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菊昏昏沉沉的，软若棉絮的身体浸在暖咸的海水里，随波逐流。她的脸始终仰在水面之上，优菊想沉下去，就此离去，可总是事与愿违。优菊不忿，急的想干脆翻身脸朝下呛死自己，一阵剧痛袭来，她醒了过来。

    男人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察觉她醒来，放下手里的书，走过来坐到床边。僵硬的人皮面具下，露着冰冷的眼睛，刚毅的嘴唇紧抿着，对着她没有一丝笑纹。

    优菊又灰心几分，只恨侯子丰怎么没一刀把自己劈死。她张了张嘴，嗓子干的发不出声，半晌才粗噶的说：“你怨我吧，但我不后悔。世上难得有肖慕如此情深一意的男人，我不会让他痛失所爱。我得不到的，希望江重夏能得到。”

    曹句文没有发怒，端着水喂她，“即算你不拦着，我也没有把握能留下他们的性命。齐云山的少主杀了也麻烦，眼下她们走了，你养好身体，南疆就是咱们的了。”

    他的眼睛闪着兴奋的光，优菊了解他，这是曹句文认为十拿九稳时的神色。以前的她对他的所有的快乐都是感同身受，只要他开心，纵是自己承受再大的苦痛也不觉得疼。此时此刻优菊突然发现，她失去了这个能力，看着他眼里闪烁的兴奋，她却只觉得讽刺。“大祭司是向着他们的，之后他肯定会对我更加防备，就算江重夏走了也无济于事。”

    从来都是百依百顺的优菊居然对他的判断提出了异议，曹句文有些意外。但想到她不顾性命救了自己，又被那对儿鸳鸯扎了心，难免会控制不住小脾气，心里温软的感觉还是占了上风。曹句文没有责备优菊，甚至鼓励她说：“你且养好了伤。江重夏想再进南疆没那么容易了，等你两年后坐稳了圣女之位，大祭司又能奈你何？”

    优菊没来的及还口，纪云红“嘭”的推开门，气急败坏道：“眼下你连族寨都进不去了，你看大祭司待你如何！”

    “帮主，属下无能，没拦住纪门主。”中吉跟在纪云红身后说。

    曹句文挥挥手，“这是纪门主的家，你拦什么！”

    纪云红嘲讽道：“曹帮主如今满意了？我与四时寨交恶，日后是不能再倚仗她们了。方才大祭司已下令将我的汉人村住民全部封锁在族寨之外，就连你的首巫女没有他的允准都不能进族寨，这可是你早就预料到的？”

    曹句文人皮遮脸，表情看不出来，心里却早波波折折翻了几个个。没想到肖慕这么早就把大祭司放回来了，若是晚一点，哪还轮得到那老头指手画脚。

    这当口儿，纪夫人也追着女儿进了屋。一贯仪态端方的她走进来也是鬓发微乱，气息微喘，难得的有些乱了阵脚。“红儿，别莽撞，我们再从长计议。”

    纪云红是个火炭性子，急起来她阿妈也弹压不住，“从长计议？大祭司要驱逐他们，阿妈难道想跟族寨撕破脸吗？”

    曹句文大概听明白了，定了定神说：“既然大祭司不容我们再留在南疆，纪门主也不便和大祭司硬顶。今日天色已晚，我和中吉明早就离开南疆。如此一来，大祭司对门主和汉人的态度应该会有缓和。优菊受伤不宜挪动，就留在这边，等她身体痊愈了，即便不能回族寨，对门主也是助力。”

    纪云红冷静下来，“你的人我可不敢用，拿人手短，如今我这个门主在南疆就是个摆设，用了你的人，我没的还你人情。”

    曹句文笑了笑，“江重夏是个记仇的，门主临阵倒戈，她绝不会再信你二回。你的处境艰难，急需找个依傍，放眼望去，我看不出你还有谁可选。”

    “你......”纪云红说，“大祭司信任江重夏，我尽可向他认错屈服。有他说和，江重夏也不会过不去。毕竟算计她的始作俑者又不是我！”

    曹句文道：“可若是如此，汉人在南疆就更没有发言权，你这个门主才真正成了摆设。你若是甘心屈居那些蛮夷之下，当初何必还要跟夸叶打赌出来找优菊呢？”

    “曹帮主，我红儿也有一半你口中的蛮夷血统。”纪夫人突然冷冷道。

    曹句文说：“此话不假，但在他们眼中，早就把门主和夫人看作汉人，所以才会迫不及待想分薄门主的权利。既然他们不把门主和夫人当自家人，你们又何必客气。论训养蛇族，夫人不输仡芈川，论用毒，有优菊在此。门主放着这样的条件不用，反要去看旁人的脸色，不觉得可惜吗？”

    纪云红紧抿着唇，神色数遍。她用余光觑着阿妈，竟看到不加掩饰的意动之色。纪云红五内焦躁，再留在这儿，不知这个辩才还要说出什么蛊惑人心的话。她抬起眼色厉内荏道：“明天一早我着人送你出南疆。”说完逃似的离开了这间屋子。

    大祭司的金疮药果然好使，休息过后出发时，江重夏的伤口已经不再出血了，脸蛋摸起来渐渐有了些温度。肖慕一边把她绑在身上，一边对姬豫说：“大祭司回去了，后面的路就靠你了。”

    姬豫拍着胸脯，颇有些自大道：“包在我身上！不过公子，这里还没出南疆，你这么着急把大祭司放了，南疆人如果在前头堵咱们，咱们手里可没有挡箭牌了。”

    肖慕身上的戾气好像随着江重夏伤口的血一起止住了。他朝姬豫淡淡一笑，眉宇间却蕴着一丝紧张，“前面等着咱们的人不是南疆人，不会对大祭司留手，杀了他好处才更多。既然瞧出来了，这好处我就不能让他平白占了。”

    侯子丰一听有架可打，立刻来了精神，把卷了刃的破刀在石头上磨了两下，站在众人前头朝小溪对面的树林喊道：“妈的，这些天在蛇窝里把我憋坏了，哪个小兔崽子活的不耐烦了赶紧出来，让你爷爷我出出火！”

    侯子丰身形矮小，比肖慕矮了整个头，被他居高临下拍着肩膀不像师父倒像是跟班了，“知道你这些日子不容易，等出了南疆随你想去哪儿都行。”

    侯子丰愣了下，众人都蹚水过了小溪，才用破刀指着肖慕后背嚷道：“臭小子，我是你老子，敢使唤我？我偏不听你的，就跟定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