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杜子跳上来接他的筏子，夺过竹篙，不理赵小三两兄弟的呼喊，朝着卧牛山方向划去，他想问一问姬长生，自己千辛万苦带来的人，怎么就让他全部淹了？他们离活下来也就只有那么几步路的距离。

    身后的赵小三与赵小四对视一眼，心中皆冒出一个想法，要出事了。

    来到卧牛山下，小杜子没有搭理上前来打招呼的熟人，直冲冲的望着那姬字大旗而去。

    姬长生的亲卫见着面带怒色的小杜子，立即把他围了起来，不让他继续上山，小杜子执意要见姬长生，双方先是争吵，然后也不知道是谁动的手，但小杜子毕竟势单力薄，很快便被按在地上。

    “放开我！我要见大皇子！”小杜子挣扎着大叫。

    有熟人劝道：“杜将军，你先休息一下，然后再见大皇子不迟。”

    小杜子还要分说，便听到熟悉无比的声音传来：“还不放开杜将军！”

    小杜子起身，看着向两边分开的军士走出了那张无比熟悉的脸，千言万语突然间都忘了该从何处说起，只是因为姬长生给他的冲击太大了。

    只见姬长生金甲之外套着一见白袍，不，不能说是白袍应该叫着孝服才对，小杜子吓了一跳，以为是皇帝出了驾崩了。

    好在姬长生开口解开了他的疑惑：“我是为那些为国捐躯的将士服孝。”姬长生满脸痛惜道：“都是我武朝的好儿男，千里征战，而今本王却不能带他们回家，心中有愧啊。”

    小杜子死死的盯着那张无比熟悉的脸，好似要看出他话里的真假来。

    可随着姬长生的话马，所有军士全都跪下，高呼：“为国尽忠，虽死不悔！”

    孤零零站着的小杜子是如此惹眼，空气好似凝固了一般，直到小杜子也跪了下去，才又恢复了流动。

    姬长生没有像以前一般去扶小杜子，低头看着跪着的他，问道：“杜将军如此着急要见我，有何急事？”

    小杜子抬头，突然间感觉面前的那张脸是如此陌生，喉咙滑动，最终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末将来是想为那几百手下向大皇子讨个说法。”

    此言一出，人人大惊失色，姬长生的亲卫拔剑指着小杜子怒斥他大胆。

    姬长生摆摆手，示意无事，道：“我明白你的心情，他们的死，我有责任。杜将军想要我怎么做呢？”

    小杜子突然愣住了，是呀，他能把姬长生怎么办呢？抵命？那是不可能的。那自己来这里又事为何呢？

    姬长生见小杜子不说话，反问道：“若当时把我换着将军，你可有更好的办法保全身后的这些人吗？”

    小杜子更加答不出来。

    姬长生上前扶起小杜子，面有哀容：“这就是为将者的悲哀，人命一旦开始比较，那就只能衡量多少了。”

    “可那些都是为国征战的将士啊。他们没死在敌人的刀剑下，却丧命在自己人手里。”小杜子不甘的说道。

    姬长生道：“这里的所有人，包括我都欠他们一条命。但是你要明白，这就是战争。”

    “他们的家人会得到朝廷的补偿。”

    小杜子沉默，他想为自己的手下讨一个公道，到头来却发现这是不可能的。

    “杜将军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小杜子叹了口气道：“希望朝廷把赏赐的银钱换着田地，让他们的家人以后也有依靠。”

    姬长生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应允下来。

    “杜将军连番苦战，先下去休息，待大水退去，本王还有许多事要倚重将军。”

    小杜子走了之后，身边的人对姬长生道：“此人已有不满之心，不可大用。”

    姬长生道：“好不容易找到一块璞玉，弃之可惜。”说罢在心中长叹：“但愿老天让我有时间调教，交给明月一头听话的鹰犬。”

    陈国朝廷内，段思贤有生以来第一次在朝堂上发了如此大的火，他不是心疼孔有仁的几万人，而是心疼自己的人马，因跟的太近，也被姬长生的大水淹了大半。

    “废物！几万人马被区区一个姬长生耍的团团转！”段思贤面色潮红，指着孔智道：“损兵折将，他居然逃回闽州去了，他以为寡人不敢杀吗？”

    孔智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磕头请罪道：“王上，我这就把他脑袋拿来祭奠战死的将士。”

    段思贤烦躁的摆了摆手：“他死了有什么用？你还是想想如何给那些战死士卒家属交待吧。”

    若真让孔智杀了他的独子，段思贤用脚趾头都能想到会发生什么事。

    段思贤揉着眉心，问道：“这烂摊子的事大家都议议吧。”

    陆廉道：“大水淹了泽州与唐州十个县，受灾人口五十万，若不及时救助，恐怕会生出乱子来。”

    陆廉算的上是最倒霉的那个，他家的陆之逊一心要为国尽忠，自己老巢还被人淹了死人万余，段家的唐州那两个县不过是倒了些房屋罢了。

    孔智道：“我已经让人从闽州调运粮食前来救灾了，不日便到。”

    段思贤道：“先从万安城调一批粮食过去，先把人心安定下来，赔偿的事以后再谈。”

    唐肃严道：“如今万安城兵力空虚，姬长生又游荡在外，可否先调林州的八王子带兵回来？”

    段思贤看了他一眼沉吟半晌，同意了钱不用的提议，也是时候把段心烈调回来了，他在林州的动作有些过火了。同时传令江锋，尽快结束与诸葛玄的战事，北上汇合谢至仁，彻底绞杀武姜两国联军。

    三日之后，水退了下去，姬长生立即出动，抢劫前来救济的陈国粮食，然后又派手下去灾民出发放粮食，饿着肚子，苦苦等着救济灾民哪里会拒绝，何况人家前来救济的武朝军士也说了，战争是对段思贤，陈国百姓也是武朝的百姓，武朝的皇帝陛下决计不会看着自己的子民饿死的。

    消息传道陈国内，段思贤先是不以为然，直到唐肃严深夜把他从小杨妃那里拉起来把事情细细的分说一遍之后，不觉惊出了一声冷汗，连忙下令要段心烈尽快赶到万安城。

    姬长生换了一身布衣，把自己打扮成一个受灾的流民，带着手下混在领吃的队伍中。

    等姬长生来到粥棚前，望着碗里比水浑不了的粥，对施粥的武朝军士叫嚷道：“你这是水还是粥呀？喝了根本不顶事呀。”

    那武朝军士把木瓢扔在缸里，撸起袖子道：“爱吃不吃，这些都是从我们军粮里匀出来的，你以为爷爷想给你们喝？”

    原本见着粥越来越稀的灾民本来就满肚子意见，如今见有人闹了起来，都围了过来。

    见到人越来越多，姬长生满脸不信的说道：“我刚从城内出来，城里的老爷们可没有人出来喝粥的，你们不会是把我们的口粮卖给他们了吧？你看看我们这里有城里人吗？”

    周围的人闻言，看向自己身边，果然如姬长生说的一般，不见半个城里人，看向那武朝士兵的目光中便多出几分不善来。

    那武朝士兵大叫委屈：“城内的老爷们是什么人，你们会不知道？你们会觉得人家家里没有粮食？人家一日三餐，顿顿饱饭，就这些粥还是我们大皇子去为你们求来的呢。”

    姬长生把碗一摔，跳上桌子：“狗日的！我们在这里快要恶死了，他们吃喝不愁，凭什么？我们也要吃饭！”

    伴着施粥的小杜子愣住了，没想道姬长生居然会说出如此粗鄙的话来。

    “吃饭！我们也要吃饭！”

    “凭什么不把我们当人看！”

    ……

    眼见的差不多了，姬长生道：“要吃饱饭的就跟我走，咱们去城里借粮！”说罢跳下桌子，从人群中让出来的缝隙中昂首挺胸向城内走去。

    身后的灾民见的有人带头，且又是和自己利益攸关的事，一窝蜂似的跟了上去。

    城内的居民那里见过如此阵仗，个个把门紧闭，生怕惹祸上身。

    姬长生叫过来一个人，装模作样的问了城中最有钱人的住所，带着人便来到了这大门紧闭的牛府外。

    姬长生上前敲门，却不见开门，便退回了长街中间，高声叫道：“牛老爷，大伙实在活不下去了，来向你借点粮食，等秋收之后必定加倍奉还。”

    等了半晌，墙头扔出几袋米来，牛府的家丁在墙上喊道：“你们走吧，我们也没多余的粮食。”

    姬长生指着粮食神色激动的驳斥道：“你放屁，眼前的不是粮食是什么？我告诉你，你是借也得借，不借我们就自己来拿了！”

    那家丁吓坏了，一缩脖子逃了。

    姬长生把手一会：“咱们自己进去找牛老爷借粮！”说罢一挥手，乔装跟着的手下便开始撞门，身后的流民此时哪里还会多想，爬墙的爬墙，撞门的撞门，牛府内顿时一阵鸡飞狗跳。男人的惨叫声与女人的尖叫声混在一起。

    一些没有进去的人，不由得把目光看向了同住在一条街的其他人家，终于在有胆大的人带领凶神恶煞的扑了上去，此时的他们哪里还有平时面对城里老爷那副卑躬屈膝的样子？

    眼前这一幕，今日在许多地方上演。

    人心中的恶，放出来会让人觉得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