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年说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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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远征扬州“湾头”(五)

    此次开港过程中,遇到过两件意外事,传达“九一三”事件精神和小纪良的弟弟纪才在队里开夜工打稻意外坠亡。

    “九一三”事件发生在1971年。鼠人写作本书时常常对过往事涉及的时间记不大清,但独对扬州湾头远征记得准,重要的一点就是LB出逃事发生在1971年,而当年他们在工地上也开大会传达了相关文件。

    那是进入工程中后期的一天下午,从工地回来吃过午饭后,通知说下午不上工了,集体开大会。这令大家深感意外,来工地,过去开会,大多早早晚晚,由大队带队干部讲讲情况,传达县工程团和公社营里的意见,此次停工半天开大会,必然有重大事情。

    下午会议在哪里开已经记不得了,也许就在露天场上,公社副主任、带队营长叶肖荣讲话。早就听说这人带队很凶,以前地区大工程其他公社干部带队都搞不住民工,只有他带队行,所以后来差不多年年都是他带了,今年也一样。

    开会时,鼠人也注意观察了叶主任,个头不算太高,长得很敦实;肉肉的肚肺脸,略略泛红光。民工开始集中时,他站一旁冷冷地看,等大家都坐下、安静了,他上来讲话,首先就莫名其妙,劈头盖脸一顿骂,讲整队集中没规矩,讲平时上工拖拖拉拉,“你是摄,是剪刀,我抓住你始终不放,斗你个弯弯精!”他用靖江城里话骂,意思是你是贼,你是强盗,我要抓住你紧紧不放,开斗争会斗你个不是人的东西!这种开腔真是出口不凡,不过他也只是泛泛说,并未指名道姓盯住谁,大家不言语也就过去。于是进入传达文件正题,具体内容当时全国上下一个版本,在这里也不需多费笔墨。倒是会场大家听到消息后的震惊效果肯定是眼珠子掉一地——夸张了,真要掉也掉不出来的。至于事情的原委,原先的副统帅怎么一步步露出本质、真相,文件讲得够清楚,朴实的庄稼汉都能理解,会后也没人再去谈,再去议论。鼠人也就是在写这段文字时如实提到,是发生在参加水利工程期间的事,有利于记住这次远征的具体年代。

    也许是这次会议开了不久,与鼠人一起来参加工程的前面圩上顺子老哥的大儿子接到电报,要他赶紧回去。这封电报给大家带来的震惊绝不亚于上面一件事,原因很可理解:扬州工地到靖江两三百里呢,买票乘汽车,还得从大兴走到家,加上来回车票,这在当时都是不可想象的,什么大事要他这么急赶回去啊?他家里还有爸爸、妹妹弟弟呀!大家都猜测,可能小纪良的父亲得什么重病了。

    小纪良匆匆地走了,过了十多天又回到工地,神情非常悲伤。他带来的消息出乎所有人意外:他的弟弟纪才去世了。所有人都为之悲伤,痛惜,鼠人更加。前面说过,小纪良,是顺子家的大儿子,平时都叫自己小姨(叔叔)呢。顺子姓孙,大名孙广福,听母亲说,他的堂客也与自家有一定关系,所以跟鼠人一家处得很好,几个孩子都对鼠人和两个姐姐以小姨(叔叔)、伯伯(姑姑)相称。纪才是顺子哥的小儿子,也十六七岁了,鼠人也熟悉,长得瘦瘦菁菁,挺机灵。然而纪良讲他的不幸更意外。那是开夜工在晒场上打稻脱粒,一条龙的工作流程,拖稻把子解把子的,上机抓稻束在机上脱粒的,在脱粒机后面捆草的,拖草到旁边堆草的。一条龙的各个环节各司其职,纪才和另一个男孩负责拖草堆草。草堆已经堆得比较高了,堆草的任务不是很紧,两个男孩就在草堆上玩起了翻跟斗。这本是男孩们常玩的游戏吧,玩了两轮,脱粒机后面捆草的看草积多了,就喊赶紧过去拖,另一个男孩拖了好一会,不见纪才,甚至夜工结束,也没见他,问家里,又没回去,于是到处找,最后在草堆底下,看到倚着稻草捆好像睡觉,但怎么喊也不醒,摸摸头,脖子就像断了,东倒西歪的。这一下出大事了,马上送医院,可神仙也救不过来了。人们分析,可能是翻跟斗时从草堆边上窜下去,头朝下摔断脖子的。

    人死不能复生,顺子哥三个子女,本来都能接力了,可撞上这样的横事,一家人的悲伤哀痛可想而知。大家也都劝慰纪良,纪良也慢慢从伤痛中走出,一直坚持到完工。

    纪良回去,母亲还托他带来一瓶蟹肉酱,茶色玻璃瓶装的,大约有一斤多呢!可鼠人吃了,感觉蟹鲜味太浓,很不习惯,就拿出来给大家分享。大家一见是这么样的好东西,抢着到瓶里搛,不一会儿都吃掉了。现在想来,那是母亲不知花多少时把螃蟹肉细细剔出,积了这么多,熬成肉酱,真是辜负了母亲的一片心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