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匪
繁体版

91 侠义(一)

    米皮儿在胭脂楼后街等了江重夏一顿饭的功夫,不用想也知道那丫头肯定又迷路了。正犹豫着直接撞到谷仓去碰瓷儿,却瞧见被商姬撵着在街上撒丫子疯跑的侯子丰。米皮儿当机立断,使绊子拖住了商姬,让侯子丰顺利脱身。米皮儿本就知道谷仓的所在,预先就在街口等着他,搞的老猴子还以为他是轻功绝顶一路尾随着他来的呢。

    春寒几个手脚极快,不管这边是怎么接上的头,总是在谷仓住着比在胭脂楼方便许多。江重夏还没回来,她们已经先把敬寒秋挪了过来,有肖慕在,很快就安排妥当了。众人饭都吃了一半了,江重夏才姗姗来迟。

    褚策煜知道肖慕是冒牌货,江重夏不管寨子的事,春寒去年曾跟在江离身边去过上京,不用问定是四时寨掌权的寨头。江重夏回来前,褚策煜正在探问如今形势下四时寨的倾向。上面的哥哥们都在为了大位不断钻营,随时可能把他嚼的骨头都不剩,他可不能坐以待毙。

    春寒并不像褚策煜预想的那般难接近,尤其跟她一起来的还有个杨祺岳,简直可说是意外之喜。春寒说话温温柔柔的,像个邻家姐姐,身上没有半点匪气。杨祺岳更是谆谆君子,行礼答话比上京城中的世家子弟半点不差。

    褚策煜初接触还禁不住欣喜,但聊上一会儿就不是他想的那么回事了。春寒柔和圆滑,心里有一定之规,从头到尾没提过齐云山半个字,跟褚策煜界线画的异常分明,且无论说什么都没有要征询江重夏意见的意思。杨祺岳则是完全相反的路数,今日一见才知竟是江重夏的义兄兼师兄。明明是江湖闻名号称三头六臂的海安帮少帮主,说到裉节儿上,一会儿要问父亲的意思,一会又要跟江重夏商量,就跟四时寨的压寨女婿似的。

    好不容易等到江重夏回来了,陶姜终于忍无可忍,对认真嘬着面条的江重夏说:“怎么杨少帮主处处都要听江姑娘的,莫不是姑娘和杨家也定了亲?”

    “阿姜!”褚策煜压着声音呵斥道。肖慕虽然没出声,却在她话音未落时倏地抬起头,眼神阴鸷的盯着陶姜。他从没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她,冰冷的感觉从胸腔蔓延到了四肢,陶姜端着杯子的指尖都微微颤抖起来。

    婚约一事知道的人不多,陶姜突然这么说,在座的都还摸不着头脑。江重夏从一片氤氲的热气里抬起头,笑着说:“我和我哥都是家里的独苗,既是义兄妹又是师兄妹,遇事自然要多商量。海安帮和四时寨这么多年的情分,自然是最亲的。”

    江重夏脸皮厚,虽然是江离和周显祖的独苗苗,却没有掌上明珠的骄横劲儿,很能随圆就弯。陶姜的敌意她清晰的感觉到了,却并不怎么在意。她不好拔尖抢上,让她一步也无所谓。

    陶姜碰了个软钉子,本以为小姑娘是土匪出身,又有一身上乘功夫,定然脾气火爆,不想她倒能屈能伸。事关女子名节的事她竟然毫不在乎,这点倒是很合土匪的作派。

    褚策煜不动声色岔开话题:“敬夫人中毒已深,乐姐只能控制一段时间不发作。为今之计,还是要尽快向厉风堂讨解药。”

    肖慕垂下眼,脸色仍不好看。看江重夏没事人似的吸溜面条,想着:义兄妹、师兄妹,通家之好,青梅竹马,她跟杨祺岳可比跟他亲多了。

    江重夏用米皮儿的袖子擦了擦手,从怀里摸出个瓶子递给姚乐,“姐姐看这个对症吗?”

    姚乐打开盖子闻了闻,眼睛顿时亮起来,“你这小丫头,从哪儿弄来的解药?”

    江重夏得意道:“燃阳子给的。我也不是白出去逛的!”说话时眼睛瞄着肖慕,脸上写着“快来夸我”四个大字。肖慕瞧她那孔雀开屏的嘚瑟劲儿,心里那点小心思也不纠结了,嘴角往上牵了牵,在她骄傲的奓毛的脑袋上按了按。

    他们虽然没说话,动作却透着股亲昵劲儿。这情景落在陶姜眼里,更是扎眼。她垂眼盯着杯子里的茶水,水面上是一圈圈的波纹。突然,杯子稳住不动了,是褚策煜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指尖却是一样的冰凉,并不比陶姜的温热多少。陶姜心里升起一股悲凉,突然和褚策煜有了些同病相怜的感觉。

    吃完饭,江重夏被春寒押回房里问解药的事,她原原本本把从胭脂楼出来到回谷仓这一路的经过讲了一遍。讲到她差点当街宰了燃阳子时,米皮儿瞪大了眼珠子说:“祖宗,你要拔厉风堂的香头儿?”

    一向镇定冷静的肖慕难得露出些惊讶的表情,在江重夏头上拍了拍说:“太莽撞了。”江重夏从他的惜字如金里读出那么点心疼的味道,立刻长了身飞鸟化凤的劲儿,给点光热就要涅槃了。

    杨祺岳体会不到江重夏此时就要上天的迫切心情,兜头泼了盆冷水下来,“你应承了少林武当,下一步是真要上厉风堂拔香头儿吗?”

    江重夏用小狗似的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委屈的说:“我没瞎答应,不过是该出手时就出手吧。”

    杨祺岳望天翻了个白眼,明显对她这种神来之笔已经很习惯了,“厉风堂里有咱家亲戚,您拔香头儿前多少走走心。漕帮这趟混水也蹚的差不多了,爹可想你了,等敬夫人好些了,先跟我回伯羊见他。”

    江重夏乖乖应下,就要去看敬寒秋解毒的境况,开门碰上要敲门的小二。小二哥说:“姑娘门开的正好,外头有位大和尚和道长要找姑娘。”

    江重夏:“......”杀人报应来的磨磨唧唧,神仙们这会儿倒都睁眼了。

    肖慕和杨祺岳当先下楼,身后跟着乌云罩顶的江重夏。不过两三个时辰没见,她就觉得渺远大和尚那慈眉善目里透着股子阴险狡诈,泉周道长随着呼吸飘起的胡子里藏着小人得志。

    二位前辈让小二通传找的是江姑娘,没想到下来的是这么个组合。渺远和尚迎上去,双掌合十致礼道:“三位少侠都在此甚好,老衲厚脸皮来找缘法来了。”

    肖慕和杨祺岳齐齐还礼,江重夏没个正行,对老和尚刚立了竿就上来找影儿敢怒不敢言。在肖杨两人身后藏头露尾,瞄见二位前辈身后的桌子边坐着个人。那人南疆女子打扮,软绵绵的趴在桌子上,隔着两步就闻到她身上的血腥味儿。

    “大师的缘法来的好快!”江重夏走过去用手指戳了戳那南疆姑娘的肩膀,见她不动弹,“她是缠丝派的?”

    渺远不在意江重夏话里的阴阳怪气,微笑着说:“姑娘好眼力。缠丝派的纪门主和派众们被人禁锢,这位曾姑娘寻机逃出来向老衲和道长求救。她伤势不轻,少寨主这里可有方便救治的人手?”

    肖慕说:“大师稍待,我叫人来救治这位姑娘。”说完便上楼去叫姚乐。这会儿功夫,江重夏已围着曾姑娘转了两圈,她侧着脸趴在胳膊上,一张圆脸白的跟纸似的。眼睛紧闭着,浓密的睫毛落在青的发紫的黑眼圈上。凑近了才发现,她裙子上有一块血迹,因裙子是藏蓝色的,远处瞧着不显。江重夏跟着邬晨卖过几天假药,一瞧就知道她是让淬了毒的兵器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