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上天有天罚，那么在人产生罪恶的那一刹就应该降下。

    兜兜转转竟然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当年瑟缩在那里的干草还是那个样子，只不过更加的零碎了。再次躺上去竟然有些留恋，死亡就像一张大网，把她裹成一直濒临死亡的蚕蛹。一只不会破茧，无法挣开的大茧。

    “你倒是悠然自若。”手持大刀怒目视下的关公相的阴影下藏着一个小小的人影，一如五年前凝望的一般，轻盈得像一撮羽毛。

    “小主人？”是她。那隽秀的身姿，玉琢的五官，世间再无她这么细致的女子了，连靠近自己时撩起的涟漪在都在空气中肆意的晕染。再见她，人世间的其他再无光华。

    “嘴上叫得真甜，不知道心里有没有记下。”陆重迩胸中荡起的无名怒火让他有些烦躁。这么傻的人，什么时候能学得聪明一些。

    “是您帮我在大皇子那边伪造的身份，也是您帮助我从皇宫中逃出来的吗？小主人，您到现在还不相信孟衣的忠心吗？难道是我回错了意？您并不想让我从地宫里出来？”孟衣从刚刚的恍惚中清醒过来，急忙作揖施礼，余光瞥见靠近自己的小主人和以前一样的孱弱，听上去吐息也不均匀，仿佛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孟衣清楚地知道，在自己信仰崩塌的时候，她给予了自己缥缈的希望和借口。这个世界不存在公正的法律，自己这样满手鲜血的人是得不到救赎的。“孟衣曾起誓为您而重生，就绝不会食言。”

    她就这么站着，也没有说什么话，好像在调息。

    孟衣时常感觉身后有一张血盆大口，时刻准备把自己吞噬，唯一向自己伸出手的就是这个女子，她依旧是惊为天人，只用一个睥睨的目光就可以让无数人心服口服的被俘虏。

    五年不见她周身的疏离更多，更冷了，时刻警告他人勿近。

    “进宫，保护六王子。”陆重迩抿了抿嘴，心中泛起一圈圈涟漪，但很快就摇头否定了，女人都是口腹蜜剑，心思险恶，这身体果真是不中用了，敌不过这小丫头的阿谀奉承。

    “……”刚逃离顾海岚的魔爪，就要再探这虎穴，孟衣有些犹豫，这是拿着自己的性命来冒险啊！但从小主人的出现来看，自己的处境小主人一清二楚，也就证明了六王子对于小主人来说异常重要，至少比她孟衣重要。

    “阿……顾海岚在宫中弑杀了王子。”

    “怎么？”陆重迩皱了皱眉，这个消息他自然知道。

    “没什么！愿为小主人赴汤蹈火。”孟衣感受到她周身气息变化立马回答道，不过孟衣也不由得感慨，一国之君的子嗣竟然如此轻贱，随便一个圣女就可以把一个身份尊贵的男子碾碎，可见女尊男卑的世界里面身为一个男人的悲哀。

    小主人一个女孩子家家，那么大脾气，小心不来大姨妈。不过话说回来，这里的女人都长得五大三粗，会不会来大姨妈还是一个问题。那说到底男子怎么生娃又是一个问题。

    “有什么需要的东西让灵均准备，我希望你能说到做到，遵守约定。”重迩挥手示意灵均进来。最近一阵又有各地传出圣女诞生的谣言，自己当年找到的这个，也实属偶然。说到底她是不是真的圣女没有人可以证明。她在隐藏着什么？这份沉稳与处变不惊都不是一个没有经历过人事的十几岁孩童所能拥有的。

    望着小主人消失的小马车，孟衣回头就是对灵均一个眼刀。

    “哼，都怪你没及时找到我，被人拐带到大皇子行宫，还有第一次见面还要被小主人骂。”

    灵均看她嘟着嘴巴生气的模样只能苦笑，等他发现她的时候，顾海岚已经招来了大批的军队，全程护送到大皇子的宫殿里了。此后因为知道她修炼心耳通，刚到上面必定无法控制，便暗中制造了许多声音，不想这丫头竟然完全没有注意，每日都和那个魔头厮混。

    “六王子与我们家主子私交甚密，你切不可冒犯。”灵均好意提醒，主子的这个决定他也不知道有什么企图。但这次得到消息主子就亲自过来，相必对这小丫头也不放心。

    “我能怎么冒犯一个大男人？话说这六王子不会是我们家小主人的心上人吧！”才可以让小主人那么上心。孟衣心中竟然有些许失落，像小主人这样美丽的女子，不知道什么人能这么幸运。

    “别瞎说，王子与皇子可都是女皇所出，”灵均看她现在神魂颠倒的模样，不自觉的为自己主子担心。“主子的事情不是你我能猜测的。有什么需要现在赶紧说，过期不候。”

    “等下，我忘记问小主人一个问题了，不知道小主人喜欢不喜欢那颗大钻石啊！”孟衣尴尬的涨红了脸，自己脑子里在想什么东西。小主人这盛世美颜就应该配这个世界最好的男人。

    喜欢，灵均不敢这么肯定。虽然主子把它随便放在了书架上，但盛放她说的“钻石”的可是主子最喜欢的一块羊头木雕架。“我还有事，你没什么需要我就走了。”

    “灵均哥哥你好狠的心！怎么说我又要去探那虎穴，帝宫地图，还有六王子详细信息还是要了解一下的。”那六王子今后可就是自己的第二个主子了，自己肯定是要多多注意不要触什么禁忌，那深宫大院是一个秘密的炼狱，如何存活下去各凭本事。

    灵均应下之后匆忙的离开了，地图倒是没有任何问题，但是这六王子生平喜好如果暴露出去可能会存在隐患，还是由主子定夺比较好。

    “你说他要王子的喜好？”重迩目光不自觉的落到角落里晶莹的石头，她管这个叫钻石，有趣。“那就如实相告。”

    “……是。”

    当孟衣拿到画卷的时候先是揉了揉眼睛，此等美男莫不是画师被贿赂了？图画中的男子面容并不清晰，只是寥寥几笔，但那消瘦的身姿莫名与小主人又几分相似。旁边还有娟秀的几笔，勾勒出“陆斯理”三个小字。

    孟衣被灵均安排的人送进帝宫，就混进了女官队伍里。她现在穿着宫中的女官衣服，不时环顾一下四周。幸好这些奴婢们都是从帝宫的后门出入，再说自己换上了这身衣服，每日低头行走也不会被大皇子的人发现。

    每到寅时，帝宫各条小路上穿梭着忙碌的奴婢。他们穿着紫色的奴衣，为个宫的妃嫔们领取膳房的食物。偶尔会看到一两个穿着蓝衣的女婢在恃强凌弱。

    蓝衣的女官为后宫的总掌事，紫衣的女官只不过是分章各宫各殿的女官，男奴们一般只穿着灰褐色宫服。

    孟衣过了寅时才找到清凉殿，就像名字一样冷冷清清，夜已经渐渐深了，各宫里面都点燃了灯火，唯独这清凉殿久久不见掌灯的人出来。孟衣在门口徘徊了许久，终于鼓起勇气要一探究竟。

    清凉殿的院门并没有落锁，推开虚掩着的大门就看到侧厢房里面一个老奴正坐在太师椅上打瞌睡，孟衣叫也不是，不叫也不是，只能无奈的穿过去了。

    进入很有气势的大殿门，就看到正殿里还透出一些烛光，恍惚间还有一个人影。

    “叩叩”

    “谁？”

    孟衣听着里面警惕的声音，苦笑了一下。自己现在这个处境就像深夜到访的不速之客。“禀告六王子，奴婢是新遣给您的小厮，子衣。”

    “……”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里面窸窸窣窣的穿衣声，赤脚踩在地板上的声音，还有门吱哟一声打开的声音。

    月光若隐若现，斑驳的月影投在他的身上，产生了些幻境，仿佛在千年前就已经见过。他在冬雪覆盖的浅滩上垂钓，而孟衣就是那个闯入了仙境的凡人。

    那一瞬间心中有一根心弦被触动，直到自己脸上大颗大颗的眼泪变凉变冷孟衣才回过神来，她见过他。

    六皇子低头看到蓄满眼泪的眼睛时，完美的把惊诧藏在了眼底，继而转变为嫌恶，带着薄怒赤脚走了出去，邪魅的眼睛里面带着些恶毒的恨意。一脚踹开了侧厢房虚掩的门。“一个两个的蠢奴才，要你守门有什么用，这无理之徒是谁？”

    老奴受了惊吓，揉了揉眼睛伸着头看了看门口懵逼的孟衣，糊弄的说道:“大人，大人，这是帝上从新进女婢里面为您挑选出来的女官，今日老奴在这里等了一天，都没等到，竟然是这个点过来，听说还是个练家子呢！至少能护您安全了，不被那魔头觊觎。您消消气。”

    “哼！”

    “大人，就算您生气，也不能委屈了您自己的身体啊，这天寒露重可不能这样走出来啊！哎——看什么？说你呢！快给大人去拿鞋。”老奴清醒过来了，指示着跪在地下的几个小奴才。后面五六个小奴跪在地上，刚刚还吓得瑟瑟发抖，现在已经逃跑得无影无踪了。

    孟衣还刚刚的六王子暴脾气中没有回过神，这丫的开门的时候还是风平浪静的呢！这么说变脸就变脸，好个阴晴不定的六王子啊！

    “你这傻子。说你呢！还呆站在这干什么？快把王子背进大殿啊！”那老奴气得跳脚，一下子窜到孟衣的面前把人扯了过来。

    “怎么背？”孟衣看了看自己一米五的小身板，抬头望了望六王子高自己一头的盛世美颜，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你敢顶嘴？你这小奴才，今天才来就敢给老奴顶嘴，哎呦，这真是要翻天了。大人，大人，您给评评理。”那老奴中年模样，但生的瘦小，显得更加的老气了些，三角眼里满是委屈，扯着嗓子就开始大叫。

    一旁的六王子竟然抱胸坐在石桌上，脸上还满是戏谑，足足一副吃瓜群众看好戏的表情。玩味地看着孟衣被教训得云里雾里，不知所措。“这女奴婢的确不知尊卑。”

    什么？这不是女尊男卑的世界吗？好汉不吃眼前亏，认错才是硬道理，女子报仇，十年不晚。“子衣做错了。请六王子责罚。”

    “知道错了还不赶紧改？大人夜里受凉了要你好看，快把大人背回大殿。”那奴才一手叉腰，一手捏着兰花指盯着呆呆愣愣的孟衣。

    “我……”孟衣终于知道什么是哑巴吃黄连，有口说不出了。她一个小个子怎么背着一个腿长手长的男人啊？好一个六王子。好一个吃软不吃硬的陆斯理，她孟衣为了自家小主人就勉为其难吧。“那好吧！”

    “哼，算你还有些用处。”

    孟衣并不感觉男人有多重，因为他身体太瘦，骨头硌的她难受。还有他一圈圈环绕在自己脖子上的胳膊就像是两条麻绳，越来越紧，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本王很重？”他又紧了紧身子，好像抱住了一个糯米团子。她两只粉藕似的手臂环绕着自己的大腿，圆圆的小脸憋着一口气，像红透的桃子。

    六王子若有若无的呼吸打在孟衣的耳后，就算脸皮再厚，面对自己瞬间红了的耳根孟衣也无法佯装镇定。“大人说笑了。”

    孟衣怕身上这个尊贵的王子掉下去，往上提了提身子，背在身后的双手托住了一块柔软的肌肉，柔软的触感让人忍不住捏了一下。等孟衣反应过来自己竟然抓了王子的屁股时，背上的人已经窜了下来，逃也似的离开了，孟衣一个趔趄，差点摔个狗吃屎。

    消失在大殿里的人影后跟着喋喋不休的老奴，一边嘟囔着，一边麻利的跟在后面。老奴那殷勤的嘴脸，孟衣也只能望而生叹，活脱脱的一个两面三刀的坏蛋啊。

    果然如灵均所言，陆斯理，真是个阴晴不定，又长得帅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