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二次出征(五)
庄富生把一担土送上新岸顶端,已经后背心冒汗。连续十多天挑土倒土,手指手掌被簏绳勒得油皮发亮,再抓住绳子倒,已生生发疼,他弯腰抓住簏环把土倒掉,转头看到薛桥生已跟上来了。庄富生赶紧往下走。挑港就是这样,前后一担跟一担,谁也不会轻易落到别人后面的。但薛桥生人高腿长力气大,跟在庄富生后面,靠得很近;到第四趟,庄富生刚放下簏子,桥生已经站到他背后了。
吴春明原本一锹土已端好了,见到庄富生来,感到土块有点大,放到簏子里,又用锹切去了一点。这一动作正好被薛桥生看到,心里很生气。庄富生挑走不多远,他就嚷开了,“这样做可不行,放到簏子里了,还要切掉一块。这任务可都是一样的,别人该死的吗?”
吴春明红着脸,不讲话。谁知薛桥生扶着扁担,就是不走,继续嚷:“这可要说清楚。挑的比别人少,饭和别人一样吃,回去工分一样记,怎么行呢?”庄富生远远地还是听到了这句话。
“工分是人家队里记,关你屁事呢?嘴这么臭!”吴春明看他没完没了,找他一句。这时连长过来了,制止了他们的争论,“别多说了。庄富生也不是自己要来的。能挑就挑,不行再说吧!”
第四担上去后,庄富生内衣已完全湿透,解开衣服敞敞怀,步子慢了一下。薛桥生开始在后面跟着,后来大跨几步,走到庄富生前面去了。庄富生心里很不是滋味。
挑着担子爬坡,此刻的庄富生着实感到腿沉,肩麻。满担子上去一身汗,空担子下来又被寒风吹得直打颤。看到别人家重担在肩却号子声阵阵,清脆响亮,轻松愉快,庄富生很是惭愧,深深自责。他知道自己身上流的是老地主庄克富的血,人家说长的也是极像庄克富的那张小白脸,果然现在干活是熊包、软蛋;人家流的是世代庄稼汉的血,从小摸爬滚打,就这么劳作过来的,就是好汉。他不自觉地想起当时那句很流行的话,“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以前他一听到就反感,现在想想,还真是蛮有道理的。庄富生由衷地羡慕面前的这些好汉们。
终于挨到中午了,放下担子回住地吃饭。庄富生食欲全无,先喝了一气汤,看看饭吃不了,对薛桥生说:“你帮带一点吧。”说着,就往他碗里拨了一半。薛桥生也没有太推托,三扒两下,几口就吃掉了。庄富生还在那细嚼慢咽,喝一口汤,就一口菜,从容不迫地吃着呢!先前,吃完饭,还能在屋檐下,靠着墙根,晒会儿太阳歇一气。今天,差不多是刚放下碗,连长就招呼了:“走啊,带走带歇,运运肠,到工地也就能干活了。”说完,自己踱着慢步带头走,大伙也就跟在后面,三两成群,从容走过去。
李孩宝和庄富生走在一起,轻声问富生:“你是真的吃不下吗?”庄富生点点头。“饭不吃饱了,干这种活可是伤人呢。”孩宝关切地说。“没关系。也只是偶尔的情况吧。我会注意的,谢谢你!”庄富生微笑道。
来到工地,吴春明拿起庄富生的担子,对庄富生说:“我来挑吧,你下去挖。”庄富生多时不拿大锹了,也想试试,走下去,挖了起来。还好,毕竟原先都用过,动作熟悉,没问题,只是泥块要大,端起来有些吃力。挖了一阵子,庄富生又换过来了。挖大锹虽不像担子压在肩上爬坡那样吃力,但连续不断应对这么多挑的人,从下面挖起来,甩到上面一阶的簏子里,是要用全身劲的。不是身强力壮的人,难以长时间支持,挖久了回去会浑身疼。不过这样换着干,时间好像过得快一些。太阳西沉了,晚霞消失了,天暗下来了,看不见挖土了,看看工地上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连长才说:“收工吧!”
晚上,吃完晚饭,躺倒地铺上,庄富生只觉得浑身酥软,心脏扑通扑通直跳,血往脑门涌。他向心纵意,放松地睡去,哪怕明天起不来了,也无怨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