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何以解忧
十四是星期六,是我和一群发小约好每年聚会的日子。因为小兔子的缘故我郁郁寡欢,所以我很少开口,静静地听别人谈论。突然一个喜欢戏曲和唱歌的兄弟朝向我,开口唱道:“良辰美景当欢笑,为何独自寻烦恼?”他是模仿京剧程派代表作《锁麟囊》中的《春秋亭外风雨暴》唱段。我对他苦笑一下,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他接着唱起了胡彦斌的《红颜》:“剑煮酒无味,饮一杯为谁。”旁边一个小兄弟说道:“以往在席桌上,大哥聊起天,是天南海北无所不知,古今中外无所不晓,我们向来插不上嘴,大哥今天表现反常,肯定有事。”众人纷纷附和。我迟疑地说道:“也没有大事,就是前一段时间养的兔子死了。”接着我用了大概十分钟的时间把事情始末详细地叙述了一遍。
众人哑然。沉默了一会,一个经常关心我的兄弟走到我的座位旁边,对我说:“大哥,我小孩的舅舅开心理诊所,治好了不少有心理疾病的高中生。你如果真的过不了这个坎,你哪天找他去,让他给你疏导一下。”我不置可否。这时别人接过话来:“大哥,你怎么变得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了?有点不男人了。”我没有回应。另一个人一本正经地说:“大哥一贯阳气十足,不拘小节,现在突然心思如此细腻,是不是性取向出了问题?”我笑着斥责:“你给我滚一边去。”一个自诩文化人的兄弟慢条斯理地岔开了话:“你们听说过徐州吗?知道是哪个省的吗?”有说山东的,有说安徽的,也有犹犹豫豫说是江苏的。这人接着说:“徐州属于江苏,但是其位置偏北,民风强悍,语言粗鲁,没有一丝江苏人的温文尔雅,以至于JS省会南京的很多人都觉着徐州属于山东或安徽。就是这样一个地方,竟然被称为‘东方雅典’。一想起徐州大汉的粗犷形象,我不禁想笑,这与‘雅典’是格格不入啊!”有人问:“你讲这个想说明什么?”这人笑道:“我现在觉得徐州被称为‘东方雅典’也无不可,你看,像大哥这样的铮铮铁汉,不照样柔情似水吗?”原来他也是变着法子说我不男人。哄笑声中,我也愁眉暂展,与众人尽兴饮酒而归。
但是借酒消愁只能是暂时麻痹自己。以后的几天里,我该上班上班,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表面看来正常,内心仍然伤感,脑海里时时出现小兔子用嘴顶笼子的情景。于是,因了上述那个发小的缘故,我和所谓的“心理医生”坐在了一家茶社的桌子上。那“心理医生”身材矮小,其貌不扬,戴着一副眼镜,笑起来特别猥琐。他先是详细听我说明情况,然后一字一顿地说:“长期以来,人们往往只把身体上或肉体上的不适称之为疾病,舍得花上几百上千元作CT、磁共振,而一些非生理性的神经焦虑、精神紧张、情绪失控,恐怖猜疑等心理障碍则不认为是疾病,于是,即使内心已经非常痛苦,却在别人面前装作很平静的样子,更不敢到医院寻求帮助,‘心痛’只有自己最清楚。”我点点头,表示同意。他继续说道:“心理障碍几乎是人人都可能遇到,你就是因小兔子的死亡造成了自己情绪波动、兴趣减退、性格偏离等等,属于典型的心理障碍。你能找我进行心理疏导,你做对了,我就是你要找的那个人。”言之有理,我使劲地点点头。
他猥琐一笑,突然发问:“一个小兔子死了,你如此悲伤,难以自已,你不觉着有点小题大做吗?”我一愣,随口应道:“是有点过分吧?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伤痛过度。”他逼问:“你为什么这样自责?”我回答:“我觉着没有照顾好小兔子,小兔子死亡我有责任。”他猥琐一笑:“咱们不是外人,有些话我直说了。很明显你对小兔子有特殊感情。”我惊异地睁大眼睛:“什么特殊感情?我怎么不知道?!”“你把别的事物寄托在小兔子身上了,不觉得你这种状态与失恋相像吗?”“绝对没有这种感觉!”我斩钉截铁地回答。
停顿了一下,也许是为了缓和气氛,他又猥琐一笑,启发我道:“你描写兔子是不是想到了女人?‘我看着它洁白无暇一尘不染的身躯,长长的耳朵直直地竖在脑后,躺在笼子里就像一尊雕像。’这与其说是描写兔子不如说是描写女人,”他“哈哈”两声,笑得愈发猥琐,“如果把‘长长的耳朵’换成‘长长的头发’,把‘笼子里’换成‘床上’,是不是更像?”我心生厌恶,直接反驳:“没有的事!我就是真实描述的,你不要乱想。”他故作庄重地说:“你不要不好意思。弗洛伊德说过,人做事的驱动力来自于性,性冲动很正常。人一方面是高尚的、阳光的,另一面是卑鄙的、阴暗的,甚至是肮脏的、龌龊的。这不是凭空乱讲,我举一件生活小事就能说明。比如,你在大街上看到一个美女,特别性感,你是不是有立刻上她的冲动?当然你不会这么做,一则有道德底线,一则有法律约束。”我忍无可忍,强压住心中的怒火,假装看了看微信,说:“坏了,有个紧急会议我得参加,哪天有空再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