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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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8 伤逝

    江离虽然防备不足,但毕竟是江湖成名高手,这点反应还是有的。怀中白光一闪,没看清是什么东西,她便反射性的躬身后跃,同时掌下用力。嘎巴一声脆响,夏侯杰的肩胛骨硬是被她捏碎了。

    剧痛传来,夏侯杰的匕首刺空难以为继。涅槃连鞘从江离肋下穿过,轻而易举的拨掉了匕首。江离就势一压,要把夏侯杰按在地上,余光扫过一道残影。江离急呼一声“慢着”,却还是没来得及。她只觉手下一重,一个没拽住,夏侯杰重重跪跌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柄钢刀,眼神不甘的盯了一眼刀口冒出的鲜血,缓缓抬起头来。

    邬辰双手紧紧攥着刀柄,眼睛直勾勾的瞪着夏侯杰越来越白的脸,嘴里不停叨咕着:“不是我,不是我......”

    夏侯杰的父亲为了救江节死在中了情蛊的席腾剑下,母亲也因为伤心过度而早殇。夏侯兄弟不到十岁就成了孤儿,之后更是为了齐云山竭尽全力。江离是独生女,一直当夏侯兄弟是自己的亲兄弟,不只倚重他们管理齐云山,感情上更待他们如亲人。夏侯杰的抱负,江离其实一直都明白,只要他开口,她定会竭尽全力支持他,就像当初父亲扶持杨骥一样。可她没想到,他会以齐云山为筹码实现自己的抱负。即便如此,江离也从未想过杀他。说是功过相抵也好,感情用事也罢,她只是想圈禁他一辈子。

    邬晨被夏侯杰胁迫,毒了侯子丰又毒江离,江重夏远在泾阳也着了他活死人毒的道儿,最后差点颠覆整个齐云山。邬晨自听说江重夏也中了活死人毒,积压了许久的左右为难一下子爆发出来,就那么疯了。他活了快四十年,一心钻研医学药术,除了东山坡他药圃里的花花草草,唯一进到他心里的就只有那个以祸害他的宝贝药草为乐的小阿夏。即便后来他有了女人儿子,却是一时醉酒成的事。一开始只是要负责任,直到孩子会说话能喊爹了,他才生出一点跟母子俩的亲情来,但那仍是和江重夏不一样的。

    邬晨疯了,不吵不闹,每天做着跟以前一样的事情。除了常常自言自语外,和以前那个孤介的邬晨没什么分别。江重夏安全归来后,他的情绪稳定了许多,不像以前听见活啊、死啊、刀啊、毒啊什么的就原地爆炸,不过还是不与人交流。寨里人有病有伤的治完就走,能活能死也问不出来。

    江离外表刚强,那强硬劲儿多半都用在不孝女身上,对二十四个寨头始终狠不下心。夏侯杰她尚且下不去杀手,何况受他辖制疯疯癫癫的邬晨。邬晨这个样子已是无害了,江离也不管束他,寨里只有春寒鲁致知道他是怎么回事。对别人只说因为夏侯杰偷了药酿成大祸,自责过度才失心疯了。邬晨拳脚功夫有限又神志不清,这次自然就留在寨子里。大家忙前忙后的准备迎战,竟没人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跑到阵前来的。

    邬晨突然出手一击即中,惊到了在场所有人,唯独夏侯杰,脸上没有半点惊讶的神情。他十分平静,很快脸上的一点不甘心不见了。他用含着无限愧疚的眼神看着邬晨,脸上是一片释然。

    旁人尚未反应过来,夏侯杰握上刀背,缓缓把刀往外拔。眼神呆滞的邬晨突然眼睛一清,握着刀柄的双手用力抵着他向外拔刀的力道。夏侯杰重伤失血,哪抵得过他的力气,刀身停下。他惊愕的抬起头,望进邬晨清亮的眼睛里,探究他现在是清醒还是糊涂。邬晨执拗的回瞪着夏侯杰,看不出是看到伤口激起了他的医者之心,还是想起眼前这人是跟自己朝夕相处了快四十年的兄弟,事到临头下不去手了。

    一双白皙的小手覆在自己的手背上,手不大,力气却大,掌心里的茧子膈的夏侯杰手背疼。为了这双小手,夏侯杰访遍了南地的铁匠,终于给大黑打了一套轻薄贴体的刀鞘。

    “夏侯叔叔,别!”出神的夏侯杰被江重夏叫了回来,她清泓似的眼睛看着他。夏侯杰仔细的看了两遍,居然没在她眼睛里看出一丁点怨恨。

    江离不忍杀夏侯杰,江重夏又何尝舍得?刀一拔出,夏侯杰立时就会没命。江重夏知道他这个情况邬晨也未必能救得回来,可她就是舍不得,舍不得她的舅舅就这么死了。

    “阿夏,放手吧。”夏侯廷拄着拐杖走到江离身前,扔掉拐杖跌在地上。他把自己那两条短腿搬正跪好,磕头求道:“求大寨主开恩,让他去吧。”

    江离垂眸,一滴泪落在襟头,她点点头。夏侯廷又磕了个头,慢吞吞的转过身,爬到江重夏旁边,一根一根掰开她执拗的手指,“他心高气傲,关一辈子比死还难受。你念他的好,就放他去吧……”

    夏侯杰看着弟弟,满眼的感激。他心里大恸,不过是爬过来掰几根手指,夏侯廷已经气喘吁吁,额头冒汗。这是他的亲弟弟啊!他怎么下得去手?

    夏侯廷安抚了江重夏和邬晨,终于抬起眼看向哥哥,缓缓抽出刀身,“你欠四时寨的,我割肉剔骨还给大寨主。我永远不原谅你!咱们的账,等我到了地下再慢慢跟你算!”

    染血的钢刀从身体里抽出来,带着一股湿热的腥气。夏侯杰心满意足的咽下最后一口气,缓缓合上了眼睛。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盛玖和文尔言都有些措手不及,直到夏侯杰咽了气才记起自己尚身陷重围。近千将士的性命就在他们一念之间,家族的兴衰和自身的前途也在这一念之间。

    江离脸上的哀色转瞬即逝,收回停在夏侯杰尸身上的眼神,直视着文尔言,“四时寨旧账已清,我无意刁难将军。将军如果执意要剿我齐云山,我便拼尽三千妇孺,与将军周旋到底。”

    “大哥!”文尔于见兄长踟蹰不语,急着说,“大哥,咱们和大寨主硬拼并无十足的把握,何必让兄弟们犯险,徒增杀孽呢!”

    春寒上前道:“功高震主古来就不是什么好词儿,我等的祖辈就犯在这四个字上,大将军难道想步江氏后尘?我看得出,盛先生不是沉迷功名利禄之人,求的乃是才华得展。既然要一展抱负,就得把这条仕途长长久久的走下去。今日你给齐云山留的一线,说不定他日就是你位极人臣路上的一块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