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慕置身事外，突然觉得曹句文分析得十分有道理。元启帝把码头收归了朝廷，又设了水运衙门，海安帮和漕帮就不再是江运和海运的土皇帝了。程起湛这么闹腾，干脆你做初一我做十五，重打锣鼓另开张。

    上头坐的杨骥半天没出声，曹句文点到他，只纳贡不表态的弥勒佛做不下去了。“曹帮主说的有理，”曹句文一听这个，兴奋的小心脏差点儿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可杨骥后面的话却兜头给他浇了盆冷水。“知足常乐，海安帮这些年挣得不少了。他要分就分他些，左右水运衙门不能一张海条子都不给我。”

    杨骥的自信把曹句文噎了个倒仰，可没想到弥勒佛不只装的像，还真长了张一语成谶的嘴。三天后，水运衙门宣布因变季海上风浪大，伯羊郡所有码头停运。

    羊都栈二楼，江重夏祭出海安帮大小姐的身份，顺利占上个靠窗视野广阔的好位子。秋日午后暖融的阳光照在深蓝的海面上，望出去是一片粼粼的波光。海鸥在天空中自由的飞着，没有不时出海的船只桅杆捣乱，滑翔的十分自在惬意。

    江重夏看着码头上摞了三层的船，叹气道：“下场雨也好啊。”

    肖慕淡淡道：“要给水运衙门圆谎？你是哪头的？”

    江重夏挠挠脑袋，“三天了！这碧空万里的，舱里的鱼都臭了！寄父总是乱说话！”

    肖慕抿了口茶，味道微涩回甘。小二哥说他家的吃食主食偏多，又多厚味，店老板专门配了除滞消食的茶水，防备食客们吃多了积食。小时候贪吃不消化，母亲常给他吃山楂陈皮做的蜜丸子，这种茶倒是没喝过，尝着口味母亲应该会喜欢。

    “等不了多久的，应该就是这两天。”

    江重夏不明白他的意思，来不及追问，羊都栈的木楼梯被人跺的咚咚直响。韩喜冒出头来，跑的满头是汗，“公子，水运衙门今天批了十张海条子出来，都是漕帮的。”

    又一个神棍！江重夏翻了个白眼，这下好了，杨骥肖慕联手，把海安帮咒死了。

    肖慕淡淡的，给韩喜倒了杯苦茶，让他坐下喝口茶歇歇。扬手叫来了小二哥，微笑道：“店家这茶味道很好，家母一向喜欢涩而微甘的口味。不知茶方是不是保密？或者卖我些干茶，我让家人带回去给家母尝尝？”

    羊都栈做的是饭食生意又不是卖凉茶的，不怕茶方子让人抄了去，做凉茶的也不抢他家的生意。当即痛快的应了，转头包了两包子干茶叶出来。肖慕给茶资也没收，说都是些便宜草药，不值什么。

    江重夏眨巴着大眼睛，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肯定有他的意图在里头。重夏不想累自己的脑子跟他转悠，索性不问，要紧的是问韩喜。这档口儿，杨祺岳悄没声的飘上来，坐到重夏旁边，丧眉耷眼的倒了苦茶喝着，“都知道了？”

    江重夏心说也不必问了，他脸色是瞧不出什么，除了有些疲惫，倒没看出沮丧的样子。杨祺岳的心思七拐八绕的，历来是瞧不出什么的，重夏也不费那个劲。说了句自认为是调和气氛的话，把杨祺岳的眉毛直接给说立起来了，“优菊和沈蓝有没有干架？”

    高冷矜贵的肖公子硬是压住了一口茶，没让它喷在罪魁祸首的脸上。杨祺岳倒竖的眉毛蹦了两下，最终还是妥协的缩了回去，“你能不能有句正经的？”

    “你的终身大事怎么不正经？”江重夏没觉出哪儿不合适，“难道问你，怎么把批给漕帮的海条子要回来吗？”

    杨祺岳嘴角一斜，“要它做什么？我正想歇着。”肖慕垂着眼睛，悄没声儿的扬了扬嘴角。江重夏瞅着两只狐狸，在心里替程起湛念了声阿弥陀佛。

    海安帮这次的关门闭户比上次更彻底。上回是帮主抱病，少帮主忙着找妹妹无暇见客，底下的堂口还是照常营业，只是时间上有些拖延。只要雇主不走，早晚都是会做生意的。可这回海安帮下面六个堂口全部关闭，生意一律不接，海安帮全体放了大假。

    禁止出海三天，褚璋煜就在蓬莱客栈里等了三天。艳阳高照的好天气，半步都不敢走远了，生怕杨家父子找不着他。满心期盼着人家求上门来，可等得荒草长了一片，也没见人来。褚璋煜气得七窍生烟，压着脾气咬牙切齿：“好！我倒要看看谁磨得过谁！”

    三天后，水运衙门把第一批条子全给了漕帮。程起湛欢欢喜喜的准备出海捞钱，褚璋煜的天字一号房却还是无人问津。褚璋煜把白瓷茶碗狠狠摔在地上，盛玖微微偏头，悄无痕迹的躲过弹起的一块碎瓷片。

    “好个天下第一大帮！还真把自己当土皇帝了，本王倒要看看没有海条子他怎么出海？怎么养活他数千的帮众？”

    盛玖蹲在地上捡碎了的茶碗，“海安帮立帮三十年，根基深厚，在海运上独大至今。”他抬眼瞥了褚璋煜一眼，“钱财不缺，撼动不易。”

    海安帮不缺钱财，别人想要撼动它在海运上的地位不容易。盛玖不知道这句话褚璋煜能听进去多少，他因为愤怒而涨得通红的脸已经快紫了。

    “蚍蜉还想撼大树，本王难道还不如蚂蚁吗？”

    果然他听懂了也是不愿意认的。盛玖跟了他快两年，在京城见多了皇室贵人们，知道他们虽然嘴里说着忌惮江湖，其实心里还是看不起的。在他们眼里，江湖行走的是一群刚脱离猴子不久的野人。什么齐云山上的无冕之王，不过是占山为王的美猴王，怎么折腾也翻不出如来佛的五指山。

    盛玖却想，美猴王是没翻出如来佛的五指山，如来佛也没有一把把猴子攥死，而是算计好了让它护送金蝉子去西天取经书。如今瞧着，他的淮王殿下既不是如来佛，也当不成金蝉子。

    盛玖在找到下家之前，还是决定尽职尽责的做好褚璋煜的谋士。他放下碎瓷片，耐着性子说：“漕帮这么多年做的都是江运，海上的道道儿他们不熟。之前在骆河，殿下拆了程起湛做武林盟主的台，这个人，殿下不能十足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