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气逆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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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昔年昔日(一)

    两只仙鹤扯着一块巨大的黑布遮住整个天空时,又是均州城的夜晚。

    距离均州城东北三十余里,有一座莱子庙,供奉的是春秋时期著名的道家人物老莱子,庙宇久无人居,年久失修,几近破败。门前种着一株花树,一阵微风忽地吹来,一片泛黄的叶子在空中飞舞,不偏不倚的贴在了行路人的左眼窝上。

    行路人姓钟,在家排行老三,人皆称呼其钟三郎,正当三十岁年纪,家住均州城石鼓巷。他站在庙门前,手里提溜着两只老母鸡,喃喃说到:“今晚就在这过夜吧,明天一早就进城”

    钟三郎推开庙门,只见院内杂草丛生,一阵鸟粪的腐臭之味扑鼻而来,刚刚迈步进入正殿,便有一蓬鸽子从莱子像前的香案之下,如惊弓之鸟般乱飞而出,他手里的两只老母鸡险些脱手。

    钟三郎将两只老母鸡系在屋内的圆柱上,又点燃了香案上的半截蜡烛,抱了些杂草铺在地上,拿个蒲团当做枕头,心想:今晚就这么凑合吧。从怀里掏出两个烧饼,也没有水,便慢慢咀嚼起来。

    不知何时屋外下起了雨,起初只是小雨,滴答滴答的下,往后却越下越大,越下越急。钟三郎暗自庆幸:幸亏没有连夜赶路,不然错过了这个破庙,还不知上哪里躲雨。忽然“轰隆”一声响,打了一个炸雷,紧接着便是一道闪电。刹那的光亮过后,门前已站定一人,悄无声息,犹如鬼魅。

    钟三郎心中一惊,一颗心脏仿佛要跳出腔子,怔怔的说不出话。门前那人似乎感受到了钟三郎的惊恐,说到:“施主不要害怕,我是龙涎山的道士,途径此地,进来躲雨。”边说边走进屋来。

    烛火之下,但见那人是个中年道士,头戴一字巾,一身蓝色道袍,宽袍大袖,身材瘦削,容貌俊朗,右手拿着一个拂尘。钟三郎定了定心神,看那道士仪态不凡,眉宇间有说不出的正气。又听是龙涎山的道士,心神莆定,说到:“这位道爷,在下失礼了,龙涎山的大名,在下也是听过的”,说着双手作揖,打个诺,又道:“听家母说过,里均州城西南五十余里,有一座龙涎山,山上有一个修真炼道的门派,叫做龙涎门,门里的道爷个个法术高强,平时甚是照顾均州城里的百姓。”

    那道士躬身还礼,说道:“施主过奖了,扶危济困,仗义行侠,本就是我修真炼道之辈份内之事。”钟三郎正要搭话,那道士却自顾自地走到屋内一角,盘膝而坐,闭上双眼,不再搭话。

    钟三郎平日本就好说,一顿饭可以不吃,不说话却能把他憋死,一张嘴整日价说个不停,妻子时常劝诫她:“啄木鸟死在树洞里,吃亏都在嘴上”,他却不以为意。此刻加上他独自一人赶路,没个说话的人,漫漫长夜,恰逢这道士,正好做个听众,不禁谈兴大起,说道:“道爷,我平日也是个大胆,刚才忽见你猛的站在门口,却着实吓了一跳,只因我此前遇到了一件怪事”说着往那墙角的道士瞧了一眼,只盼他能说句:是何怪事。

    那道士充耳不闻,闭着双眼,一言不发。

    钟三郎走到那两只老母鸡旁边,在母鸡“咯咯哒”的叫声中,大声说道:“这两只老母鸡是我的救命恩人呀!”当下,便把此前遇到的这桩怪事,原原本本的述说出来。

    原来钟三郎此次出门,是为了到均州城外的习家店村买老母鸡给妻子补身子,他的妻子刚生完孩子还没有出月子,老母鸡汤既可以滋补身体,又可以促进乳汁分泌。按理说老母鸡均州城内便有卖,不必跑到六十里外的习家店去买,可是习家店的老母鸡比均州城里的每斤要便宜两文钱。

    其实也不是为了这两文钱,钟三郎的舅舅就是习家店人,平日里也做活禽买卖的生意,钟三郎的母亲用拐棍捣着地,说道:“我做姑娘时大哥最疼我,这些年我们家全靠大哥的接济,大哥就是做这当子生意的,怎能去卖别家的!”

    于是钟三郎的母亲便打发钟三郎到习家店去买,到了习家店跟舅舅说明来意,舅舅说啥也不肯收钟三郎的钱,钟三郎谨记母亲的吩咐,将钱硬塞给舅舅,又在舅舅家吃了饭,告别之后便提溜着两只老母鸡往回赶。

    回城的时候已是傍晚,路过一片水潭,潭水碧绿,钟三郎站在岸边一角,捡起一块小石子往潭中投去,小石子在水面上打了三个水漂,沉入潭底,水面上泛起三圈小小的涟漪,不一会便消失不见,水面平静如初。

    钟三郎望着那三圈涟漪,慢慢变大,直至消失,忽然脑中一阵晕眩,竟然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那三圈涟漪消失的地方。岸边水草丛生,有蚂蚱在草叶之下跳跃,不时有小虫跳到钟三郎脚上。一盏茶时间,钟三郎才恢复过神来,迷迷糊糊的继续赶路。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忽然一阵急促的鸡鸣声传来,钟三郎身体打了一个寒颤,仿佛是半夜里做噩梦惊醒一般,猛的睁开眼睛,不禁大惊失色,倒吸一口凉气。只见自己正身处于水潭之中,半边身子淹在水里,还在一步步地往潭中心走去。那两只老母鸡成了落汤鸡,扑棱着鸡翅膀在水面上挣扎,拴鸡的绳子还牢牢的在手里握着。

    远处夕阳衔山,水面映着金乌余晖,幻化出无边异彩。

    钟三郎拼命往岸边游去,接着发足狂奔,只颠连的两只鸡也受了惊,上蹿下跳,乱鸣声不绝。也不知跑了多少里,直到这莱子庙前,才敢歇息。

    此刻,他将此番经历一股脑讲述出来,脸上眉飞色舞,边说边在庙里走来走去,手舞足蹈,已是讲到兴处。走到那道士旁边,说道:“道爷,你法力高强,见多识广,你说,我是不是遇到了那拿替身的水鬼了?”那道士双眼紧闭,神态淡然,依旧像是没听到般,也不搭话。钟三郎自顾自的嘟囔:“怎么睡得这么快。”

    屋外的雨还再下着,雨势渐弱,已是淅淅小雨。

    便在此时,只听院内“咯吱”一声响,似乎有人推庙门,屋里已站定一人。来人身法极快,推门声莆止,那人已站在殿门口。

    那道士猛的睁开了眼。

    只见来人身穿蓑衣,脚踏油靴,头戴斗笠,看不清面容,背上负着一把黑色长剑,双手作揖,唱个大诺,说到:“在下叨扰了,歇息一夜,明日一早便走。”

    那道士已看清来人面容,说道:“是成子呀,许久未见,尊驾风采依旧”。顿了顿,又道:“可是从龙涎山下来的吗?”

    那人答道:“原来是天机大师,在下失礼了”,语气甚是淡漠。接着便脱下身上雨具,将背上长剑斜插在腰间。钟三郎打量他,但见此人作书生打扮,面如冠玉,年纪与自己相仿,只是皮肤比自己要白皙,想是生长在富贵之家。便起了结交之心,上前说道:“这位大哥,在下姓钟,在家排行老三,大家都叫我钟三郎,家住均州城石鼓巷,”

    又道:“俗话说,百年修得同船渡,你我都是过路之人,虽是萍水相逢,却也是一段缘分。”

    又道:“我此行是往习家店买鸡,若是我不到习家店买,而是在均州城里买,今晚你我和这位道爷恐怕也不会相逢。”

    又道:“刚才听这位道爷说你与他本是故交,敢问你也是龙涎山上的神仙吗?”

    那人听了这番话,脸露微笑,心中暗道:此人甚是啰唣,说话兀自不停。说道:“在下姓邹,名成子,乃是山东人士,此行是为了办些琐事,叨扰钟兄了,明日一早便启程。”说着便走到一角,与那道士天机真人相对而坐。

    钟三郎见他不愿多言,便坐在此前铺好的蒲团上,兀自休息。天机真人接着说道:“邹掌门,去过龙涎山了吗,见过我掌门师兄了吗,我七师弟玉衡子身造大难,不幸早逝之事,实非我龙涎门本愿。”

    邹成子哼了一声,冷冷的说道:“已领教了令师兄的参天剑。”

    天机真人心中一惊,说道:“此间定是有什么误会,明日我与贤弟同上龙涎山,与我掌门师兄说个明白。”雨已经停了,邹成子也不搭话,起身走到门边,望着天空,面露愁容,心中似有无限悲伤。

    西南方向的天空上有一片黑云,飞到莱子庙正上方,把原有的一片黑云压将下来,两片云相互挤压重叠,形状波谲,甚是诡异。

    邹成子望着黑云,楠楠自语:“我与大哥本是八拜之交,自幼相识……”,却是勾起了他心底的一件往事,接着一段自白,将这段往事述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