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细雨霏霏的午后，宗念远站在窗边，初春的寒风夹杂着丝丝冷雨落在她平静的脸上。阴天，房间里光线昏暗，她的背影衬着窗外白茫茫的景色，黑得像是剪纸。扔在床上的手机亮着屏幕，从里面传出人声，“宗念远，你这样做是害了你自己，你知不知道？我和你妈辛辛苦苦地打工挣钱，就是为了供你上学，你就是这样回报我们的？喂，你在听我说话吗？听了说句话？”电话里的声音一字不漏地传到宗念远的耳中，可她无动于衷，一脸平静。电话那边的人好久没说话，空气仿佛凝固了。“宗念远，你他妈就是在犯贱！”电话那边的人怒气冲冲地吼着。宗念远愣了一愣，低下了头。“别这么和孩子说话，孩子心里也不好受。”电话里传来妈妈的声音。“念远，你说你在学校待得好好的，咋突然说不上就不上了呢？你说人家别的孩子都能好好地上，你咋就不行呢，是不是？”

    宗念远缓缓地做了个深呼吸，走到床边，拿起手机，平静地说，“爸，妈，你们不用再劝我了，我就是个胆小鬼，我被自己吓破了胆。我的人生早就在不知不觉间偏航了。我遇见了一个想要和他结婚的人，我现在想做的也只有这一件事了，除此之外，我一无所求。”

    挂断电话后，宗念远并不感到轻松畅快，相反，她感到害怕与痛苦，觉得心灵正在接受拷问。房间里的光线太昏暗，没办法读书写字，不凑巧的是今天家里停电了。她只得坐在冰凉的椅子上，看着窗外的风风雨雨。

    难以忍受的，倍受煎熬的都成了过去。

    宗念远拖着长长的黑影子，也是拖着长长的过去，回到了留恋的不归镇。猛烈的狂风呼呼而过，她的头发在风中凌乱，头顶的太阳发出苍白无力的光。她坐着石堤上眺望着怒号的大海，悠闲地荡着脚。忽然感觉脚碰到了金属的东西，就趴在石堤上往下看，原来是一道铁质楼梯，最上面的一级已经脱落了。怪不得当初会看到吴无的手。她想到这儿轻轻地笑了。挎上帆布包，逆着狂风向不归书店跑去。她的薄底鞋子在沥青路上敲出悦耳的节奏。她实在是太开心了，嘴里轻轻哼着歌，“有一位女孩，她曾经来过。”

    到了书店门口，她看到吴无的摩托车停在一旁，透过书店的玻璃门墙也没见到吴无的身影，仰头看到二楼的窗帘都在拉着。她突然犹豫了，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进去。她四下望望，看到周围无人经过，就蹭到摩托车的后视镜前，打量着自己。镜中映出一张清秀的脸。她对着镜子咧嘴笑了笑，随即张开右手五指为自己放了一朵烟花，面带微笑，步子稳稳地推开书店的门。

    站在一排排的书架面前，念远觉得空荡荡的。抿着嘴唇想了想，脚步轻轻地上了二楼。当她的手放在金属门把手上时，她感到一阵心慌，不好的预感降临心头。她闭上眼睛，缓缓地呼出一口气，想使自己平静下来。一时，耳中只闻得外面呼啸的风声。再细细辨听，心下一沉，那房间里发出来了什么奇怪的声音。她屏住呼吸，贴耳细听，不由地睁大了眼睛，全身一颤，忙离开了门。她只觉锥心刺骨般的疼痛像冰雹般砸在她身上，身子不停地往下坠，连哭都哭不出来了。人生一片黑暗，连彼岸的光也熄了。像她这样的人，还奢求什么？

    那房间里传来的是男女的呻吟声。

    宗念远头靠着墙壁坐在最上一级的楼梯上，等着一切结束。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那扇门轻轻地打开了，走出一个浓妆艳抹的短发女子，约莫二十多岁年龄，她看到坐在楼梯上的念远，惊讶的表情一闪而过，微笑着轻声对她说，“他已经睡着了。”说完，就下楼了。

    宗念远心中五味杂陈。她轻轻地踩着地板，缓缓开了门，一眼便看到睡在床上的吴无，合上门。她悄无声息地走到床边，俯身凝望着吴无的脸，觉得他睡着的时候像个小孩子，一派天真。望到他裸露在外的肩膀，心中又隐隐作痛。她背对着吴无靠床坐在地下，胳膊抱着双膝，两眼茫然地盯着窗帘，等着吴无醒来。

    吴无在那个以出卖身体为生的女人身上发泄完欲望后，就在她的怀中睡熟了。睡梦中还隐隐闻得那女人的体香。等他睁开眼睛，翻了个身，宗念远微弱的声音就不真实地传入耳中，“你醒了？”

    “你怎么回来了，你什么时候来的？”吴无看着她的背问。

    “我今下午来的。”

    吴无有点慌了，可他转念一想，他又没做亏心事，就算做了，又跟宗念远有什么关系，心中又底气十足了。

    “吴无，我要和你结婚。”宗念远不顾一切地开了口。

    吴无大感意外，虽说宗念远的不告而别着实让他情绪低沉了几天，但很快就恢复如常了。他现在的小日子过得自由自在，就怕被感情束缚，更何况是婚姻呐？

    “你能告诉我为什么想和我结婚吗？”吴无心中一口回绝了，但觉得还是要弄清楚这件出其不意的事。

    “我是想证明，我可以生活得很幸福。”

    吴无暗想，你幸不幸福与我干系不大，为什么还要搭上我的幸福？但他毕竟与宗念远算是相识，也不好如此直言。斟酌了语句，就缓缓说，“念远，你要知道，追求幸福不止一种方法，更何况，你这借婚姻来追求幸福的目的太明确，很可能会适得其反，被婚姻伤得遍体鳞伤。”

    “我一点也不怕，我只是想和你生活在一起，我相信我们俩个都会幸福。”

    “那只是你相信，你现在本该坐在宽敞明亮的大学教室里，但你却出现在我的房间里告诉我你要和我结婚。你清楚代价吗？代价就是你失去青春，我失去自由。亏本的买卖。”吴无简直忍无可忍，觉得宗念远又固执又自私。

    “你为什么不能为了我放弃你所谓的自由？”

    “够了。”吴无翻身坐起，大喊一声，“你赶紧赶紧滚，这是我家，你凭什么随便进来。”

    宗念远一直没扭头看吴无，一道斜阳挤过狭小的窗帘缝隙照在她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