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东去的路上，小杜子问姬字大旗下的金甲人：“大皇子已到哪里了？”

    金甲人欠身道：“马上便到丰沙湾，大皇子命将军火速赶至红围，阻断凌超一万追兵。”

    小杜子回头看了一眼疲惫不堪的军士，道：“军卒们长途奔波，现已疲惫不堪，若强行赶至红围，也无力作战。”

    金甲人压低声音道：“大皇子说了，若不能赶到红围，凌超等人必然会看出破绽，那时前功尽弃，所有人都会陷入死地。孰轻孰重望将军慎重抉择。”

    小杜子愣了一下，身后这些人，跟随自己连番苦战，没有任何怨言，如今却要被无情抛弃，这就是他们该有的下场吗？

    金甲人看出了小杜子的犹豫，知道他心中所想，面色严肃道：“将军，将士们的功劳朝廷会记在心中，他们的家人会得到应有的荣耀，将军切不可以一时仁慈，使得功亏一篑！”他按住的剑柄因为太过用力，使得剑鞘翘了起来。

    “你呢？”

    金甲人愣了一下，不明白小杜子为何突然有此莫名其妙的问题。

    “你会死在红围吗？”小杜子盯着他的眼睛。

    金甲人避开目光，望向前方，良久之后，缓缓开口道：“如果能生，谁又愿意死呢？该死的时候，你活了，就会比死更难受。”

    “加快速度！”小杜子红着眼狠狠的抽坐骑。

    他突然很想见周安道。

    傍晚时分，小杜子带着人终于抢在凌超之前赶到了红围，营地内有姬长生为他留下的许多已经做好的饭菜酒食。

    小杜子看着大口大口痛饮的手下，心中很不是滋味，许多人恐怕吃的是他们在这世界上最后一顿饭了，但这些话，小杜子却不能对他们说，这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死，能救你却只能看着你送死的滋味，压得小杜子快要喘不过气来。

    这些军士之中，大多都是去年一战后征召来的和自己一样的贫家子弟，为的便是那一个月五两银子的军饷，这些钱对于达官贵人来说不过是一桌酒席，一次打赏，但对贫家子弟来说，是值得拿命去换的，至于姬长生征召的时候说的建功立业这些让人热血沸腾的话，小杜子觉得恐怕是没有几个人信的。

    “不能都死了！”小杜子心中突然冒出这么一个想法，他知道这是错的，但却怎么也压制不住，而且越来越强烈。

    踢倒一个往自己口中灌米饭的军士，小杜子跳上一张桌子：“吃那么多干什么？吃饱了陈军追来还有力气吗？传令，所有人只准吃五分饱！违令者行连坐法！”

    “将军，我们跑了一天，敌军也跑了一天，我们累，他们也累。你就让兄弟们吃吧，就算是死，也能做一个饱死鬼。”金甲人劝道。

    “对啊！我们跑了一天，水米未进，如今有吃的了，你怎么能让大家饿着肚子呢？”手下的军士们心中本有怒气，听的金甲人为他们说话，便纷纷叫嚷起来。

    小杜子突然拔出宝剑，横在金甲人颈上，冷声道：“我，现在才是主将！”

    金甲人看着小杜子的目光，心中发寒，知道自己继续坚持下去，小杜子绝对会毫不犹豫的杀了自己，心中一想：“也罢，既然你是主将，出了事自然由你顶着，自己只需把这里的一切告诉大皇子便好。”

    最终，小杜子的命令得到执行，但军士看向他的目光中，有掩饰不住的怨恨。

    小杜子嘿然一笑，自己只求问心无愧便好：“全军不许卸甲，战马不许离身五步。”

    半夜，正在巡视的小杜子看见东方一条红龙出现在眼里。

    “来了！”

    凌超与江紫宸逃出岳明城后，收拢败军得到差不多一万人，两人不敢这么回万安城去，商量一番后，便决定继续追寻姬长生，一旦与朝廷大军合力击败姬长生，将功补过，罪责也会轻伤许多。

    小杜子发现了凌超江紫宸，对方也发现了他，但凌超却没有冒然进攻，在离红围十里之外扎下营来。

    “姬长生会不会在这里？”江紫宸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问。

    凌超眺望敌方军营：“天亮了不就知道了。”

    “可惜我军心已乱，不然今夜就可以袭营。”江紫宸叹了一口气道。

    凌超回首对江紫宸道：“不管姬长生在不在对面，他毕竟只有那么一点人，咬一口便少一口。”

    “此战之后，我江家恐怕完了。”

    凌超道：“大都督在江北又打了胜仗，现在已经稳住了局面，略占据上风，只要我们收拾了姬长生，王上决计咽不下这口气，必然会尽起国中兵马过江，那时便是你我将功补过之时。”

    “陆之逊不愧是世家第一人，我不如他啊。”江紫宸叹了一口气：“就是不知道孔有仁如今在何处了。”

    凌超拍了拍江紫宸的肩膀，宽慰道：“陆之逊再厉害也是世家的人，而你却不同，王上提拔你不只是因为都督，更是要找一个可以和陆之逊制衡的人。”

    “凌叔，你就不要再捧我了，以前我也觉得天下间不过如此，可经过这么多事，见识了这么多人，不过如此的也有我一个。”江紫宸苦笑道。

    凌超哈哈大笑，对江紫宸的回答很是满意：“你现在能这么想，说明你已经可以与陆之逊分庭抗礼了。”

    “将军！孔有仁将军派人来了！”天色虽黑，却也掩饰不了手下人话语中的兴奋。

    第二日，武朝军士们发现难面是孔有仁密密麻麻的大军，东面是凌超的一万多水军，两军数万人正缓缓向红围压来，胆子小的只觉得双腿像是灌了铅一般，脸色苍白。

    “上马！”小杜子骑在马上喝道。

    武朝骑兵突然冲了出来，主动向凌超方向冲去，确实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凌超的水军上了岸都成了步卒，又没有步卒的器械，对阵骑兵没有任何优势可言，面对冲过来的骑兵显得乱糟糟的。

    凌超纵马在阵前呼喊，堪堪稳住阵型。

    孔有仁在后面看的心中发笑，却也没有存其他心思，指挥手下所有的骑兵追了上来。

    江紫宸等到再也没有骑兵从红围小镇中出来之后，脸色便的无比凝重，骑马来到凌超面前：“凌叔，对方最多一千人，姬长生的主力没有在这里。”

    凌超道：“那岂不是更好，姬长生分兵，对我们来说是好事。”

    “可那姬字大旗下的金甲人是谁？”

    凌超已经来不及答话了，小杜子领着的人已经来到了他们面前，眼见得久要交锋，小杜子却突然拔转马头，在凌超面前急转了一个弯向北而去。

    此举出乎所有人意料，原本摆着一副要打的架势，如今却突然不战而逃了。

    “追！他们要逃！”凌超回过神来，立即下令。

    江紫宸却看的真切，那大旗下的金甲人，根本不是姬长生。那么姬长生去哪里了？为什么这里会有一队精锐骑兵？他想干什么？

    孔有仁亲自领着手下的骑兵追击，武朝军队不敢战，死命向北而去。

    小杜子见对方追的紧，离自己的选定的地点也越来越近了，脸上露出狞笑。

    “停！”孔有仁见到对方的骑兵全部进入了前面的山口，举手制止了追击，他虽然不知道对方想要干什么，但对方现在的人马明显比昨日的少上许多，又把自己引到这不利大军作战的地形来，肯定是别有用心的。

    凌超与江紫宸带着人跟了上来，孔有仁便要他二人派人先进山口。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有答话，见二人迟迟不开口，孔有仁面有不悦：“还等什么？”

    江紫宸道：“孔兄，水师新败，士气低迷，不堪苦战。”

    孔有仁道：“这正是将功赎罪的大好机会，换了其他人，求我也不会给他呢。”

    凌超笑道：“孔大人，非我等怕死，实在是军士不堪用，一旦再败，更助敌军气焰，还请大人三思。”

    孔有仁冷笑道：“姬长生能跑过江来还不是你水师捅的篓子！不然我孔家会出来为你们擦屁股？凌大人若是继续拖延贻误战机让姬长生跑了，这个罪你当不起。”

    凌超张口正要说话，被江紫宸拉住。

    “我们这就进去。”

    凌超诧异的看了江紫宸一眼，把心中的疑问压下。

    江紫宸把部下分成三队，拒绝了凌超，自己亲自领着人走在最前面，向山口走去。

    放眼望去，四周寂静无声，江紫宸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眼看着前队全部进入了山口，也没有发现敌人，才把心稍微放下，却在此时突然听的一声鼓响，两侧密林之内无数箭矢如飞蝗一般密集射来，无数士兵中箭倒下，江紫宸大呼一声急令撤退。

    原来昨夜见到凌超的兵马赶到之后，小杜子就知道若是一味逃跑迟早会被拖死，就让手下所有步卒轻装急行，在撤退的路上设下埋伏，只有让追击的陈军吃些苦头，才能让自己有足够的时间完成姬长生拖延敌军的计划，同时也告诉陈军自己这一支人马不是好惹的。

    但小杜子却没有算到孔有仁的狠，见到伏兵已出，立即驱赶大军前进，使得走在前面的水师无法撤退。

    凌超只得硬着头皮驱赶手下继续往前冲。

    小杜子领着骑兵冲杀回来，瞧见独自一人骑在马上的江紫宸，知道是对方领军人物，直直的望着他冲杀，虽然江紫宸竭尽全力指挥手下的人防守，奈何军心已乱，瞬间便被小杜子冲破阵型，自己在家将门拼死力战下才得脱离险境。

    孔有仁冲进来，丝毫没有把陈国水师的乱军当成同袍，纵马飞奔，无数人没死在敌人的手下，却死在自己的马蹄下。

    江紫宸在高处看到眼前的一幕，双目充血，这些可都是他江家立足的根本啊。

    孔家的家将们自然不会让孔有仁亲自冲杀，如今大功便在眼睛，更是个个奋勇，人人争先。

    小杜子冲杀一阵，见到周围的敌军越来越多，知道不能久待，传令撤退。

    杀出战团之后，却听到被包围在里面的步卒高呼：“将军难道要弃我等而去吗？”

    走还是不走？走，自己这些骑兵肯定能活，但步卒觉无幸免的可能；不走却有九成的可能所有人都留在这里。

    “诸位！随我死战！”小杜子举起手中长剑，转身再次杀进战团。

    陷入绝地的步卒见到小杜子去而复返，士气大振。

    骑兵两面冲杀，一番苦战，竟然把孔有仁的大军赶出了山口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小杜子领着三百余骑兵挡在山口内，使得活下来的步卒从容撤退。

    江紫宸瞧见身边脸色苍白已经被吓破胆的孔有仁，狠不得一刀砍了他，若不是他下令撤退，那些武朝的军士岂能走脱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