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气逆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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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朝闻道

    陆云从和章抱葱听见师父让石中岳去后山种菜,心中纳闷,不是新收的徒弟吗,怎么师父又让小石头去后山种菜,章抱葱抢先说道:“师父,不收小石头做徒弟了,我还想做大师兄呢?”一旁的莫静秋说道:“抱葱,听你师父的。”

    石中岳心道:“自己已经无依无靠,留在山上种菜也没什么不好。”于是邹成子命令章抱葱带石中岳去后山。章抱葱点头称是。

    二人在山间行走,章抱葱笑着道:“小石头,你别灰心,说不定师父考验你的,说不定过不了几天就要收你做徒弟了。”

    石中岳说道:“抱葱哥,没关系的,种菜也没什么不好。”又道:“对了,抱葱哥,为什么你叫抱葱啊,感觉好奇怪啊。”

    章抱葱嘿嘿一笑,神秘兮兮的说道:“小石头,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我老家是济南府大北山下,当地盛产大葱,最长能有比人还高,我小时候便跟着山下的大人到种葱的人家去干活,每天干的最多的就是把葱从地里搬到车上,时间长了,大家都喊我,抱葱,抱葱,快抱葱,师父收我为徒以后,师娘本来想跟我改名字,但师父说,不用改了,就叫抱葱吧,寓意不能忘本。”

    又道:“小石头,你可听仔细了,我这名字,是全天下最好的名字。”说罢,又嘿嘿笑了两声。

    石中岳说道:“原来如此。”章抱葱说道:“小石头,你的名字,是谁给你去的呀,是你爹爹还是妈妈。”

    石中岳摇摇头,说道:“我不知道。”又道:“是我爷爷取的。”

    说话间,二人来到后山,只见前方山间一片空地上,是一片菜园,菜园东北方向不远处,是一间石屋。章抱葱冲着石屋叫道:“封二叔,封二叔,”

    只听石屋后一个男人的声音答道:“在这呢,在这呢,是抱葱来了呀”。

    只见屋后走出一人,穿一身粗布做成的衣裳,左腿膝盖处打着一块布丁,五十多岁年纪,鼻子下边的两条法令特别长,颏下微须,皮肤黝黑,神态颇为英朗。

    石中岳一看此人就感觉特别亲切,感觉和自己的爷爷有几分相似。

    此人便是管理此地菜园的农人,姓封单名一个二字。只见封二叔从石屋后转出,边走边提着裤子,笑道:“抱葱娃娃不练功,怎么来找我老头子了,定又是偷懒”。

    章抱葱超封二叔做了个鬼脸,笑嘻嘻的道:“封二叔,你又胡说,今日你得谢谢我了。”封二叔道:“谢你偷我的黄瓜吗。”接着章抱葱便把师父安排石中岳做他的帮手的事一一说了出来,边说边把胳膊搭在石中岳的肩上,又轻轻的把石中岳往前推了推。

    封二叔瞧了瞧石中岳,笑道:“好事,好事,正好跟我老头子做个伴。”又朝着章抱葱说道:“是得谢谢你,我替这位小兄弟,谢谢你的接引之恩。”

    章抱葱道:“他叫石中岳,我们都叫他小石头。”封二叔道:“山丘之石,百折不挠,任凭风吹雨打,任人践踏而无怨。好名字,好名字。”

    章抱葱道:“小石头的名字确实是不错,不过,我的名字才是天下第一呢。”封二叔笑道:“人你也送到了,快回去吧,耽误了练功,邹先生可不饶你。”

    章抱葱拉了拉石中岳的手,说道:“小石头,我先回去了,放心,我会时常来看你的,”石中岳点了点头,章抱葱转身离去,石中岳望着章抱葱的背影,只见他蹦蹦跳跳的走了,还在兀自喃喃自语:“我才不怕呢,师父最疼我了。”

    石中岳上前躬身行礼,道一声:封二叔。封二叔嗤啦一笑,说道:“不必多礼,老头子我随便惯了”又道:“一直都是我一人,也是孤孤单单没个说话的,以后咱两就做个伴吧。”

    石中岳便在此地留了下来,封二叔把石屋里一张放杂物的小床收拾出来,与自己的大床分列石屋两边的墙壁旁,中间放一个大桌,两张椅子,吃饭睡觉二人都在这一间屋,只是没有厨房,封二叔以前在石屋外边用泥土糊了个灶台,用来做饭。时间常了,一老一笑,二人也都熟络了。

    封二叔知道了石中岳的身世,石中岳也知道了封二叔就是山下的落陵镇人,有两个儿子,大的叫封龙,二的叫封虎,父子三人在一块生活,本来相安无事,父子情深。

    直到封龙、封虎都取了媳妇,便跟他有了外心,两个儿子都不是有主见之人,凡是都听媳妇的,一开始还行,勉强能在一起生活,时间长了,矛盾越来越多,一句话不对付,便有一个矛盾,在一个院子里住着,三天哪能只说错一句话,况且什么是对话,什么是错话,还不都是两个儿媳妇说了算吗。

    于是封二叔一狠心,儿大不由爹,况且自己老婆又死的早,索性随他去吧,又与邹成子乃是旧相识,便讨了个种菜的差事,两个儿子儿媳妇见爹要走,居然也不拦着,封二更加伤心,心想儿媳妇不说话也就算了,怎么自己亲生的儿子也这么狠心。索性直接住在山上,平时也不回家。

    谁知至他走后,两个儿媳妇没了共同的敌人,又开始了内部斗争,没到一个月,两个儿子就分了家,开始各过各的。

    夜里封二叔躺在床上,经常叹息,常说:“我就是个孤家寡人。”不知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说给石中岳听得。石中岳听他感叹,兀自心里也不舒服。

    这一晚,二人聊起过往之事,石中岳道自己从小就跟着师父跑江湖卖艺,会变脸,会耍牙。满拟封二叔会问他什么是变脸,什么是耍牙。没想到封二叔话锋一转,说道:

    “我幼年时曾在河朔的一家染坊里做学徒,那老板养了五六个小伙计,晚上我们都睡在屋里的一张大通铺上,我的床在最边上,靠着墙壁。”

    石中岳不知他要说什么,问道:“封二叔,五六个人睡一张床,夜里应该挺暖和的吧。”封二叔接着道:“身上暖和比不上心里暖和。”

    “后来我才知道,我是多么幸运,无论白天受了多大的委屈,晚上都能侧着身子,对着墙哭一会。”

    石中岳听他讲述幼年心事,心中也是五味杂陈,心想自己以前跟着师父跑江湖卖艺之时,有时见到别的孩子牵着爹爹妈妈的手在路上玩耍,看着别人家的孩子蹦蹦跳跳的随父母回家,心中也常常羡慕不已,不过学艺辛苦,每次表演完都是满头大汗,也来不及多想,一转头也就忘了,此刻往事涌上心头,也是一阵伤愁。

    其实封二叔平时也是一个人惯了,没有个说话的伴,自从石中岳来了,平时没人愿意听的心里事就忍不住在夜深人静之时,说了出来。但转念一想,跟一个孩子说这些干什么,便又叹息一声,睡了。

    种菜之余,石中岳也和陆云从、章抱葱、元清几个孩子一块跟着邹成子学习读书、写字,石中岳基础很差,此前连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写,每次都听的糊里糊涂。心里便打了退堂鼓,不想再去,没想到封二叔却急了:

    “不识字怎么行,不读书怎么行,穷苦人家砸锅卖铁都要让孩子读书。菜园子的活我一个人也能干,快去快去。”石中岳听了也觉得有道理,也不想惹封二叔生气,便欣然前往。

    这一天,菜园前来了个陌生的孩子通知石中岳,说今日不用去了,明日一早正常教学。往常都是章抱葱或者陆云从来叫他,今日这个少年却从来没见过,封二叔道:“是邹先生的独子,邹若衡。”

    石中岳心中一凛:原来是邹大叔的儿子呀,此前倒是听他说过,今日倒是第一次见面,只见邹若衡与自己一般年纪,穿一身蓝色锦缎做成的绸衫,领口、袖口处都有金丝织就的花纹,腰间挂着一个玉环,面色红润,神情坚毅,双眼囧囧有神。

    石中岳打量他,觉得他与邹夫人的相貌有几分相似,甚是英俊。正要搭话,哪知这少年邹若衡,说完教学之事,更不多言,也不和封二叔打招呼,一转身,兀自走了。

    石中岳呆呆的望着邹若衡的背影,封二叔说道:“小石头,你不用在意,他一直都是这个性子。”

    次日上午,众徒儿跟着邹成子在白云殿里读书,邹成子站在中间,两边摆着座椅,石中岳跟章抱葱、陆云从坐在一边,对面坐着邹若衡和元清。石中岳心想:“今天邹大叔的的儿子也来了。”

    邹成子今日讲的是《论语》,讲到“朝闻道,夕死可矣”一句,众徒儿跟着朗诵一遍:朝闻道,夕死可矣。往常邹成子都是讲一句,然后解释这一句的意思跟徒儿们听,今日改了章程,向众徒儿道:“你们知道圣人这句话是何意吗?”

    章抱葱抢着说道:“我知道,师父,孔子是说有个人早上中了一种很厉害的毒药,叫做‘道’,毒性甚强,早上中毒,晚上就一命呜呼,毒发身亡了”

    说着双手掐着自己脖子,“呕”一声,身子往后倾倒,假装中毒死了。

    邹成子哭笑不得,拿手中书卷敲了章抱葱的头一下,愠道:“亏你跟了师父多年,师父教你剑术,教你修真炼道,几时喂你吃过毒药?”

    章抱葱嘿嘿笑了两声,吐了吐舌头。

    一旁的陆云丛道:“师父,我知道,章师弟胡说八道,朝问道,夕死可矣,孔子是说,早上明白了道理,即使晚上死了,也没有什么遗憾的,说明孔子修道心诚,跟师父是同道中人。”

    邹成子听徒弟拿自己和圣人相提并论,心中也是一阵欣喜,说道:“孺子可教也。”语气神态活像个老学究。

    章抱葱窃窃私语:就会师父马屁。

    “清儿,说说你的理解。”邹成子转身向元清问道。

    小元清娇媚的脸上,立马飞上一片红云,嗫嚅道:“叔叔,清儿不知道,让若衡哥哥说。”说着用手拉了拉邹若衡的衣角,眼神中满是崇拜之情。

    只见邹若衡缓缓站起身,说道:“朝闻道,夕死可矣。爹爹,孩儿不想闻道,孩儿不想只活一天。”语气郑重,不像出自少年人之口。

    邹成子听儿子有此感叹,心中一惊,望着儿子,怔怔地不说话,眼神中充满无限爱怜。众徒儿都不解其中含义,只是看着邹成子表情严肃,也都停止了嬉闹。

    少顷,邹成子干咳一声,转过身来,朝着石中岳说道:“小石头,说说你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