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田下次郎的目光穿透海水，与杨帆撞击在一起的时候，两者仿佛跨越了时间。

    两个不同时期的人，隔着海水相望着。

    一股难以言表的感觉涌上杨帆的心头，在这个黑暗的海洋中，他从未有如此撇见过死亡，仿佛它就在身边一样触手可及。

    那些失去了阳光的海水，变得阴森恐怖起来。

    杨帆猛地吐出一口气，苦涩腥咸的海水顺着气管向肺里灌去。他一把掐住自己的脖子，像扼住漏气的气球一样，死死地掐住。

    紧接着，海水从他的鼻腔喷出，刺痛感让他流出眼泪。

    他睁大眼睛，用力蹬着海水，想要逃离这个恐怖的地方，便看见田下次郎犹如鱼雷一样冲来。

    它那黝黑干瘪的身体，仿佛成了一条滑不溜秋的鳗鱼，以怪异而又僵硬的姿势破开海水。

    但是它的速度却很快。

    它似乎有用不完的力气，也不需要担心缺氧的消耗，就那般奋力地冲向了杨帆。

    杨帆一瞬间就成了被鲸鱼追逐的磷虾，使劲向上窜去。

    就在这个时候，他却觉得头顶的水流在动荡，拂过全身每一个毛孔，他能切身实地感觉到有某种东西游过来了。

    他知道那不是田下次郎，因为它在后方。

    杨帆不清楚为什么能在水里感知到这些，但是眼下也容不得他去琢磨这些了。

    他下意识地选择回避，想要躲开冲击的水流。

    就在他奋力划动之际，竟然撇见一道白色虚影，从眼皮子上方略过。一道庞大的虚影就如同死神的镰刀，锋利而且刺目，想要剌开他的喉咙。

    是大白鲨！

    竟然是大白鲨！

    杨帆几乎叫了出来。

    他猛地止住身形，用力摆荡着双臂向后退去。

    然而大白鲨却如同戏弄猎物一般，缓缓地从他身侧再次游过。

    杨帆可以清晰地看到大白鲨的眼睛，那些损坏的眼角膜就像破烂的水母触手，一根根的触须正随着水流摆动。

    很显然，这头大白鲨已经瞎了。

    但是杨帆却没有丝毫放松警惕，因为他清楚地记得，鲨鱼并不是依靠眼睛捕食猎物。

    紧接着，大白鲨猛地一个摆尾，甩在了杨帆的身侧，海水被瞬间抽成真空，揎起了大量的气泡。

    它似乎在宣誓胜利，在耀武扬威。

    杨帆狼狈地向一侧窜去，就像摇摆的破麻袋子，被滚滚而来的海水推得接连翻了好几个跟头。

    他有些头晕目眩。

    但是他惊奇地发现自己还活着，并不是说被大白鲨撕碎，而是没有因为缺氧而窒息。

    他知道，已经在水里待了足够长的时间，即便是从小在河边长大，也不可能憋那么长的时间。

    他很诧异，更觉得有一点古怪。

    当他因为缺氧，身体的本能迫使他张开嘴巴呼吸，吸取的海水竟然从脖子两侧喷了出去。

    天啊，这一发现，简直吓坏了杨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长了鱼鳃，自己又在什么时候成为了海洋生物。

    然而，这种新奇的发现，并不能挽救他的生命，只能让他更清晰地感受到死亡的存在。

    身后的田下次郎已经来了，就像带有崇高武士道精神的武士一往无前。

    杨帆能感觉到身后传来的推背感，水流不停地涌向他的皮肤，皮肤的触感再反馈给大脑，让他无比清晰感受到了一切。

    他就仿佛拥有无数双眼睛，看着田下次郎游来。

    它要干嘛？

    要杀了我吗？

    要杀掉一个焚烧掉它心爱之人遗体的罪犯！

    杨帆不知道，也想不明白。

    他只知道自己要死了，要被一头大白鲨外加一只丧尸堵在了海洋的某处，至死恐怕也不会留下一丁点儿的骨头渣子。

    他已经能感觉到田下次郎的呼吸，如果它也像鱼一样呼吸的话。

    就在他上天无路下地无门之际，巨大的白鲨猛地调转方向，对着杨帆就是一口。

    大白鲨似乎看出了田下次郎的动机，它要赶在对方弄死杨帆之前，先将他撕成碎片。

    杨帆没有任何犹豫，猛地向一旁窜去。

    大白鲨的皮肤布满了齿状的突起，并包裹着一层珐琅质，犹如砂纸一般擦过杨帆的身体。

    杨帆就像在用钢丝球搓澡，这种感觉让他绝对不想再尝试第二次。

    当然，前提是他有机会活下来。

    随着他的移动，大白鲨也猛地改变方向，但是它真的太大了，而且速度快得出奇，几乎失去了调头的机会。

    它一头撞上了田下次郎。

    这两个奇怪的生物，就好像两艘失控的船舶，在汪洋大海中发生了碰撞。

    大白鲨在触及到田下次郎时，一口咬了下去。

    它似乎看不清目标是谁，只要对方到了嘴边，都得挨上一口才行。

    这一口几乎咬住了田下次郎的半个身子，大白鲨开始疯狂的摇摆，想要将其撕碎。

    然而，它却失算了。

    田下次郎那风干了几十年的身体，就如同厚实的牛皮，任由大白鲨如何摆动，也无法将其扯烂。

    这样的结果，对于一头海洋霸主来说，无疑是莫大的耻辱。

    它叼着田下次郎开始向下俯冲，似乎想用海底的压强，将其压成一张薄饼。

    杨帆不清楚大白鲨晓不晓得薄饼的制作方法，他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趁着四下无鲨，奋力地向海面游去。

    他正在突破黑暗的封锁，头顶的海面透开一丝微弱的亮光，他就像半夜行走在墓地里的人，看到墓园的大门，那种激动的心情难以言表。

    杨帆一个冲刺，猛地钻出了海面。

    雾已经散去，浪涛不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除了泛起的浪花，连跟毛都没有。

    朗朗乾坤之下，杨帆却陷入无边的绝望。

    在这茫茫无际的大海之上，他就如同枯枝烂叶，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沉入海底，被那些小鱼小虾分尸，只剩下一堆白骨最后被泥沙掩埋。

    他怀疑自己是末日中死得最悲催的人，而且没有之一。

    “豹豹！”杨帆嚎叫一声。

    这该死的小海豹，在游艇被肢解后，就神秘地消失了。

    就仿佛大难临头的小燕子，鸟不悄地钻到了没人知道的角落里。

    杨帆很郁闷，他想找个家伙说说话，在临死之前，吐露一些不快。然而，老天爷似乎不想给他这个机会。

    他正随着海浪荡漾着。

    他仰着脸颊，就像江河里随波逐流的浮尸，飘到哪儿算哪儿。

    偶尔会有浪涛将他拍进水中，他便咕噜噜冒着泡儿，像鱼儿一样漫无目的地游上一会，又猛地钻出海面。

    杨帆也不知道能坚持多久，他的身体似乎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让他能够像鱼一样长时间待在海中，而不至于腌入味了。

    莫名出现的鱼鳃，又会在他离开水面之后消失，只留下一条浅浅的痕迹。

    他怀疑这些都是拜小海豹所赐，X病毒中携带了小海豹的DNA，间接改变了他的身体。

    这是一件令人振奋的消息，然而却无法抚平杨帆那愁云密布的脸颊，纵然是变成一条鱼，他也无法一直在海上漂着。

    他已经闭上眼睛，任由身体在海浪中起起伏伏，就像身处在大海的摇椅中，想要昏昏沉沉地睡去。

    就在他半睡半醒之际，突然感觉腹部一沉，竟然有什么东西跃上了他的肚皮，想把这里当成暂时落脚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