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中旬，随着最后一批答辩结束，大四一届毕业了。余悦一个专业二十余人，都顺利通过答辩。当毕业真的到来，毕业证书拿到自己手上的时候，感觉反倒不真切。班长提议大家最后聚餐一次，谁都不许不到。

    地点就选在学校门口的大排档。这个地方，不管是班级聚餐还是朋友小聚都来的最多，所以最后一次聚餐也还是选在这里。夏天的夜晚还是非常凉爽，烧烤小串就着啤酒，同学都喝了许多，互相道：“苟富贵，勿相忘。”班里有一半同学直接工作，步入社会，剩下的读研和出国。但出国的还是少，只有三四个，毕竟出国这条路比起另外两条，是最不稳定的。跟余悦一样去英国的还有一个女生，但她申请的学校不好，非常羡慕余悦能去自己喜欢的学校。其实就是这样，当前路未知的时候，大家互相都觉得对方的道路更美好。工作的都羡慕能继续读书的，能少几年直接面对来自社会的压力，而读研的觉得没准自己读研毕业后，社会竞争者更多，到时候未必能找到像样的工作。没一会儿，男生们又开始起哄，让有好感的赶紧表白，抓住这最后的机会。其实他们这个专业，学业多，每周里的每天都待在教室里做项目，压力大的时候很容易互相产生感情。之前暗地里已经出现过几对情侣了，只是没有公开谈恋爱，毕竟如果分手了，作为同学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很尴尬。余悦知道同学们私下里美其名曰本专业擅长“自产自销”。

    班长开始组织起大家玩真心话大冒险。余悦刻意没有喝多，所以头脑还清醒。她笑笑，心里知道班长这是故意给心里有情愫说不出来的同学最后一次机会，如果这次机会还不抓住，真的就是天南海北，再也没有把心里话说出来的机会了。其他人喝的都处于半醉的状态，但玩起来倒是很麻利。余悦玩这种游戏向来反应迅速，几轮下来也没有惩罚，倒是看别人大冒险，做出来一堆滑稽事，笑得肚子都疼了。小胖刚去找烧烤店的老板娘，当着老板的面要了微信，战战兢兢地回来，酒醒了大半。这一轮班长输了，被大家起哄让他给前女友打电话。班长当年跟隔壁系的系花感情可谓是轰轰烈烈，整个学院都知道。只是后来两人未来道路不一致，便和平分手。但全班人都知道班长对前女友还有感情，时不时就怂恿他去追回来。班长借着酒意，真的就拿起手机打过去，接通就说：“嘉嘉，我愿意为你留在b市，我当时不应该轻易同意和你分手。我好后悔，你愿意原谅我当时的幼稚吗？”同学都停止嬉闹，安静下来，刚才这一番话班长不知道打了多久的腹稿，才能在喝醉的状态下还能一气呵成说出来。只是不知道电话那边说了什么。

    班长挂了电话，拿起书包就走，一旁的室友拉住他：“哎，干嘛去？”

    “复合。”

    整桌沸腾起来，室友冲他喊：“今晚不用回来了，一定得复合成功哈！”

    余悦想，这一对真是奇怪，明明互相还有感情，只是在等哪一方愿意妥协而已，倒像是博弈。

    班长走了，游戏还继续着。这次邵天输了，同学起哄让他对一直暗恋的人说一句心中的话。男生中余悦和邵天的关系最好，不因为别的，只是他们两个一直在同一个小组做设计，从大二就是。其实余悦当然知道邵天对自己的心思，但是邵天没有明示过，更没有主动追求，没有对自己造成过困扰。邵天是一个心思细腻的男生，在做设计方面跟余悦很合拍，所以既然邵天不捅破这层窗户纸，余悦当然也不想失去一个合拍的搭档。邵天嘴角有一丝尴尬的笑：“我选惩罚。”说完就端起桌子中间准备的惩罚——一盅白酒，抬头就全部灌进去。

    怂恿的同学心虚地看了一眼余悦，赶紧打圆场：“哎呀，看来邵天根本没有暗恋的人。”

    旁边的女生也赶紧说：“邵大仙人怎么可能有凡人的心思，你们别瞎起哄。”虽然一个班的同学都知道，邵天天资不同于常人，因此性情有些孤傲，连室友都不太搭理。但偏偏，大二的时候，余悦从别的系转来，不认识一个人。课程要求组队完成设计，只有邵天愿意跟她组队，从此便像是绑定关系一样，从大二到大四一直是好搭档。

    邵天看看余悦，别人全都懂，那她呢？邵天第一次看到余悦的时候，就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深深的孤独感。不是因为她刚转专业不认识任何一个人，而是即使她和班里的所有人都是朋友，在思想上，她依然是孤独的，因为没有人理解她。这种感觉，自己有深深的体会。所以他抱着侥幸的想法，想试试看两个同样孤独的灵魂，会不会发生交流。后来发生的事情说明答案是肯定的，他们一起做设计的时候，思想的碰撞产生火花，他的任何想法都会得到余悦的回应。邵天很欣喜，当然有过想和余悦在一起的想法。但他明白，自己除了灵魂的交流，无法给余悦其他任何东西，因为自己的病史，自己是不完整的。余悦值得更好的，可以与她并肩的人。现在她有了，自己更不能去打扰她的幸福。

    其实余悦一直都知道。当班导知道邵天长时间都和余悦待在一起的时候，找到余悦告诉了她邵天的病情。余悦经过查询才了解，有这种病史的人很难再与别人建立深层连接，更别说信任和长期合作。余悦这才知道邵天主动选择自己，并且这么长时间和自己一起做设计意味着什么。班导告诉余悦是想让余悦多开导邵天，可是余悦告诉班导，自己和邵天还没有上升到好朋友关系。余悦当然欣赏邵天，也珍惜他，但她对邵天一无所知。余悦少了一些勇气，余悦不能称自己为完整健全的人，所以不敢去拯救另一个破碎的灵魂。所以三年以来，两人惺惺相惜，但又刻意保持距离。

    结束聚会后，一众人浩浩荡荡回宿舍，心里都知道，今晚还聚在一起的身边人，明早不知要奔赴到何方了，甚至今晚还有要赶火车回家的同学。余悦和同学们一起，送要离去的人到校门口，不停地挥手，挥手，手都酸了，直到再也看不见那些身影。

    回到宿舍，已经是深夜了。余悦的室友都已经睡着了，余悦蹑手蹑脚地爬上上铺，好久都没有睡着。虽然余悦和室友们都不是一个班的，但彼此的情谊并不浅。虽然欣然傲娇，小白冷漠，晓颖恋爱脑，但都不妨碍她们相亲相爱，每天在小小的寝室嬉笑打闹。从毕业开始，她们都有自己的道路要走，很难再经常碰面了。余悦讨厌分别，但又不得不接受，因为分别也是成长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