯粹。

    直到这一刻，直到现在陈瑜才发现，之前的小心翼翼完全没有必要。王德闲跟陈三思一样，都是全心全意爱护他，都是值得他全心全意孝敬的师父！

    “师父，你起来啊，你为什么要求他们啊！”陈瑜已经泪流满面。

    “二！”滕伦继续计数。

    废我修为，而不是杀我？

    当滕伦数到“二”，万寿老祖仍然一拜不起，王德闲仍然在一边磕头一边认罪，陈瑜突然一个激灵。

    废修为，与杀了陈瑜，哪个更容易？

    毫无疑问，杀陈瑜更简单、更容易。那么，滕伦为什么舍简就繁，是他心存仁慈吗？

    作为修仙之士，人人都拥有瞬息万念的能耐。为了能够摒弃杂念专心致志，陆临风的凝神茶如今已经被大量低阶修士青睐。

    而这一刻，无数念头在陈瑜心中淌过。电光火石间，他想到了一个可能，他想赌一把。

    只是……

    如果我真是人皇……有谁见过，被逼到如此境地的人皇？

    这般想着，一股悲怆瞬间涌上心头。如果我是人皇，则生死，必然掌握在我自己手中，何劳你高高在上的仙人动手？

    陈瑜高昂着头，将目光从腾玉和滕伦二人身上移开，望向了高悬于天的明月，望向了满天繁星。

    之前，梁赞自断心脉的那一瞬，他在想什么？

    将这个无聊的念头甩出脑海，陈瑜望着天空，向早已战死的师父陈三思低语道：“师父，弟子不孝！”

    “不好！”一直看着陈瑜的黛姝花容失色，惊呼道：“陈瑜要自碎丹田！”

    万寿老祖大惊，他直起了腰身。

    “师父！”陈瑜望向身边仍在苦苦哀求两位仙君的师父王德闲，悲声吼道：“弟子不孝！”

    “腾玉仙君！”万寿老祖怒道。

    “滕伦，住手！”腾玉急道。

    而此时，陈瑜身上紫霞大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