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心中所念
郭忠听到此刻,终于忍耐不住。
如遭晴天霹雳,情急之下,竟用手捂住儿子口鼻,不让他将话,全部说出来。
好一会儿,才慢慢松开手。
严厉训斥道,
“你这才读了几本书的泼才,好大的狗胆,竟敢妄议天道,在圣人眼中,你不过是只蝼蚁。”
“又岂是你个雌黄小儿,口出狂言,在私底下说三道四?”
“今天的谈话就到此为止,你给我好好反省反省,以后若是再胡乱说话,我却是要打断你的狗腿,将你禁锢在家。”
“免得出去乱吠,捅出天大篓子,最后遗祸万年。”
说罢,一拂衣袖,愤而离去。
目睹爹爹离去,郭嘉也慢慢折返。只是独自返程时,他竟不知不觉来到了河边。
一边吹着晚风,虽是有些凉,倒也有一些爽快;一边将自己,这几日所见所闻,进行一个汇总整理。
以自己曾经圣人视角,来做一个剖析与总结。
郭嘉前世作为景炎圣人,已是习惯从天道视角,看待天下万事万物。
在他眼中,万物却须各司其职,各族最好各安天命,世界方可保持稳定。
只有背叛阶级的个人,没有背叛阶级的阶级。一直站在统治阶级巅峰,郭嘉所考虑之事,自然是如何维护天道稳定。
只是这稳定,不能是泥泞深渊中,伸出一双双绝望双手的稳定;不能是被欺压后无处申冤,只得吞下苦水的稳定;不能是路有冻死骨,朱门酒肉臭的稳定。
你吃肉,我喝酒,可以。
你喝汤,我喝粥,也行。
你吃肉,我吃糠,甚至吃屎。
不可以。
你快活似神仙,我卖儿鬻女。
不行。
现在,他是人族一份子。
人族,不是只有道门。
不过,现在却是第三元历末,依据天道法则,不久又有新圣人合道,只是不知是谁。
不过可以肯定,一旦有新圣人合道,他必带去三条新的天道法则,对这世间万物又将产生极大影响。
道门想要基业常青,一统东土万万年,以他前两世的经验与眼光,如今这世道,表面看着还算太平。
光鲜之下,却是信众衣衫褴褛,贫民饥不果腹,那些不缴纳赋税的道门贵族,已然成为了道门内,最大的蛀虫。
从道门统治最大功臣,演变成了祸起萧墙的根源,自然从疥癣之疾,变成了心腹大患。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如今,却是到了,不得不大洗牌的地步。
乱世出英雄。
想到这里,郭嘉停止了思考,船到桥头自然直,杞人忧天也是不必,凭借他的手段,庇护郭家平安,自是轻而易举。
只是想要庇护这天下,就难太多了。
如此这般想着走着,不知不觉间,郭嘉来到一座拱桥之上,此刻夜已深,周边的人流也变得稀稀拉拉。
基本看不到几个人影,应该都是回家歇息,对大多数百姓而言,第二天都要早起务工,想要早起自然得早睡。
站在桥上,他忽然停了下来。走得有些累了,停下歇歇脚,捎带着欣赏一下风景,也是不错。
从桥上望去,两旁是一户户黑瓦白墙的人家,不少人家屋内还点着烛火,隐隐灼灼之间,看得出此地百姓生活的安宁。
好一派江南水乡风景。
正赞叹间,郭嘉忽然望见,远处一艘小船,正沿着河流,往自己这边行来。
待得走近些,发现是一艘摇橹船。
船头一个丫鬟打扮的姑娘,手提一个红色灯笼,旁边一位小姐打扮的姑娘,正轻轻哼着歌。
唱的是江南水乡民谣,声音很是空灵,等到船只游到拱桥边,郭嘉才看清楚了两人面貌。
丫鬟不过十二三岁模样,正是豆蔻年华,头上挽着漆黑油光的髻儿,蜜合色棉袄,玫瑰紫肩褂,葱黄绫棉裙,一色半新不旧,看来不觉奢华。
小姐约莫二十来岁,望之与自己年纪相,长相非常清秀,梳着一个待字闺中的发髻,系着豆绿宫条,身上穿着青色洋缎窄褙袄,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
显是晚上有些凉,还外罩着一条大红色狐皮褂。
一副清纯少女的做派。
郭嘉好奇打量间,不想却与这小姐四目相对,两人目光一触即逝,特别是那小姐,白净脸庞忽然变得羞红。
就在郭嘉一愣神时,这摇橹船进了桥洞,定睛再看船头,那小姐和丫鬟似是回了船舱。
船头上空空如也,只有船尾,一位农妇装扮的大婶,在卖力摇着橹,不一会儿,整艘船就消失在了黑夜中。
只是隐隐,却还有些歌声传来。
如有懂行人认真倾听,必能听出这是青竹小调,为此地民歌,流传已有上万年。
郭嘉怔怔有些失神,他又不是没见过美女的初哥,就一刹那相逢,自己原本平静的情绪,起了一丝涟漪。
在美人走后,心头又忽然有猛烈心跳。若是常人,必将以为这幸运邂逅,是对美人动了心。
可郭嘉明白,自己道心坚韧,绝不会对女子产生强烈情绪波动,对方必有古怪。
特别是对方太美了,就像是画中美人,看似不食人间烟火,实则秋波流转之下,那一抹羞红,细细回味,却有些刻意。
暂且将此事压下,日后再做计较。若是他猜想为真,只怕这次相遇并非偶然。
上辈子郭嘉吃过、看过、穿过、玩过,今生除了他感兴趣的事情外,一切都是索然无味。
再看看时辰,已是亥时,正好该回去休息,明个还要赶路,后天就是正式下场入考,他已在家人面前夸下海口。
虽然有信心必中,若是出了差池,这结果可就不美了,不提怎么跟家人交差,就是自己,也在拿自己寻开心。
不开道禁,他要如何修法,无法修法,那他前世一生所学,岂不是白白浪费。
却将自己困在金山银山中,空手而回。而自己这辈子,最感兴趣的,就是这个家。
前世虽贵为妖族圣人,却一直茕茕孑立,长期形单影只,除了两个徒儿外,也就一个老仆跟在身边。
没有成家,更没有任何子嗣留下。
今生既有机会,天道又做如此安排,他便甘之如饴,既来之,则安之。
父母双全,姊妹都在,何必又如前世,举杯对影成三人,独留空杯邀明月。
来都来了,那就作为一个普通人,好好笑吧,痛快哭吧,放肆生活吧。
盛年不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