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挤压的舱壁咯吱作响，观察舷窗被遮蔽的严严实实，在昏暗的灯光投射下可以看到，紧贴在舷窗外海兽撕裂的伤口正向外渗出脓液，在玻璃上挤压出了一滩滩恶心的污渍。随着舰外的海蛇收紧身体，那片浑浊的污渍越来越大好似要从舷窗渗透过来一般。伴随着几声连续的闷响，舱内再次出现了一阵剧烈的震动，好几名战士站立不稳跌倒在地。

    “伊本，发生什么了？”

    惊慌的女兵看向紧贴着舷窗正努力站立的男子，高声喊道。

    “他妈的，我就是个傻磨。被骗了，那不是能量源，那是个陷阱。”

    盯着近在咫尺的敌人，高瘦的伊本瞪着双眼，木然的重复说道。无视着周遭正发生的一切，他咬着牙用一只手调出海蛇的战斗影像，继续仔细的开始一帧帧翻看。

    又是一阵剧烈的震动传来，水下作战部C17战斗模块组的舱壁上开始涔涔向外渗出海水，地板和舱壁在震动后出现了几个锥形的突起。爬起身的女兵用颤抖的手不断切换着监视器的画面，当转到舱外的画面时，女兵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巨大的海蛇缠裹在C17模块组的外侧，悬垂的蛇头正张开大嘴，一下一下的用尖牙啃咬着外壁。模块外侧装甲已经被洞穿，无数设备部件正从被撕扯开的缺口处向外散落。现在舱内的战士和海蛇之间仅隔着最后一层合金防御装甲。

    “撤离，防御层抵抗不了多久，准备爆破。”

    不知何时恢复了神态的伊本大声向众人喊道。作为专门研究分析海兽作战的现场观察员，也是C17战斗组的指挥官，伊本果断地下达着命令，镇定自若的神态好像这只不过是无数演习中的一次。在伊本的指挥下，所有模组人员都迅速完成了撤离前的工作，众人开始有条不紊的鱼贯进入撤离通道。

    站在通道口的女兵正要离开时却发现伊本还站在远处的工作台前一动不动。

    “上尉，自爆程序已经启动，随时可以脱离。”

    初始的慌乱过后，回复镇定的女兵大声的汇报着，可伊本却充耳未闻反而转头看向了窗外正在蠕动的怪物。

    女兵冲向了伊本，摇晃着他的身体，不明白刚刚还指挥他们撤离的上尉为什么突然变成了这样。

    看着眼前满脸焦急的女兵开合的嘴唇，此刻的伊本却充耳未闻，他的脑海里正闪现着许多别的画面。

    有自己刚服役不久时在战斗中惊慌的窘态，自己因为对海兽战斗的预判准确而一步步成为受战士仰仗信任的观察员，还有舰外作战的爱人特意滑过自己面前的舷窗，而最后是因为自己的误判而刚刚发生的一幕。

    “因为我的错误判断，格兰走了，和所有人一起被海蛇杀死了。虽然有些晚，但我大概确定海蛇的能量点在尾部这个位置。稍后我会用穿刺弹确认，请你一定要记录下来然后通报给战友们。”

    回复清明的伊本表情轻松的对面前的女兵说完，轻轻将她推开，接着伸手拿起来了桌边的水下面罩。

    听完伊本的话，女战士怔在了原地，刚刚因为惊恐一直强忍住的泪水此时夺眶而出。透过伊本坚定而决然的眼神，她仿佛理解了眼前这名联邦男人的心愿。

    女兵郑重的向上尉敬礼后，调头飞奔向通道出口。如果联邦战士选择了牺牲，战友要做的就是保存牺牲的价值。在走进通道的前一刻泪流满面的她，对着前方用尽全力大声的喊道。

    “凯旋！”

    闸门在身后关闭。

    确认所有人离开后，伊本从容的戴上面罩，将一枚武器库中取出的穿刺弹立在了脚边。接着抬起双手放在脸前，从上至下轻轻拂过数次，最后从怀里拿出了一条白色的丝巾缠绕在颈间。

    做完这一切的伊本凝视着舱壁上喷射的越来越粗的水柱，抱起脚边的武器紧紧搂在了怀里。

    数分钟后，水下作战部C17模块与附在外壁的海蛇一同弹射了出去，正当海蛇试图再次向战舰游来时，忽然顿了一下。调转的蛇头有些疑惑的看向自己的尾部。

    “确认，海蛇能量源尾部下腹三角突起，确认。”

    重新坐回监视器的女兵用略显哽咽的声音在战斗频道大声的呼喊着。

    屏幕的画面里她仿佛看到了一抹白色，正在向远方追逐而去。

    ……

    二十分钟前，当海蛇肉翼伸展开后，原本单薄的骨膜表面如同充气般鼓胀了起来，周边的海水在这巨大肉翼的挥动下旋转了起来形成一股漩涡。紧接着一团暗红如铁锈般的浓雾从肉翼骨节上的数个孔洞向下喷射而出，充盈的骨膜也随之干瘪了下去。

    这团诡异的浓雾向肉翼下方笼罩的战士们翻涌而去，而战士们在突然出现的漩涡面前竟一时无法逃离出去。看着迎面而来的浓雾，战士们挥舞着白焰，发射着子弹。但这一切都是徒劳，战士们的身影很快就被这团浓雾笼罩其中，从监视屏上已经看不见他们的身影，只有从通话器里断断续续的传出他们的声音。

    “集结，集结！”

    “有东西钻进来了！”

    “护具脱离，护具脱离。”

    “还在往里钻，这是什么鬼东西”

    “啊啊啊啊！”

    喇叭里传来现场模糊的通话声，在一声声惨叫过后，通话器陷入一片死寂。屏幕前的所有人瞪大了双眼，亲眼看着战友们被浓雾吞噬，却无能为力，最后传来的声音不难判断出浓雾里的战士可能凶多吉少。赵宏手里的钢制护栏已经被他不自觉地摁压弯折。

    “快看，”

    随着一名战士的惊呼声，监视器里的画面开始发生变化。浓雾来的快去的也快，一分钟不到就开始消散，这时浓雾下的场景逐渐出现在众人视野中。

    海蛇下方的战士们都一动不动地悬浮在海水中，许多人全身近乎赤裸，身上的护甲载具不知所踪，只留下破烂的贴身衣物。而在生命定格的前一刻，每个人都在用一只手疯狂撕扯着身上的衣物，或者在自己赤裸的身体上抓挠着，但另外一只手却死死握住了武器，至死也不曾放下。扭曲的肢体像一具具诡异的雕像，在海水中被集中堆叠在了一起。

    而随着画面放大，更让人不寒而栗的一幕出现了。

    海水中若隐若现着许多暗红色的丝线，而每一名战士从头到脚都被数根红线贯穿而过，他们的尸体如同玩偶般被这些红线提挂在海水中，而红线的两端分别出现两边肉翼的骨节中。随着一阵阵波浪般的起伏，红线肉眼可见的变得粗大起来，而那些僵硬的尸体在一阵抖动后，迅速变得萎缩干瘪。抽取吸收了人类战士的血肉后，因为之前战斗中受创而萎靡不振的海蛇明显回复了精神。

    很快红线抽离人体收回到骨节中，缩小如初的肉翼重新在颈边轻轻的扇动着。海蛇扭动着身体带着所剩不多的博斯克海兽，气势汹汹的再次向不周山号袭来。在他们身后的上百具干瘪的战士遗体在涌动的洋流中很快就消失在了监视器的画面中。

    突击小队所处的房间内，此时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年轻的战士们瞪着通红的双眼看着监视屏，内心被愤怒填满。牺牲的水下作战队员和突击队成员很多都曾经是并肩作战的战友。看着自己熟识的伙伴在自己面前被残忍的杀害，连遗体都不知所踪，这群年轻的战士恨不得现在就冲出舱门撕碎这些海底的怪物。

    看着处在暴走边缘的这群年轻的融合战士，赵宏就像看到了当初刚加入部队的自己。但这就是战争，是眼前这群年轻人必须经历的一课。深吸了一口气后，松开了手中变形的栏杆，赵宏环视了一圈沉声说道：

    “都给我把头抬起来。这就是与海兽之间的战争，不是你们杀几只零星的怪物，或者在训练场干掉高难度的仿真机器。你们现在的表现真的是给他们丢脸！”

    赵宏指了指身旁监视屏里空荡荡的海水画面，接着说道：

    “你们是联邦打造的最精锐的战士，你们的任务不仅仅是对抗正面战场的这些常规敌人，更重要的是需要你们去制衡那些真正精锐的海兽，在战斗中去斩杀掉指挥官级别的敌人。今天的这场战斗也是一样。牺牲的战友已经完成了他们的使命，你们留着你们的怒火用在属于你们的任务里。都他妈给我老实待命。”

    在赵宏的怒喝中，闪烁着蓝光的年轻战士们终于冷静了一些。纷纷开始仿效一边沉着的老兵，埋头检查身上的装备，耐心等待命令的到来。而早已检查过数遍的拓海再次移到一言的身侧，轻声说道：

    “这种常规敌人，你说咱俩一次能对付几只？”

    一道白光闪过，激活了白焰充能的一言给出了自己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