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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无谓输赢

    何夫人平静依旧,点点头:“我曾向十一娘提出,希望能接管蜀南春所有的伙计,不知十一娘如何考虑?”

    章绣摇了摇头:“恕奴家不能接受,不过,十一娘愿多出二千贯,请何夫人代为安置或遣散。”

    何夫人点点头:“好吧。就请十一娘签下字据。”

    章绣却突然愣住,她没想到何夫人竟如此大度,对自己的狮子大开口丝毫不以为意,精心准备的大段说辞竟然一句也没用上,刻薄尖酸的台词压根就没有机会说出口。

    她望着眼前这位号称富顺监第一东主,自己平生最大的对头发呆。此刻,面对在梦里幻想过无数次的场景,却竟然没有一丝快感,甚至感到落寞怅然。仿佛,这对手就从未存在过,整整三年的策划布局,还没开始,就无声无息地结束了。

    “十一娘,快签吧,我还有些事。”耳边飘来何夫人恬淡平静的声音。

    章绣怎么也不明白:“我完成了一切计划,赢了所有的比赛,却怎么在她的面前,显得是个输家。”

    她做了两次深呼吸,低头在砑花水纹纸上写下七千两的欠条,盖上了手印。

    “好了。一哥啊,去请丁员外。”

    章绣闻言起身,向何夫人告辞,怏怏地去准备她最后的一轮,已是毫无意义的比赛。

    王一望着章绣怅然若失离去的背影,从心底佩服这位娘亲。很快,他把丁堰沙请来坐在了何夫人的对面。

    离奴在帐篷外支起了一口炭炉,生火点茶。片刻后,为何夫人与丁堰沙各呈上了一杯,沫饽洁白细腻如奶盖一般。随即转身退下,看也没看王一一眼。

    丁堰沙深深地靠在交椅里,他在等待着何夫人开口。两人默默地品着茶,都没有说话。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王一见丁堰沙实在忍不住了,开口道:“何夫人找老朽有何话说?若没有,老朽便先告辞了。”

    何夫人啜了口茶,微笑着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丁堰沙顿时恼羞成怒,拉开交椅,就欲起身,但随即又慢慢坐了下来。王一差点笑出了声,心想:“你是来要钱的,主动走了,是放弃了吗?靠,有够蠢的。”

    何夫人见丁堰沙重新坐了回来,这才莞尔一笑:“丁员外,你想要什么?”

    “要银子。”丁堰沙挺起胸,靠在椅背上。

    “多少?”

    “十万两。”

    “嗯,好。”何夫人点点头,接着又问:“如何交与你?”

    丁堰沙呵呵笑道:“不劳夫人操劳,老朽自提。”

    何夫人喝了口茶,缓缓道:“甚好。丁员外,我写封信,你按地址去提。”

    “有劳何夫人了。”王一见丁堰沙白胡子都笑的翘了起来。

    何夫人对身后的王一说:“一哥啊,去取笔墨来。”

    王一答应一声,出帐幕门,找到离奴索要笔墨。离奴也不答话,只是很快把笔墨砚纸送到何夫人案上。

    何夫人刷刷点点,写了几行字,递于丁堰沙。

    “丁员外,可速去。”

    丁堰沙展纸看去,忽然满头白色的须发颤抖起来:“何~夫人,这金顺坊,可是在汴京?”

    何夫人却没有回答,端起黑釉盏,欣赏起咬盏的浮沫,半晌,才轻声道:“想象一下,丁员外押解着百十箱银子,颠簸数千里至西南夷,虽说贼寇方腊已剿,就真的潮平两岸阔,风正一帆悬了吗?”

    何夫人歇了一歇,环顾四周:“远的不说,就说今天这帐篷内,丁员外能保证全是良善之辈吗?”

    丁堰沙脸色大变,沉默良久,忽的站起身来,对何夫人躬身一揖,口中道:“老朽愚钝,恳请何夫人指点明路。”

    王一心里像吃了一万只苍蝇,恶心的想吐:“这老苍皮实在无耻,出尔反尔是家常便饭,看来想赖掉‘自提’,以娘亲的智慧,定然不会上当。”

    何夫人淡然一笑,伸手指向座位,示意丁堰沙回到座位。然后,缓缓地说:“唉。世道如此,我也无能为力。”

    丁堰沙眼角肌肉扯动,似强压怒火,随时将要发作。

    何夫人嫣然一笑,伸出纤纤玉手,丁堰沙一愣,随后将面前那封书信推了回去。

    何夫人抽出二张空白砑花水纹纸,微笑的望着丁堰沙:“丁员外,我还有一个计较。”

    “何夫人请说,老朽洗耳恭听。”

    “嗯。既然丁员外有所顾忌,给员外送上门也不是不行。”

    丁堰沙顿时喜形于色:“哦?当真?何夫人金口玉言,可莫要戏耍老朽。”

    “丁员外,岂敢。因金额巨大,只有分期分批。否则,一旦被歹人知晓员外宅中屯有巨款,恐有不测。”

    丁堰沙眼神呆滞,以手扶额,沉默半晌:“何夫人,尊意如何分期?”

    “我意分五期,每期付二成。”

    “不行,最多三期。”

    “四期,首期付二成,剩余八成三期内付清。”

    “嗯……剩余三期需在三月内付清。否则,每延迟一日,增加一千两的利钱。”

    “好。一言为定!一哥啊,你来写。”

    王一连忙答应,在案前坐下,刚准备下笔,就听丁堰沙道:“且慢!何夫人,还有二件事。”

    何夫人此刻已走到帐幕门口,听丁堰沙叫自己,回头问:“丁员外,还有何事需商议?”

    丁堰沙忽的站起,一字一顿地说:“一则,首期的二成何时付?二则,如若后三期不付给老朽,又当如何?”

    离奴跳着脚,指着丁堰沙,激动地说:“岂有此理。我干娘是你这样的小人吗?”

    何夫人伸臂拦住小离奴,转向罗掌柜道:“罗兄,柜上尚余多少?”

    罗掌柜轻声应道:“一万二千余两。东家……”

    何夫人提高声音,望向王一:“一哥,除去履约保证,首期应付丁员外多少银子?”

    王一放下笔,应道:“娘,首期一万九千两。”

    何夫人略一思忖,从袖中取出方才绣十一娘签下的欠条,交给罗掌柜。

    语气不容置疑:“给丁员外。”

    然后再次提高音量:“丁员外,至于如何确保付清全款,而不不辞而别倒也容易。”

    “请何夫人指教。”

    “我。”何夫人朗声道:“你可留我为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