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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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 情话

    江重夏其人,从小被齐云山的各路世外高人捧着哄着,惯得无法无天。又因为大寨主一向秉承能动手绝不动口的原则,屁大点事儿动辄就是藤条炒肉。江重夏为保皮肉周全,练就了一副遇事就咋呼的惊天动地,转头天塌可当被盖,地陷能当窝棚睡的脾气。眼下大蛇盘在她睡榻之侧,睁着眼时她咋呼的比谁都厉害,闭上眼却跟没这回事似的会了周公。

    如今已是深秋,蛇族入了秋就会囤积食物,准备冬眠。南疆气候暖湿,又有仡芈家悉心伺候,蛇族几乎不冬眠了。蛇母金尊玉贵的,不用给南疆看家护院,每年一入冬,她就懒洋洋的睁不开眼。今天跟着江重夏“长途跋涉”,连晚餐的兔子都不感兴趣了,盘着炭盆不睁眼了。

    一人一蛇睡的正香,清丽的月光透过绿绡做的窗纱洒进屋里,炭盆里星星点点闪着红色的火星。窗纱突然随着一阵夜风呼哒了一下,炭盆边亮起金黄色的蛇瞳,猩红的信子嘶嘶作响,屋子里弥漫起一股淡淡的幽香。窗纱乱响,似是一股乱风打旋儿,半晌才安静下来。蛇瞳闪了两下,过了一会儿,蛇母垂下立着的脖子,重新往炭盆底扎了扎。床上那位翻了个身,盖在身上的被子被她骑在腿下。大蛇立起来朝床上望了一眼,似乎是有点嫌弃的看不下去,复又扎回炭盆底下继续睡了。

    肖慕从檐上翻下来,落在青砖地上,尘土都不曾飞起一星,轻的跟只猫儿似的。“出来吧。”

    书生青袍一闪,从另一边的屋檐上翻下来,掸了掸袍角的灰土,笑着说:“肖公子怎么不把他按下,我定会下来助拳。”

    “我没把握能留下他的命,他们肯收手就好。”肖慕盯着他,“杀不了他们,你主子就只会和稀泥。”

    姬豫嗤笑一声,旋即正色道:“今晚还好有蛇母在,只是她不会一直待在这儿,你们得格外小心。”

    肖慕瞅着紧闭的房门,心生疑惑,总觉得哪里不对。姬豫见他犹豫,问:“你可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肖慕摇摇头,姬豫见他不想多说,也不追问,摇摇手掉头回柜柳屋子去了。

    月亮挂在深蓝的夜空里,银白的月光洒满院子。肖慕站了会儿,轻身上了屋顶。天空悠然变换着颜色,从沉沉的铅灰色渐渐转成淡淡的青蓝,东方天际染上了暖红,太阳出来了,又是一个好天气。肖慕伸了个拦腰,活动一下僵了整晚的胳膊腿,纵身从屋顶上跳下来。他没有刻意放轻脚步,屋里那一人一蛇却一点反应都没有,还在呼呼大睡。

    “心真是大啊!”肖慕摇头笑着,正要回房梳洗。转过拐角,曹句文迎面走过来,精神百倍道:“肖公子早啊!”肖慕点点头,侧身让他先走。曹句文却停下脚步,说:“听说公子和靖安侯长女青梅竹马,感情深厚。转头陶姑娘却嫁给诚郡王成了郡王妃,公子也摇身一变成了四时寨的女婿。人都羡慕公子有这般艳福,能得南地无冕之王的独生女儿青睐。今日见公子如此用心,彻夜不眠的为江姑娘守夜,恐怕没有女子能不动心,都要忍不住以身相许了。”

    肖慕倏地抬起眼,在他眼中寒光的瞪视下,曹句文竟然没控制住打了颤。肖慕平日寡言少语,常常垂着眼睛面无表情的跟在人后头,因为他眼睛的形状十分好看,垂着的时候会有些许秀气,好在他鼻梁挺直,唇薄刚毅,放在一起才不显得女气,而是儒雅公子的样子。曹句文与他接触的机会不算少,却从未被他这样盯着过,那双形态优美的眼睛此时迸着森寒的冷光,竟有种他说不出来难以抵御的威压。

    “我和郡王妃是姑表兄妹,从小一起长大,感情自然深厚。阿夏是我没过门的妻子,护她是我应当应分。便是我不守她一夜,她也只会嫁给我。”

    曹句文稍稍退后靠在廊柱上,身体慢慢松弛下来。他嘲讽道:“肖公子戏做的这么足,应该让江姑娘知道啊!她越是对你死心塌地,无冕之王才能被你攥的结实。南北两端都在你掌心里,郡王的几位哥哥都要嫉妒他有你这么位好表兄了。可我看少寨主就跟她那把刀似的,是个刚烈性子,若让她知道你看重的不过是她的家底,你觉得她会不会用你的血去祭她那把刀啊?”

    “用不着。”江重夏懒洋洋的靠在门廊上,“何必呢?你怎么说也是一帮之主,干这种内宅娘们挑拨离间的勾当,不嫌丢人么?我领了四季牌下山,做什么就与齐云山无关。谁想打齐云山的主意,自己跟大寨主说去,我没有忤逆夺权本事。”

    肖慕从房上下来时江重夏就醒了,只是懒得起,既然有人护着,干嘛不享受呢?曹句文截住肖慕挑衅,江重夏担心他口舌上吃亏,赶忙起来准备必要时出口相助。却发现那姓曹的边说话边瞄着她房间这头,话里话外挑拨她跟肖慕、褚策煜的关系。江重夏不是个能憋的住话的,三言两语把曹句文堵了回去。

    姓曹的道行也是颇深,闻言脸不红耳不热,舒服的靠在柱子上,对肖慕说:“虽说四时寨有这个规矩,少寨主出门在外不受寨子的拘束。可你到底是齐云山的人,四时寨可以不管少寨主,少寨主就能不管齐云山吗?四时寨始终是匪,无冕之王可是个吓死人的名头。肖公子,你在齐云山和好兄弟中间站的稳吗?”

    自来官匪不同道,任何一个手握实权的帝王都容不下睡榻之侧的猛兽。褚策煜能借肖慕的手拢住四时寨,将来就也能借他的手灭了她。兄弟情义和夫妻之爱如何取舍,就要看肖慕的选择了。至少在曹句文眼里,他和江重夏的感情远没到能让他舍弃父母兄弟的地步,而四时寨又能不能接受这个有可能成为朝廷内应的女婿呢?

    肖慕收回方才凌厉的眼神,还是那张表情匮乏的雪白面皮,“郡王一介臣子,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真有一日他需复皇命,兄弟情我会放在心里,但与我妻共进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