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莫不然也
同学讲到这里,告诉我说,讲累了,口渴,让我给他烧水喝。我应声而起,用自来水冲洗电水壶两遍,然后把两瓶纯净水倒入壶中,开始烧水。我坐回床上,对他说,你讲累了你休息,好歹给我一个机会,你讲的是发生在世纪之交的“诱捌”,让人触目惊心,我给你讲讲我们那的“诱捌”,不过它发生在八十年代初。
小时候,我的个子特别矮,长得还特别丑。说来奇怪,我们老家这一支人,女孩长相一般,男孩都比较英俊,奈何我是一个例外。比如五年级时不超1.3米,初三毕业时才1.49米,所以我奶奶经常忧心忡忡地说我:“你好好上学,你真的要好好学习,不然连个媳妇都找不着,得娶‘四川manzi’”我听了很惶恐,在我幼小的心灵里深深知道,“四川manzi”和我们说话不一样,娶“四川manzi”的人低人一等,别人都看不起。于是我暗下决心:为不娶“四川manzi”而努力。其实我们村当时有三个“四川manzi”,后来我才知道,一个是湖南的,一个是贵州的,最后一个竟然是青海的。“四川manzi”都不在四川,真叫人哭笑不得。
其中一个小时候我还和她聊过天,因为她缓慢说话的时候我基本能听懂。我天真地问她:“你怎么嫁到我们这儿的?是不是因为我们这儿比你们那儿生活条件好?”她说:“不是的,是被骗来的!说你们这儿天天吃面包、喝牛奶,我竟然相信了!到现在我也没吃过面包,也没见过牛奶。不过生活条件确实比我们那儿好,能吃上白面馒头。”我又进一步好奇地问:“生活条件比你那里好,你就愿意来吧?”“也不愿意!嫁得那么远,风俗又不同,何况,又见不到我的妈妈。”说最后一句话时,她的眼中泛起了泪花,语音也哽咽了。
后来,我举行婚礼时,二舅家的孙子大声尖叫着:“俺表叔娶的是‘四川manzi’”我听了一愣,随即释然,我对象从小在甘肃长大,只会讲普通话,她是来自甘肃的‘四川manzi’(虽然她的父亲和母亲的老家离我老家相隔没有五里地)!看来娶“四川manzi”是我的命,不管怎么挣扎,都是逃不脱的。中间还有一个插曲:在结婚的第二天,我半真半假地和我奶奶开玩笑:“奶奶,你不是说考上大学就不娶‘四川manzi’了吗?这不,还是娶的‘四川manzi’?”我奶奶尴尬地一笑,说:“憨孩子,只要人好,娶哪儿的都一样!”
再讲一个故事,其实还是前一个故事的后续。多年以前,一个女同事的儿子调皮捣蛋不爱学习,她带过来想叫我教育一下。她当着我的面对她儿子说,你看叔叔从小就有远大目标,所以考上了大学。我忙纠正她:“目标不远大,当时就是为了不娶‘四川manzi’。”她听了一愣,心里可能想即使你的目标不远大,也不能这么低下啊。她儿子倒接过来了:“叔叔,那你娶‘四川manzi’了吗?”我说:“娶了。”“上大学也白搭(没有用之意)了?!”小孩子倒也直来直去。我循循善诱:“你见过你姨姨(我老婆),你说她漂亮不?”“漂亮。”“温柔不?”“温柔。”“你妈好看不?”“不好看。”“凶不?”“凶。”“好,那我告诉你,本地的女的都是又丑又凶的,‘四川manzi’又漂亮又温柔,我要是考不上大学我怎么能娶上‘四川manzi’?你要好好学习,长大后娶一个‘四川manzi’。”他说:“行!”
读者,至于我为什么用拼音代替那两个字,是因为我答应大学的一个好同学,永不写那两个汉字,这次是出于描述的需要,才出此下策。
我同学听我讲完,抿了一口水,不满地说:“我相信你讲的是真的,但是坚强的女性可以直面惨淡的人生,不能接受不自主的人生,不能用结果来证明当初的正确,自由的选择才是女性的尊严所在!不要把局部的丑恶扩大到普遍来‘稀释‘这种丑恶,并当成理所当然。”我虚心地接受了他的批评,认真检讨:“是的,在你营造的悲剧气氛中,不能有喜剧的调侃,会冲淡这种压抑的氛围,从而减弱悲剧带给人们的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