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看着不远处笑艶如花的十一娘，忽见她侧头望向自己，两人眼神瞬间对碰，十一娘偏头一笑，随即继续环顾全场。这眼眸清澈如水，气度优雅沉稳，王一心里却莫名地升起一股寒气：“人，太完美就不真实！”

    一只大手搭上了王一的肩膀：“王一郎，别来无恙啊。”

    王一回头，正是王兴孙的那镶黑边锦衣家院。

    “你～是窎皇楼的东家？”

    那老者哈哈一笑：“岂敢，我仅是小小家院，奉我家主人之命，来此替窎皇楼东家来接收蜀南春。”

    “哈哈哈哈，让家院费心了。你看，目前场上胜负未分，或许今日，再赢你一把也有可能。”

    那家院背负双手，弯腰凑在王一耳边：“是吗？嗯，没有～可能。”说完哈哈大笑，背身而去。

    场内，绣十一娘已经介绍完她将要呈现的菜品，从大汤锅舀出一勺勺滚汤，行云流水地淋在六十个碗中，碗里立即发出“吱吱啦啦”的响声，如美妙琴音，此起彼伏，悦耳跳脱。

    十几位女使迅速动手，将案桌上的食盘分发到众人的手中。

    王一揭开盖，一股鲜香的蒸气直扑脑腔，瓷罐里是一只金黄的乳鸽，围着一圈乳白色江珧柱，轻轻地挑开鸽皮，一股汤汁涌出，露出红白丝的火腿和鱼翅。一瞬间，口角垂涎。

    再看旁边的碗里，是七八个炸的金黄的抄手，挂着滚烫地玻璃芡，仍在发出吱啦的“琴声”。

    嗅着扑鼻的香气，听着“琴”声，品着鲜掉眉毛的“赛西施”，帐篷内所有人都有种飘然欲仙的感觉。

    众人埋头享受，除了饮啜和啧啧声，一时间，大帐篷里全然安静了下来，与方才相互串门品尝的热闹情形截然相反。

    “这原来是用羊肉馅做的炸抄手，以滚沸的高汤激出声响。这回，她又以音入菜，有点意思。”王一不由得从心底敬重起绣十一娘的技艺。

    “少东家，少东家。”

    王一抬头，见邓铛头满脸是汗，站在身后，赶忙起身叉手施礼，把他让到自己身边坐下：“邓铛头，辛苦了。感觉怎么样？”

    邓铛头表情严峻，摇摇头：“还勉强，尽力了。只是……”

    王一拍了拍他的手背：“我明白，无妨，对手太强。话说回来，若她太弱，怎能赛的这般酣畅。”

    邓铛头凝视了王一好一会儿，嘴角抽搐了几下，没有说话，把视线移回了场内。

    凤凰楼孙铛头与蒲铛头的比赛几乎呈一边倒的架势。很快，蒲铛头迈着轻快地小碎步结束了战斗，还特意过来跟邓铛头和王一打了个招呼。

    片刻之后，赵行老站在帐篷中央，将四家参赛酒楼的选手和代表请到了中间。

    然后朗声道：“受品评人委托，现对四家酒楼所或得的选票进行当众计数。”

    刻着酒楼名字的四个竹筒被抬到中央案桌之上，四名女使开始清点木牌选票，二女负责记录，几位上首的大佬作为监票官。

    日已西斜，阳光穿过树梢缝隙，如同无数金剑把世间内的一切穿透，牢牢地钉住。

    王一的注意力完全不在案桌之上。因为，他发现那王家家院不知何时消失在视线之内，同时不见的还有知监杨之泰。

    隐隐感觉他们之间有问题，上首七人中，个个心高气傲，来历不凡。仅有杨之泰仅仅是正七品的知监，倘若背后有上级安排，他也是身不由己。

    他环顾左右，大帐篷的四周已是人山人海，若非赵巡检派来的厢兵全力阻拦，围观人群早就冲进内场。

    见小五仍站在蜀南春自家的招子下，他悄悄退出队伍，来到招子前：“小五，你速去找到光平或离奴，让他们在四处看看，杨知监与方才窎黄楼的代表在哪里？”

    “嗯，少东家。”小五应声挤进人群。

    “轰～”

    耳畔，人群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一阵骚动。

    王一急忙回头，发现中央案桌前立起四块一人高的纸牌，旁边各有一位身段婀娜，身着抹胸短褙子及过膝留仙裙的女使，搔首弄姿地扶着牌子。

    侧目看去，纸牌上赫然写着巨大的数字，墨迹未干。

    耳中听赵阿大对着纸牌，大声唱到：

    “潼川府路蜀南春～47票；潼川府路窎皇楼～47票；利州路凤凰楼～24票；夔州路永安楼～32票。我宣布，本轮竞赛结束，永安楼胜凤凰楼，恭喜永安楼进入第四轮。”

    人群又是一阵喧哗，有欢呼、有叹息、有捶胸顿足的，也有的笑的花枝乱颤。

    “潼川府路蜀南春与窎皇楼本轮场内嘉宾打分相同，根据赛事规则，交由品评人终裁。”

    王一心说不妙，这回恐怕真要糟糕。他疾步回到广鬓虬髯的邓铛头身旁，与他并肩而立，眼光却一直瞟着窎皇楼绣十一娘的身边。

    不多时，那家院站也回到了队伍，与此同时，在上首席位中，杨知监的身影再次出现。王一的心里咯噔一下，一种极端不祥的预感涌上大脑……

    模模糊糊中，听到赵阿大的声音：

    “四比三！窎皇楼胜蜀南春。”

    “我宣布，本轮竞赛裁分全部结束，恭喜窎皇楼进入第四轮。”

    四周人群轰然一声，群情激动，全场炸开！

    “不对！明明是蜀南春邓铛头技高一筹，怎么会输了？”

    “放屁！窎皇楼十一娘厨艺绝对压邓铛头一头。”

    “你个秃驴懂什么厨艺，偷吃点水梭花，钻禽菜而已。”

    “放狗屁！看打～”

    “哎呦～老子弄死你个贼秃！”

    ……

    人群里又有人大喊：“必须公示品评人最后裁分，否则，不得认。”

    “对头，不公示，输了都不给钱。”

    七嘴八舌，乱乱哄哄，大帐篷内一片嘈杂。

    见群情激动，杨之泰离席来到纸牌下，站在王一等人身前，向四周人群叉手施礼，朗声道：“诸位乡亲父老，且听我杨之泰一言。”

    众人见知监出面，皆收言闭嘴，收拳抬腿，翘首以听。

    杨知监见人群逐渐平静，这才接着道：“下官感谢乡亲父老对本届绮食大赛的捧场，感谢川中各路酒楼的倾情竞赛，感谢场内嘉宾认真地评分，下官先给各位道一声辛苦了！”

    场内众人皆回礼道：“岂敢，岂敢，本当尽力之事。”

    杨之泰接着说：“下官感激不尽。刚才听闻个别乡亲对蜀南春与窎皇楼一场的最终裁决有疑问，我代表品评人介绍评分细节。裁定蜀南春胜的有泸州舒江、青城谯夫子和韩驹韩子苍三位，剩余何郎面馆的何榘何文度、朝议大夫李文渊、缙云冯行时与下官四人均裁定窎皇楼因菜品内蕴高雅而获胜，故最终定裁决窎皇楼进入第四轮，可还有疑问？”

    人群里没有了杂声，前排正中坐着的成都芳华楼掌柜谷七娘，翩然起身，俏声回应：“恭喜潼川府路窎皇楼、夔州路永安楼进入绮食赛前三，欢迎与我芳华楼会师，期待稍后与蒲铛头，绣十一娘争夺川饭王。”

    “好！”周围人群一阵欢呼，情绪高涨。

    王一感觉身旁的邓铛头身形微晃，伸手搂住了他魁梧的肩头。

    “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