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滨海本地人吧？”我问林文琪。

    不远处是一大群荧光千纸鹤在围攻一只山寨生化危机BOSS级别的怪物，我就这么大剌剌地站在这儿跟一位执灯人谈笑风生，说起来是个挺魔幻的场面，不过当时身处其中的我并没有这种感觉。

    “对。”林文琪应了一声。还好她没有因为我刚才抱住她的事表现出不自然，我才能勉强维持住表面上的平静。

    “我不是，”我说：“我的老家是个三线城市。大一刚开学的时候，我还觉得‘滨海大学新城校区’这个名儿挺新奇的。”

    林文琪微微挑起眉毛，似乎跟上了我的思路。

    “作为本地人，你肯定早就习惯了滨海有新旧两个城区，但据我所知，建设新城区的计划是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才立项的。”我稍稍停顿了一下，看林文琪没有接话的意思，只能继续说道：“新城区的地下可没有敬神桩。”

    城市的定义是什么？最初来到这片土地的那些人们，埋下敬神桩供奉神祗，用双手与汗水建造了一个小村庄。时光流逝，村庄变成城池，又变成城市，而随着上世纪末滨海市新城区的拔地而起，在滨海人的心目中，“滨海市”的定义已经悄然改变了模样。

    想用术法模拟这座城市，却没有能够奠定“新城区”这个概念的媒介，直白地说，这个术法压根就是个残次品。

    这个业务经理该不是被人给骗了吧，我无语的看着那只怪物，这么一想，他好像还蛮惨的。

    “你的意识是，阵法并不是失控，而是——”林文琪讶异的开口。

    “——它本身就不可能成功运行。”我接上了她的话。

    说起来，我还是在快要被夹死的时候才想通其中的道理。幻境里的那层楼之所以空空如也，是因为它根本没能被赋予任何概念。至于墙体内缩，大概是由于幻境的基盘本来就不稳定，干脆自己就崩溃了。

    幸亏我的方向感还不错，及时逃进了本该代表新城区的那个房间。在幻境彻底崩塌之前，我就被弹出来了。

    没想到还能有在现实生活里卡BUG的这一天。

    还好，我看了眼林文琪的脑袋，问：“所以你现在能处理这件事了么？”

    不过，就算我的推断与事实相符，这只怪物也确实是布下这个阵法的业务经理，他也很可能并不是这次事件真正的幕后黑手。

    林文琪没说话，她抬起手，张开手掌对准那只怪物，接着，熟悉的淡银色光芒便再一次覆盖了我的视线。

    亮光过后便是一片黑暗，林文琪的脚步声在身边响起，“咔哒”一声，她按亮了电灯开关。

    我被晃得眼睛疼，抬手揉了揉，终于是看清了整个房间。

    半空中是漫天飞舞的千纸鹤，正像归巢般井然有序地回到林文琪的腰包里，地面上是敬神桩被焚烧后剩余的残骸，在被几只折纸青蛙一块块吞食。至于原本怪物所在的地方……

    一缕透明度少说也有七成的残破灵体正飘浮在那里、神情呆滞，要不是用肉眼就能直接看到，我完全感知不到它的存在

    林文琪走到它面前，从腰包里倒腾出了几个我不认识的器物，应该是想进行调查。我好奇又有些觉得好笑的看着那几只折纸青蛙蹦跶，顺口问道：“这个阵法是什么？”

    林文琪的动作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应我。

    额，不能告诉我也不是不能理解，我没太在意，转口把之前的想法说了出来，“他应该是被骗了。”

    房地产业务经理的话，平时应该都是一心扑在工作上，估计没什么工夫研究玄学。看他现在这个灵魂残缺的样子，确实挺惨的。

    “‘琢城阵’，”林文琪突然开口道：“是两千两百年前，公输家族以修改城池风水为目的，专门设计出的阵法。”

    听起来确实像是房地产行业需要的东西，另外公输这个姓听着有点儿耳熟。我这么想着，困意和疲惫一同袭来，然后我才意识到，好像已经快到凌晨四点了。

    手机游戏的日替池要更新了，没来由的，我的脑海里冒出了这个一个念头。

    那边林文琪像是忙完了。她收拾好器物，郑重地伸出手，用那淡银色的光芒超度了这个残魂。

    “我查到谁是真正的幕后黑手了，你要不要……”等那灵魂彻底消散，林文琪转过头来对我说。好巧不巧地，我正好打了一个巨大的哈欠。

    “……”

    “……”

    “对不起。”我尴尬的向她道歉。虽说那个灵魂已经被送走了，但我也确实做的不对。

    林文琪抿着嘴，好歹没有对我翻白眼，过了一会儿才说：“我送你回学校吧。”

    听她刚才的话，是想让我陪着她继续调查这起事件，但眼下这个状况，我还是自己长点眼色吧。

    “随便找家宾馆把我放下就行，都这个点儿了，送我回去我也进不了宿舍。”

    “好吧。”听我这么说，林文琪点点头，转身朝楼梯口走去。

    “你呢？”我脑子一抽就把这俩字说出了口，一说完立刻就后悔了，瞬间清醒了一大半。

    听起来也太猥琐了吧，我怎么会这么口不择言啊？！

    完了，在林文琪心中的印象彻底毁了。我垮着脸跟上林文琪的脚步，感觉明天一早就会收到解雇通知。

    万幸，林文琪似乎并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她边上楼边说：“我今晚得加个班，尽快搞定这件事。”

    我没敢再说话，紧紧闭着嘴，和她一起离开了这个别墅区。

    ***

    别墅区的制高点上，一个身影远远望着那位执灯人和她的助手驱车驶离，露出了一个让人难以琢磨的复杂笑容。

    “傅易言么，”她轻笑着低语道：“我们很快就会见面了。”

    ***

    一天后，我在课间收到了林文琪的消息。

    目标已处理，事件解决，相关后续工作待定。

    十七个字，三个标点符号，标准的官方通报语气，不带任何一丝情绪。

    完蛋了。我趴在桌上，感觉人生一片灰暗。

    林文琪已经不把我当朋友，只把我当同事了……

    不过，仅仅过了不到六个小时，我的人生就染上了绚丽的玫瑰色。

    只有一个小小的问题。

    对象不是林文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