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畔狐疑地盯了她一会儿，问，“那你现在有空向我解释了吗？”

    临野挑眉道：“现在怎么不称呼‘阁下’了？”

    “……阁下，不知现在可否听到您的解释？”

    千畔很顺从地改口，并端正坐姿表示自己的诚意。

    “……倒也不是不行，”临野悠悠点头，“毕竟——反正待会儿你就都忘了。

    “说是清除记忆，其实也没有听起来那么强大，顶多就是把我的痕迹从你的记忆里清除，而随着我的存在的消失，有我存在的那部分记忆也会崩溃。

    “总之结果就是，在你的记忆里，你这天没有见过我。

    “记忆消散之后，等你再次醒来，大概只会认为先前睡了一觉。”

    “……”

    千畔认真思考她话语的可能性，最后还是难以相信道：“阁下……真的是认真的？”

    “试试不就知道了。”

    临野伸手指向他身后，示意让他再次躺下。

    千畔摇了摇头，又道：“就算阁下说的是真的，但是又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只是因为看到了阁下那招？”

    临野扬了扬下巴，表示他说对了。

    “可是，”千畔蹙眉道，“可是我并不明白那招有什么问题……或者说虽然觉得奇怪，但这天下万千，有什么都不奇怪吧？”

    临野嘲讽一哼，道：“你要是知道的话，现在就不是清不清除记忆的事了……”

    “……真有那么严重？”

    临野只是淡淡看着他。

    “……即使我发誓绝不告诉别人也不行？”

    “发誓？”临野有些厌烦地打了个呵欠，“总之，我解释完了，我很少和别人这么花功夫的，你要珍惜……选择吧，老老实实让我抹去，还是一定要我强制一点才行？”

    她抬头看了看上方，虽然有多重枝叶的遮挡，但也能感觉到太阳已经接近正上空。

    “我，我再问个问题，清除记忆——是什么感觉？”

    千畔意识到大概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对方的决定，有些妥协地问道。

    “感觉？不太清楚，我又没经历过……”

    忽然，她声音一顿，目光微凝，沉默了片刻，低声道：

    “你倒是提醒我了，或许什么时候我也被谁抹去了记忆，只是我不记得了……”

    看见千畔茫然的眼神，她又道：“不过总之，因为我们见面的时间比较短，应该不会太痛苦，很快就结束了。好了，要问的够了吧。”

    “等等！”千畔突然抬高声音，正色看着她，“或许阁下可以先告诉我如何能确认现在这些不是一场梦？从见到阁下开始，一切都有点超出我的日常……本身天级高手应当是世间屈指可数且难得一见，又加上阁下那不想让我记住的奇怪能力，还有那个半人半兽的，还有……”

    “——那个半兽与我无关，”见他似乎很认真的样子，临野有些哭笑不得，“你觉得是梦的话，那么正好在梦里体验一下失忆怎么样？反正也没什么伤害，很难得的吧，考虑一下？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这……“千畔一愣，看向她的眼神迟疑起来，似乎真在考虑她话中的可行性。

    临野上下打量着他，问：“你真的是那个天才少年吗？”

    “咦，阁下认识我？”千畔看向她，目光是纯净的疑惑。

    “……你知不知道你的画像早就传阅遍天下了？”

    虽然她现在实际见到之后才知道，画作完全没有描摹出少年的精华——那种深入骨髓的清透感。

    “不知道。”千畔摇头。

    “……随便吧，总之……”

    临野正想把话题拉回正轨，忽然见面前少年纯美的面容在眼前放大，穿过她惨白的面具直盯她的眼睛。

    她莫名一慌，猝然站起来，“你、你干什么？”

    千畔抬头，清澈的嗓音说着：“能先让我看看你的样子吗？因为如果真是梦的话，大概就再也不能知道了。”

    而先前那句像是少女一样的声音，也让他觉得很不可思议。

    “——不能。”

    “即使我之后忘了也不能？”

    “不能。”

    “唔……”千畔眼睛转动，想再找个话题拖延时间，忽然一亮，道，“那……能不能不要扒它的皮？”

    “嗯？”临野一愣，看向侧边，先前那只圆滚滚地灰鼠熊正缓缓向这边走过来，长尾巴在体后扫着地面的枝叶，发出莎莎的响声。

    灰鼠熊见临野看向它，缓慢地恭敬地垂下头。

    临野视线又移向千畔，挑眉道：“我不扒皮，你就听话？”

    “嗯！”千畔看着她，想着这样的话自己也不算亏本，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谁要扒它的皮，脏兮兮的，费力不讨好，”边说，临野边走近灰鼠熊，“只是最近听说，灰鼠熊有种可以自由变换体型大小的能力，想来看看是不是真的——喂，你能变小点儿吗？”

    听到临野的问话，灰鼠熊下意识将身体微微瑟缩，浑身灰黑长毛都软弱无力地耷拉着。

    “……你只会缩吗？这也不是变小吧？”临野有些乏味地打量着它。

    “那个……”千畔插嘴道，“它好像是饿了……”

    “嗯？”经他提醒，临野想起自己之前偷偷扔掉它几年粮食的事，“那又怎么样？”

    千畔解释道：“饿了的话，不管有什么能力都难以正常发挥……而且，它好像很怕阁下，在恐惧中或许也无法施展出真实才能……”

    “……怕我？意思是我就见不到了？”临野眯眼盯着灰鼠熊，而灰鼠熊蜷缩地更用力了。

    千畔本来已是蠢蠢欲动，现在终于下定决心走到灰鼠熊身旁，伸手轻抚它布满灰黑硬长毛的头，柔声道：“如果阁下能收敛一下气息，或许它也能镇定地面对阁下，不会一直保持这么紧张的状态了。”

    在他轻柔的安慰中，灰鼠熊绷紧的身躯稍有松弛，更是主动蹭了蹭千畔的手心。

    感觉到它的舒适，千畔眨了眨眼，看向临野问道：“能让它跟着我吗？”

    “……”见到眼前的场面，临野神情复杂。

    没想到本应极度怕人、多少年都不会离开洞穴的灰鼠熊，现在竟然会对千畔这么乖顺，好像这才是理所应当的事，而且关键是，千畔看向灰鼠熊的目光无比温柔，旁观着的临野都能感觉到溢出来的柔和气氛。

    而反观他对她的态度，不说天上地下，也是十万八千里了。

    临野莫名有些烦躁地冲千畔道：“别说它，你怕我吗？”

    “……？”千畔歪了歪头，犹豫道，“要这么问的话……不能说是‘怕’，大概只能算是‘警惕’？毕竟阁下有着世上顶尖的能力，其实我对于它求生本能的害怕是有些同感的。”

    临野抿嘴。说到底还是怕吧？也是，正常都会怕的吧，正因为怕，所以才惹出此前种种事，她不是早就应该知道了的吗？

    “……算了，它就给你吧，反正看它那副模样让我留着也没用——不过等你再次醒来估计就不记得了。”

    “不是‘给我’，”千畔纠正道，“它不是被当作物品让给我的。”

    “……总之，现在可以开始了吗？”临野没有再与他争辩下去，转而环顾四周，想在密林里找个稍微空旷平坦的地方，结果发现还是千畔先前躺的位置最合适。

    她走过去，边道：“根据我以往的观察，躺下让头接触地面的话大概比较舒服一点。”

    就在这时——

    她骤然感觉双脚像被什么力量拖住了一般，前进的步伐猛地僵住，身体由于惯性差点向前倒去。低下头，她发现脚下一圈闪烁着水蓝色的光芒，光芒逐渐向上升起——

    她急忙想要移动身体脱离这个光圈，却发现已经来不及了，身体自下往上迅速变得僵硬，就像冻结一般，僵硬的部位冰冷彻骨。

    下意识地，她想要向千畔寻求帮助，但在接触到千畔的视线后，她的心瞬间变冷。

    ——这个陷阱就是他设置的。

    她讽刺地笑了笑，喃喃道：“果然又是这种结果吗，稍微放松就冷不丁来上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