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飞南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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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圣女,生死鱼

    屋子的门被推开了。

    屋内温婉动人的笛声也停了下来。

    一个人影走进了屋子,屋中的吹笛人放下了嘴边的铜笛。

    “你什么时候到的?”段缈缈将铜笛放在了桌上。

    “到了一会了。”关真人说道。

    “怎么不进屋。”段缈缈转过头看着他。

    “想多听一会。”关真人答道。

    “那又怎么不接着听。”段缈缈笑道。

    “我想起来,今天是三多节。”

    “那又如何?”

    “只有在三多神节的时候,才能看见你的样子。”关真人朝前走了一步。

    段缈缈突然想到了什么,用肩上的丝巾捂了一下脸。

    “在我眼里,即便是三十岁的段王妃,依然抵不过六十岁的绮里玉雪。”

    “看来,我是没把你的易容术学好。”段缈缈打量着站在眼前的关真人,暗暗赞叹他不愧是天下第一的易容术大师。

    “只允许别人赞美你,就不许我夸你吗?”

    “谁赞美我了。”

    “在我眼里,你永远是我的小雪。”关真人突然变了声调,像是在模仿某人的说话。

    段缈缈差点笑了出来。

    “我学那人学的像吗?”关真人恢复了本来的声音。

    “唉,他有名字。”

    “我当然知道,武圣仲伯溪嘛,因为和我打了两场,一举成名江湖。”

    “四大宗师的名望可不是这一两场就能取得的。”

    “你还护着仲伯溪,也难怪,毕竟他为了你毁了容,至今只能戴着个面具。”

    “唉,这么多年了,你还这么计较。”段缈缈叹了口气。

    “我怎么能有资格计较,当年四大宗师受了天闻、顺庆、义周三个皇室的诱惑,上珩山联手围攻百里牧云,若不是仲伯溪故意受伤,我们四个只怕还真的成了罪人了。”关真人抬头看向窗外,似乎在回想着许多年前的那一幕。

    “其实,四个人里,只有龙傲天和宇文犍是真打,你也并没有使出全力。”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就在旁边,你忘了,你使的那一招,曾经比划给我看过,当时你炫耀自己要用这招击败天下武功第一的教主。可那天,你只用了半招。”

    “不错,那时我并不知道你是百里牧云的妻子,我和仲伯溪以为凭我们俩足可对付百里牧云了,为了抢功,提前了半个月,先于另外两人到了珩山,在珩山脚下遇到了你。”关真人的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笑容,“没想到也是因为你,我和仲伯溪竟成了死敌。”

    “我并不知道你们俩会赌我先和谁说话,早知如此,我扭头走开就是了。”

    “但是你还是先答了他的话,不过,现在可是我站在这里和你说话,仲伯溪连你在哪都不清楚,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大业的段王妃就是绮里玉雪。呵呵,要是他知道念王府离文寒远的宅子只隔了两个街坊,他会不会吐血。”

    “他知道我变成了段王妃,又有什么好,只是不知道他被文寒远手下袭击后伤势如何了。”

    “那是他太大意了,选择在文寒远那闭关,不过,以他的内功,应该没事的。”

    “对了,你从大业带回来什么来了?”

    关真人的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朵花,放在了段缈缈眼前。

    “我是问带回来什么消息。”

    “先看花,再说消息。这是你喜欢的风雨兰,是蓝湖的那种,你应该好多年没见到了,可惜,已经凋谢了。”

    “花之所以为花,不正是因为花会凋谢吗?”段缈缈从关真人手里接过了花,幽幽说道。

    关真人默默地站在段缈缈身前,没有说话。

    “大业是不是乱成一锅粥了。”

    “你也听说了?”

    “到处都在传,各种说法都有,但我还是想听你说。”

    “萧一南死了,何太后也被元度囚禁了,长秋寺的阮广就被我那个孽徒杀了。”关真人寥寥数语,似乎已经把大业血腥的一幕讲完了。

    “我没想到是元度。”段缈缈咦了一声。

    “元度策划了宫变,详细的事等你派出去的淳于安回来自会说的。”

    “长秋寺地牢里的疯王还活着吗?”

    “活着逃出来了,还有你们那个三多神的后代。”

    “是蓝血人。”段缈缈似乎松了口气。

    关真人盯着段缈缈的脸,“你早知道他去了长秋寺地牢。”

    段缈缈脸色微变,“我不明白你在说谁。”

    “蓝血人在的地方,一定有巴图教教主,你对我说的话丝毫不惊讶,只能是你早已知道百里牧云在长秋寺了。”

    段缈缈叹了口气,“终究是瞒不过你的。”

    “百里牧云真的是去大业找萧懋?”

    “嗯,教主要让萧懋兑现立巴图教为天闻国教的承诺。当时,我便劝他不要去,顺庆、义周、天闻三家皇室结盟要除掉巴图教,教主帮助萧家夺取了天闻李家的天下,若是萧懋答应了,那天闻恐怕永无安宁了。若我是萧懋,恐怕也不会答应。”

    “他要是听你的就好了。”

    段缈缈脸色凝重,“阮广就亲口说了他的下落吗?”

    “我从幽北郡一路跟着阮广就他们四个人,与我一起跟着他们的还有那个铁玉娘,阮广就在路上确认百里牧云死在地牢里了。”

    “有没有说是怎么死的?”段缈缈用手抚摸着关真人给她的风雨兰。

    “你真的不知道?”

    “我只知道他去了长秋寺,但之后的情况并了解,虽然我去过宫里,但并没有机会接近长秋寺。”

    关真人便把从阮广就嘴里听到的有关百里牧云的话讲了一遍。

    段缈缈沉默了一会,又问道,“那刘桂言和那孩子怎样了?他们俩是和疯王、蓝血人一起逃出来了?”

    “嗯,还有龙傲天,和黑星会的人。”

    “龙傲天?他都消失十年了。”

    “据说是十年前受阮广就之邀去杀蓝血怪,但却被蓝血怪废了两条腿。”

    “龙傲天应该不会因为蓝血人才接受阮广就邀请的,能吸引他在里面呆上十年的,只能是《太上经要义》,我记得你说过,你们四个围攻教主的人里,他是唯一被打服的人。”

    “嗯,我们四个下山后,我和仲伯溪是因为你,放弃了再与百里牧云交手的想法,宇文犍是最不服气的那一个,他说要回老家再练五年,五年后找百里牧云单挑,只有龙傲天,输得心服口服,我看他那样子,恨不得拜他为师才好。”

    “所以阮广就找到他,以教主的《太上经要义》诱惑他,让他去长秋寺地牢里杀蓝血人,就说得通了。”

    “龙老头没骨气,学别人的枉称宗师,以后可再将我与他并列什么四大宗师。”

    “龙傲天在阮广就的长秋寺呆了十年,江湖上一点消息都没有,黑星会只当是他死了,这次他们不会是为了他而去的吧。”

    “确实不是,这帮黑星会的领头的,是我那孽徒无寂子,他因我没传他四相大法,与同门闹翻,自己脱离了无上门。我也是才知道,无寂子已做了黑星会的舵主,还带了一帮黑星会的人,与元度里应外合,杀了阮广就,有几个黑星会的差点被他一起灭口,那些人就一起和疯王他们逃了。”

    “这么说来,和疯王在一起的除了有桂言、李非凡,还有龙傲天和几个黑星会的人。”

    “那个孩子的名字,你记得很清楚。”关真人问道。

    “他来自极北,还会说汉话。”

    “他是跟着仲伯溪来天闻的,和仲伯溪学了熊三式,但仲伯溪却不收他为徒。”

    “如你一般,萧楚欢也是从小跟着你,你们不会是商量好了的?”

    “那倒没有。”

    “你一直跟着萧楚欢,莫不是要在他身上试你的四相大法?”段缈缈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关真人突然沉默不语起来,四相大法虽是自己所创,但自在珩山围攻百里牧云失败后,绮里玉雪瞒着百里牧云给过他一本书,她还送了另一本书给仲伯溪,说是巴图教的教义,希望他们俩能改变世人视巴图教为邪教的偏见。

    关真人一开始只是把这本书当教义,没有留意,过了一阵,他翻看这本书时,惊讶地发现这其实是一本练气的武学著作。究竟是绮里玉雪搞错了误拿了百里牧云的书,还是她特意给他的?

    他想还给绮里玉雪,可是禁不住习武之人的好奇心,忍不住仔细研读起来,这一读,他才发现这竟然是一门惊世骇俗的武功,可无论自己怎么练,都练不出书上说的那个境界,直到两年后,他才悟出了其中的精髓,这才创立无上门,将这门武功命名为四相大法。

    关于四相大法的来历,关真人始终没再对任何人提起过,绮里玉雪也再没有问起书的事。

    见关真人陷入沉思,段缈缈又问道,“你以前说过,要将四相大法变成天下第一的武功,可你在淳于安、无寂子他们身上的尝试失败了,萧楚欢现在练成了吗?”

    “还差一点。”关真人这才回过神来。

    “要是他练成了,你要让他做什么?”

    关真人深深吸了口气,不管怎样,在他看来,四相大法只是一种无人能实践的武功,他能在萧楚欢上试验成功,那就算是他创立的了。

    “要是这小子真的阴差阳错练成这常人不可及的四相大法,我真的很想看着他击败仲伯溪,挑战百里牧云。”

    “就用来让他去比武?”

    “除此之外,又能做什么?”

    “巴图教教义有一个预言,说会在现世出一位震古烁今的大英雄,此人会成为巴图教第九任教主,巴图教将在他率领下一统天下。”

    “就是因为这个预言害死了百里牧云,让三国的皇室联手绞杀巴图教,你还这么执着这预言吗?这么做真的值得吗?”

    “真的要有这样的人出现,怎么做都值得。”

    “百里牧云为此死掉,也值得?”

    “嗯,即便搭上我,都是值得的。”段缈缈点了点头。

    “无法理解。”关真人摇了摇头。

    “萧楚欢知不知道这武功非常凶险,练岔了,性命难保。”段缈缈又问道。

    “在知与不知之间。”

    “你也让芷瑶练了吗?”

    关真人犹豫了一下,“原本我以为芷瑶并不适合练武,在越池的时候,我已经放弃了。”

    “后来让她练了?”段缈缈的眼睛一亮。

    “不是我让她练,是她自己偷学了,但是练岔了,我为她调理了经脉,没有危险了,但我不知道最后她能不能练成萧楚欢那样。”关真人带着歉意地目光看着段缈缈。

    “我并没有怪你,但记住你答应我的事,永远不让芷瑶知道自己的身世。”

    关真人点了点头。

    段缈缈又叹了口气,像是交待完了心里最重要的事,“元度能发动宫变,必定算计好了一切,又怎能让疯王和桂言他们从长秋寺逃脱的?”

    “这个你还是要问淳于安,等我发现的时候,这些逃出来的人,已经出宫了。”关真人缓了缓神,脸上重新现出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

    段缈缈点了点头,“那他们又去了哪里?”

    “那傻小子人傻但还挺重情义,坚持要陪那个鬼丫头找她爹,但刘仕龙被元度控制了,还封了官,估计鬼丫头觉得她老爹没有大碍,就和疯王朝这里来了。但在路上,又碰到了怪事。”

    “什么怪事?”

    “他们在珩山山脚下碰到了元度派出的进攻孚阳全笙夏的军队,为首的王可,就是原先跟着贺贯之在幽北郡与全笙夏作战的将军。他们原先一直走的小路,不知怎的,在珩山脚下碰到王可的先头部队后,疯王突然让那傻小子陪着闯入了王可部队的营地,喊着自己是萧懋。

    那些士兵以为来了个疯子,就要赶他,有那傻小子在,疯王又怎么能让他们靠近,疯王竟从怀里掏出了一封密诏,说是高祖留下的,他读着上面写的字,大致意思是,自己就是被燕王关在大业的代王萧懋,高祖遗旨,天闻应由他继位,但被燕王篡位至今,如今天谴燕王之后,他奉高祖遗诏,继任天闻帝位和巴图教教主,同时,立巴图教为国教,自己号召天闻子民追随于他。”

    听到这里段缈缈心中一动,看来自己的判断是对的。

    “天下大乱,燕王暴虐,当今太后祸乱天下,若天下百姓知道代王犹在,必定会拥戴他的,那王可是否也被他招募了?”

    “还真是如此,”关真人叹了口气,“兴许真是百里牧云的死感动了萧懋,让他又答应了立巴图教为国教。”

    “王可的大军全部都愿意跟随疯王?”

    “一大半,还有一小半自行解散,回家务农了。”

    段缈缈嘴角露出笑容,“他们朝这里来了?”

    “嗯,我估计还有一日就能到此,全笙夏只能再做流寇了。”

    “疯王他们现在在哪?”

    “王可继续行军,疯王他们在原地修整,我便先赶回来了。”

    段缈缈点了点头。

    “他快要到了。”关真人突然说道。

    他的眼睛扫了一眼屋门,他能用四相大法与萧楚欢说话,也能根据他说话的声音判断他离自己的距离。

    “记得把圣女的消息放出去。”

    “你真的要做巴图教的圣女?”

    “快去吧。”段缈缈说完,又仔细看着关真人的脸,“唉,这天下真的没人能及得上你的易容术,难怪那些年在越池,你能当着他的面扮他本人。”

    “我死后,这天下第一便是你了。”关真人边说,便转身朝门外走去。

    刚走出没几步,迎面正遇见萧楚欢。

    萧楚欢见一个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的中年男子佝偻着腰从段缈缈的屋子里走出来,随口问道,“你是哪里来的,怎么没见到过你。”

    关真人朝萧楚欢看了一眼,没有说话,他的左右手分别伸出三个手指互相搭着,在胸前朝萧楚欢做了个塔状的手势,继续低着头朝前走去。

    萧楚欢一下想了起来,这是那天晚上在村落外,那个许婶朝段缈缈做的手势,这是巴图教教徒的暗号。

    他点了点头,不再发问了,快步朝前,走到段缈缈屋前,敲了敲门。

    “段王妃。”

    段缈缈用丝巾捂住了自己的脸。

    “进来。”

    初冬的天闻,完全没了临近年关的祥和景象,从都城大业到幽北全境,均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先是贺贯之统领的天闻官军在幽北与叛军全笙夏部激烈战斗。

    幽北虽是全炳昌的势力范围,但贺贯之带的是天闻最精锐的一万铁骑兵,战斗力极强。

    幽北刺史傅海安死后,其部下对逃窜到幽北的全笙夏毫无忠心可言,在与贺贯之的铁骑兵对峙时,军心涣散,局势呈一边倒之势。在贺贯之看来,击溃全笙夏,只是时间问题,此次之所以带最精锐部队出击,也是他想以这一战为自己赢得威望。

    可就在此时,大业传来了令贺贯之大为震惊的消息--宫变。

    贺贯之万万没料到发起宫变的竟然是长史元度,更没想到的是元度的下手如此之狠,萧一南已被杀,何太后也被囚禁。瞬间,不久前还斩杀全炳昌的三人同盟已分崩离析。

    不久,又传来在大业城城北困斗的萧光渝、姚大勇被元度指挥的守军击溃,两人退出大业并朝幽北逃窜转,如此一来,萧光渝与全笙夏这两股叛军反而对贺贯之形成了东西夹击之势。

    发诏平叛的是何太后,现在何太后倒台了,这下贺贯之的铁骑兵似乎已师出无名了。

    关键是贺贯之完全不清楚元度背后是什么势力,也不知道元度打得是什么主意。

    此时骠骑将军王可向贺贯之献计,分兵一半给他,让他朝东拦截萧光渝、姚大勇之部,随后进发大业,替贺贯之向元度讨问说法,一旦发现元度意欲对贺贯之不利,就势拿下元度。

    贺贯之觉得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一来可以让王可去迎击萧光渝,二来王可先行回大业试探元度。

    此时大业除了数千虎贲军外并无其他勤王军队,王可率五千精锐铁骑进到城中,一定可以控制局面,至少震慑住元度。而自己则在幽北观望局势,进退自如,做两手准备。

    想到这里,贺贯之同意了王可的建议。

    王可在分得五千骑兵后,迅速东进投入战斗,一举击溃萧光渝毫无斗志的败军,并斩杀了姚大勇,萧光渝带着二十来个残兵败,侥幸逃脱,将朝南往义周境内流窜而去。

    但又一件令贺贯之始料不及的事发生了,击败了萧光渝的王可在率军进入大业后,却并没有质问和声讨元度。相反,王可还接受了元度的封赏,领督讨天下大将军之职,五千铁骑全部投诚元度。

    在封赏了王可之后,元度便告示天下:贺贯之乃当世奸佞,与萧一南、何太后坑沆一气,谋杀天闻皇帝萧显,犯下十恶不赦之罪。元度下令将贺贯之在大业的妻小家属全部羁押入大牢。

    紧接着,天闻最德高望重的老太傅高阳上书,引经据典,要元度自立皇帝。独掌朝政大权的元度再三推辞,遂立代王之子萧念的远房侄孙、一个只有六岁的痴呆儿萧宏慈为帝。

    萧宏慈登基后,拜元度为摄政王兼大司马,尊高阳为太傅,并下诏诛杀贺贯之与全笙夏者赏黄金万两,封侯拜爵。

    听到这些消息后,贺贯之气得当场吐了血。他万万没料到元度隐藏得如此之深,骗过了所有人,他竟还用王可做苦肉计,分走了自己一半的兵力。自己英明一世,不想竟败于这个表面文弱不堪一击的长史。

    天闻的军队原本主要控制在全炳昌手中,贺贯之设计斩杀全炳昌之后,迅速清理并接管了全炳昌在大业的势力。但在大业之外,尤其是边戍地区,全炳昌的势力犹存,这些势力又与反燕王的势力互相渗透。所以虽然全炳昌倒台,但贺贯之仍旧没有绝对的优势。大业宫变后,贺贯之与全炳昌残留势力之间的仇恨远超他们各自对元度的敌意。

    这也是王可能迅速集结天闻的军队,重新发兵向贺贯之驻扎的幽北进发的重要原因。

    一听到天闻新立的政权发兵进攻幽北,贺贯之的铁骑兵已没了斗志,除了他们的家小都在大业城内,他们投鼠忌器,不敢贸然反抗外,元度的重赏也是军心涣散的重要原因。

    不到两天的时间,贺贯之帐下大半的铁骑兵直接朝东而去,投奔了王可的部队,还有不少家不在大业的铁骑兵做了逃兵,四下逃散。

    最令人滴笑皆非的是,全笙夏军队中也出现了大量哗变,除了逃兵外,有一部分士兵还试图刺杀全笙夏,更有甚者,在与贺贯之军队对峙时,突然脱离部队,喊出了自己是王可将军的部下,奉诏捉拿判贼贺贯之的口号。

    贺贯之见大势已去,只得放弃抵抗,他带着十来个亲信,趁夜逃往了南方的义周。剩下的铁骑兵也随之如鸟兽散。

    幽北境内,只剩下了全笙夏这一支残军,等待他们的也终究是王可大军的扫荡。

    自全笙夏的军队与贺贯之的官军开战以来,孚阳因紧邻金滩江,是唯一可以逃离天闻的水路口,又有冰船可以驶向极北,所以,全笙夏开始集结重兵于此。

    天闻神弓营统领将领刁德英在打劫刘仕龙不成后,单人单骑回到孚阳。不久,他和他的神弓营便遭遇了全笙夏的军队,神弓营虽然晓勇,但毕竟在人数上处于绝对劣势。几经冲杀后,刁德英和他的神弓营依旧无法突破全笙夏部队的围堵,死伤大半,最后竟只剩下了刁德英和田嫣儿两人逃脱。

    为躲避全笙夏叛军的追杀,刁德英索性脱了军服,改穿幽北百姓的装束,押着田嫣儿混入了金滩江的船坞。

    可怜那田嫣儿生来娇气,那想到会和一个凶神恶煞般的男人日日夜夜呆在一起,终日哭哭啼啼。

    好在刁德英不好女色,他想着只要控制了田嫣儿,李非凡就得听他的话,控制了李非凡,就等于控制了能去幽北蓝湖的冰船。到时候再找机会向贺太傅请功,自然是首功一件。

    令刁德英没想到的是,他既没有等来李非凡,也没等到贺太傅的官军,等来的确是大业的宫变以及贺贯之大败潜逃的消息。

    刁德英便想潜入船坞,等李非凡回来。不想田嫣儿终日啼哭引起了注意,当时孚阳已为全笙夏控制,在被全笙夏部下追捕过程中,刁德英挟持了一艘小船,逼着船夫去幽北蓝湖。

    船夫不肯就范,途中跳海而逃,刁德英不会划船,小船由着风浪飘到了顺庆境内。

    无奈之下,刁德英只得弃船,带着田嫣儿上了岸。他一时半会也不知道如何回到孚阳,两人只能在顺庆境内四处游荡。

    此时的全笙夏为得到幽北百姓的支持,已命令叛军不得再扰民,孚阳镇终于暂时恢复了安宁。

    借着贺贯之铁骑兵的溃散,全笙夏得到了喘息,他一方面养军蓄锐,准备迎接王可的进攻,另一方面亲临孚阳,督造冰船。

    几日之后,全笙夏发现了孚阳镇上的一件怪事:孚阳镇的人开始越来越多起来。

    起初他还以为是别处的难民流入,后来他发现来镇上的人并不是难民。

    孚阳地处幽北郡的西端,人口稀少,若不是因为有船坞,很少会有人愿意在此居住。这些天不断进入镇子的人不少是年富力强的男丁,还有很多托家带口,一家子住进了孚阳镇。更奇怪的是这些人里竟还有不少胡人。

    全笙夏让部下跟踪这些流入人群的去向,手下告知他,这些人每天都成群结队去镇上一户大宅院外站着,一站就是一整天,直到晚上才离开。第二天又有更多的人去那宅院,他们都做着相同的手势,也不说话,目光坚定地看着宅院内,似乎像是某种祈祷仪式,又像是在等宅院里的人出来。

    全笙夏行事不似其父那么鲁莽,为了赢得当地百姓的支持,他早就制定了不扰民的政策,他找来祖籍在当地的士兵仔细询问,终于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大业宫变后,有不少幽北郡人逃离了大业返回家乡。这些人里恰好有一个是在大业皇宫内务府打杂的杂役,他一路从大业逃回幽北,原本想从幽北进入顺庆,但由于陆路都是两方的军队占据,无法顺利通过,这人又想法设法来到孚阳,想通过水路逃离战乱不断的天闻。

    就在此人在孚阳走投无入之时,被住在此地一原商贾家的主人收留了数日。等他离开的时候,便四处散布说这宅院里住着的是巴图教的圣女,他亲耳听见圣女说代王仍在世,他已在来孚阳的路上,代王已昄依巴图教,天闻将立巴图教为国教,第九任教主将很快出现。

    巴图教最早是通过与顺庆相连的外夷传入的,幽北郡是巴图教进入天闻中原的入口,原本就是巴图教的大本营之一,孚阳又是从天闻通往极北百里牧云教主出生地的必经之路,信教之人极多,这些年因被何太后掌控的大业政权打压,巴图教教徒只能私下活动。

    大业宫变后,天下皆知萧显已死,如今何太后又被囚、萧一南被杀,压在巴图教头上的所有大山便移开了。眼见打压巴图教的燕王势力被消灭了,幽北郡的巴图教徒无不拍手称快。

    直到从大业方向真的传来了圣女说的事:代王还在世,代王做了巴图教第八任教主,王可大军昄依巴图教。此时,又有传闻,圣女就是代王之子萧念的遗孀段王妃,这下教徒们更加确信圣女的真实性了,他们蜂拥而至,都想一睹巴图教义中圣女的真容,更让他们翘首以盼的是看到第九任教主。

    根据巴图教先知的预言,巴图教会遭遇一次灭顶之灾,他们只有等来第九代教主,将带领巴图教重新崛起,并最终一统天下。

    巴图教的这个预言,一直是天闻、顺庆和义周三国皇室的心头大患,如果说纷争的三国之间有什么共同的敌人的话,那就是巴图教,和巴图教预言中的这个第九任教主的出现。

    伤势逐渐恢复的归和尚告诉还全笙夏,很多胡人也信巴图教,归和尚说自己的父母也是巴图教徒,只是一直隐藏了自己的教徒身份。

    全笙夏在大业就认识段王妃,看到此情此景,正为天闻王可大军日益逼近忧心忡忡的他,顿时有了主意,他决定为所有来看圣女的教徒开辟一条通道,并提供膳食,以此博取段王妃的好感。

    他就可以亲自去见段王妃与她结盟,这样这些巴图教徒都能为他所用了。

    关真人走后的十日,淳于安从大业赶了回来,向段缈缈、萧楚欢述说了大业的情况。

    段缈缈、萧楚欢、傅香子三人早已恢复了本来的面目,为等刘桂言与她父亲回来,他们找了这户空置的宅院住了下来,顺便给傅香子疗伤。

    自从救出段缈缈和刘桂言两人离开大业后,他们已经知道淳于安是绝对回不去了。

    对萧楚欢来说,因为无寂子和黑星会还在找他,也是担心傅香子的安危,他也并不想立刻回大业皇宫,何况此时的大业遭遇巨变,元度已露称帝的野心,此刻回大业凶多吉少。

    段缈缈和萧楚欢都牵挂刘桂言的安危,尤其是段缈缈,对没有陪同刘桂言回大业一直心存内疚。当在孚阳安顿妥当后,段缈缈便立即让淳于安潜入大业打探刘桂言的消息。

    等淳于安讲述完大业发生的宫变经过后,即便是已由关真人告知结果的段缈缈依旧惊愕不已。

    而令萧楚欢颇为惊讶的是,在听到萧一南被诛杀、何太后被囚后,自己竟几乎无动于衷。看来,何太后这个生母在他心中完全没有什么份量。是不是自己太冷酷了?萧楚欢暗暗自责起来。

    由于不清楚长秋寺发生的事,两人特别仔细地听着淳于安的讲述。

    当淳于安说到元度在井口射下火箭,地牢被烧毁的时候,萧楚欢的心立刻紧张起来。

    “淳叔,地牢被火烧之后,刘姑娘他们又是怎么逃出来的?”萧楚欢已经不再称呼淳于安常侍了。

    “公子,刘姑娘他们能逃出火海,还幸亏了你。”淳于安喘了口气。

    “怎么会因为我,他们究竟如何了?”听到刘桂言安全脱险,萧楚欢放了心,他又偷偷看向一旁的段缈缈,只见她脸色发白,比淳于安进屋时候脸色更难看了。

    从进屋开始他的目光就时不时瞄向段缈缈,每当与她四目相对便涨红了脸躲了过去,可没多久又忍不住盯着段缈缈看。

    当淳于安说起阮广就建造的这个不为人所知的井屋时,段缈缈的脸色就变了。

    “若不是这次元度火烧长秋寺,恐怕教主在长秋寺遇难这件事就要成为永久的秘密了。”说到这里的时候,淳于安的声音哽咽起来。

    “你确定教主去过长秋寺,而且再没出来过?”

    “嗯。”淳于安点了点头。

    “谁说的?”段缈缈又追问道。

    “长秋寺的哑巴太监,”淳于安顿了顿,又说道,“这太监比宫里大半的太监岁数都大,我认得他,我是在采蝶轩附近打探消息时找到他的。采蝶轩那不会有太监,若有,就是长秋寺的,他也认得我,却不知道我已不是内务府的人,幸好我会一些哑语,练笔划代写字,终于得到了教主的信息。他果真是去的长秋寺,与代王长谈了半年。此后,再没出来过,是哑巴太监照顾的他。哑巴太监说有一次,阮广就亲自进了井房,出来的时候,抬走了一具尸体,这之后,代王忧郁过度,也再没出过地牢,从此,地牢里便多了个疯王。”

    萧楚欢想起来了,他听淳于安说起过百里牧云的事。

    百里牧云作为巴图教教主与天闻高祖是故交,到了代王当政时期,曾有传闻天闻要立巴图教为国教,此时的巴图教如日中天,教徒数十万计。

    可当燕王击败代王执掌天闻后,当即宣布巴图教非法,并大肆杀戮巴图教徒,巴图教从此一蹶不振,很多人隐藏了自己是教徒的身份,为的就是躲过官方的捕杀。直到萧显上台后,才因为杀的巴图教徒过多,停止了杀戮,巴图教才又重新私下活动,但声势已远不及当初。

    造成巴图教几乎毁灭的重要原因,就是巴图教主百里牧云的突然失踪。

    与其他教派不同,百里教主几乎一直是独来独往,他的日常起居和对外活动也几乎不对任何人透露。

    根据几个长期跟随百里牧云的长老透露,最后一次看见百里教主,是他离开幽北之时,教主说是要出远门为巴图教选拔第八任教主人选。

    但没想到这一走,就再也没人见过百里教主。随后江湖上有传言,他是在闭关时羽化而去,但没人知道他的尸骨葬在哪里。

    段缈缈和淳于安都是巴图教徒,听说教主竟是死于长秋寺中,他们想必是非常难过的。

    萧楚欢突然想起了关真人和关芷瑶,若不是前些日子关真人传音给他,他差点以为自越池那一别后,再也见不到关芷瑶了,想到这,萧楚欢心里也不禁难过起来。

    “我也是好不容易打听到的,也幸亏大业现在乱成一片,皇宫里守卫松懈,我才能混进宫里,找那些熟悉的太监询问,地牢虽然被从外面堵死了,井口又有神弓营封锁,但阮广就还是漏了一个地方,就是那个蓝血人呆的地洞。”淳于安说道。

    “这世上真的有这种怪物?”萧楚欢好奇地问道。

    “蓝血人不是怪物。”段缈缈轻声说道。

    “蓝血人住的洞在关押疯王的地牢旁,没有人敢靠近,一开始长秋寺的太监说蓝血人脾气非常暴躁,几次要冲出地牢,后来他们无意中发现蓝血人喝了人血后就会平静下来。”

    “一派胡言,不是蓝血人要喝人血,是因为他们去招惹它了。”段缈缈叹了口气。

    淳于安点了点头,“从此,那些太监会将宫里病死或意外死去的宫女和太监的尸体扔在洞口,以换取地牢的安宁。”

    说到这里,萧楚欢想起了自己和刘桂言发现的埋藏宫女尸体的土坑。

    “没人知道蓝血人在地牢里做什么,只知道但凡有人要接近疯王的地牢,蓝血人就会立即冲出来。黑星会的老魁首龙傲天就这样在地牢里和蓝血人纠缠了十年。但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蓝血人其实一直在它的地洞里挖洞,当井屋被神弓营烧毁时,他们便是从唯一的出口、蓝血人的地洞里钻出去的。”

    “蓝血人会说话?”萧楚欢好奇地问道。

    “自然不会,但只要有让它认可的人在,蓝血人就会听这人的话,不会做出任何攻击动作。”淳于安说道。

    “它认可的人,疯王?还是那个叫李非凡的少年?”萧楚欢想不出还有其他能让蓝血人安静的人,至少肯定不会是刘桂言。

    淳于安没有回答,继续说道,“蓝血人挖的洞是通向景泰宫的。”

    “这就对了,难怪马淑仪死的时候,宫里的人说看见过鬼。”萧楚欢想起了因毒死魏美人而被萧显关在景泰宫的马淑仪。

    “他们出宫后,抓住了一个小太监,让他带路出宫,那太监带着他们进了景泰宫的一条密道,这条密道连我也不知道,据那太监说曾经带圣上走过,这一点刘姑娘也证实了。”

    “不错,那条地道是通向采蝶轩的。”萧楚欢便将太监金长云带他走地道,遇见刘桂言的事讲了一遍。

    “嗯,采蝶轩离宫墙不远,那地方在皇宫边上,等神弓营的人赶到,他们都已逃出了皇宫。”

    “这么说来,刘姑娘暂时是安全的。”萧楚欢松了口气。

    “只是,他们和蓝血人在一起太惹人注目了,大业城里一定会展开搜捕,不知道桂言后面又是如何脱身的。”

    “后面的情况,没有打听得很清楚,城南的守军看到过有一男一女两个手持兵器的人,那男的十分凶恶,两人武功很高,守城的人没拦住,让他们出了城。我问了四门很多守军,都说没看见过有异常的人经过,我猜想刘姑娘、疯王他们是从城北出去的。”

    “嗯,城北在混战,不容易引起注意,若我是桂言,也会走北门。蓝血人行动迅速,只要等待夜间行动,常人看不见他,只是龙傲天是个残疾,行走应该不方便,不过他们几个一定有法子出去的,只要出了大业,桂言一定会想法来孚阳的。”段缈缈说道。

    “我怕刘姑娘他们又被神弓营捉回去,在大业又呆了一日,在各处可能关押要犯的地方打探,最后又再次返回宫中,没有发现刘姑娘他们的任何踪迹。”

    “那他们一定是出大业了。”

    “我再次潜入长秋寺,发现地牢几乎被铲平了,井房被彻底填平,蓝血人的洞应该也被埋在地下了。整个后宫被严密封锁了,不让人进出,那个带刘姑娘他们走地道的小太监死了,景泰宫、万宁宫、瑞祥宫里所有的宫女、太监都被杀了。”

    “这些宫女太监何罪之有。”萧楚欢倒吸了口气。

    “我原也这么想,可当听说刘姑娘的父亲,刘仕龙被元度封为了楼船将军,便知其中原委了。”

    “嗯,元度是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疯王还活着,也只有疯王死了,元度立的又是代王的后代,刘仕龙才会愿意受封。”段缈缈说道。

    “所以元度立即派了王可发兵幽北郡,他们的真正目标是孚阳的冰船。”淳于安点了点头。

    “可疯王只是一个废王,现在元度掌控了大业兵权,一个疯王怕也成不了什么大事了。”萧楚欢依旧不能理解元度这么赶尽杀绝的理由。

    “也不尽然,你没看见门口站着的那几百号人吗?”淳于安脸色凝重地说道,“还有,我沿路看到了王可的大军,他们都着代王的旗号,我一开始还没看明白,一打听,王可竟然已降于疯王,圣女这名字本已可响彻幽北郡了,这一路上没少碰到巴图教徒,都是奔这里来的。如今代王复出,王可立即投降,你还敢说一个疯王成不了事?”

    “以后要称疯王为教主了。”段缈缈说道。

    “请圣女赎罪,属下遵命。”淳于安一惊,立刻跪倒在地。

    “这并非我胡说。教主即便离世,也不会就这么没有任何交待的,他对我说过,余生最重要的事便是确定第八任教主。他说到一定会做到的。”

    “在地牢里接触过百里教主的人里,除了哑巴太监还有谁?”萧楚欢问道。

    “阮广就和哑巴太监。不过阮广就已死,就算他是第八任教主也无意义了,剩下的就只有两个人了,疯王和哑巴太监。”淳于安说道。

    “会不会百里教主在进长秋寺前已经选好了第八任教主?”萧楚欢问道。

    “不会。”段缈缈摇了摇头,“我知道他的脾气,若他已经选好了,不会在地牢里和代王长谈半年,能长谈半年的,一定不是小事。”

    “哑巴太监说是要代王兑现立巴图教为国教。”

    “这还比不上教主继任的事重大。”

    “我试过哑巴太监,他完全不会武功,教主不会选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当下一任教主。”淳于安说道。

    “那第八任教主只能是疯王了”萧楚欢点了点头。

    “嗯,一定是他,半年里,教主把毕生武学都教会了他。”淳于安又道。

    “只要半年吗?”萧楚欢想起关真人教自己武功的情景来。

    “速成的话,以教主的功力,也是可以的,但教主一定会留下什么东西,让继任者自己继续参透。”

    “这一定是阮广就引诱龙傲天的教主的武功秘籍了。”萧楚欢拍了拍脑门。

    “只是有一件事我不明白,教主若传位与疯王,为何半年后,不明不白地离世了,难道教主得了什么不治之症?”淳于安又一脸困惑起来。

    “这个恐怕只有当面问新教主才知道了。”

    “圣女说的对,我们在这里瞎猜并无大用,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到刘姑娘他们,与他们汇合,尽快坐冰船离开这里。”淳于安说道。

    “公子觉得呢?”段缈缈问道。

    “依我看,都不用我们去找了,圣女的名声在外,所有巴图教徒都会闻风而来,第八任教主岂有不来之理。”

    “那公子此后有什么打算?”

    “我想安顿好傅香子后,回义周找人。”

    “是兰芝姑娘吧?”淳于安笑道。

    “兰芝姑娘是你的……妻子了。”段缈缈差点说出了贵嫔两字。

    萧楚欢脸一红,“我答应要帮兰芝救出陈大人夫妇的。”

    “你记得住所有答应别人的事吗?”

    段缈缈的一双美目看着萧楚欢。

    萧楚欢只觉心跳突然加快,浑身酥软,空气中弥散着一股幽香,这感觉与那日在采蝶轩第一次见到段缈缈一模一样。

    但这幽香现在又有了新的含义。

    数日前,段缈缈让他去拿给傅香子敷的药。

    进屋后,他看到了段缈缈手中的风雨兰,便问此花的名字。

    “风雨兰。”段缈缈答道。

    “风雨兰难道不是南方的花种吗?”

    “是,公子见过?”

    “自然见过,风雨兰不应该是长这样的啊?”

    “这确实是风雨兰,是我最喜欢的花种,我小时候长在南方,风雨兰不耐寒,按理在北方不宜存活,幽北几乎不见什么花草,当我知道自己要离开温暖的南方,去冰天雪地的幽北时,曾经大哭了一场,是教主答应为我在幽北种风雨兰的。只有在幽北的蓝湖,能种这些花种,蓝湖是一个温泉湖,我们在那里种满了风雨兰,这花种在幽北就变了种,成了这个颜色。”

    紫色的花瓣,金黄色的花蕊,萧楚欢凝神看着。

    “就像这一朵吗?”

    “嗯,这一朵应该是从渔人那得到的,那些渔人每年去靠近蓝湖的海里捕鱼,在海面上会捡到从蓝湖飘来的风雨兰。”

    “真想看一眼这花开的样子。”

    “满湖的风雨兰,是天底下最美的景色了。”

    “幽北蓝湖,那不是藏着癸水玲珑的地方吗?”

    “是的,公子也想要癸水玲珑?”

    “不是,我对癸水玲珑没兴趣,我想看你说的满湖的风雨兰。”

    “看这花的枝干颜色,一个月内赶去蓝湖,就能看到了。”

    “真的能看到满湖的风雨兰?”

    “只要没被人采摘掉,就能看到。”

    “能带我去看吗?”

    “去蓝湖很危险,而且每个人都想争夺癸水玲珑,我整个蓝湖会被他们翻个遍,只怕以后再也看不到了。”

    “那得想办法制止他们。”

    “那只有抢在他们前面,先从蓝湖里取走癸水玲珑,让他们死了心,就不会糟蹋蓝湖的风雨兰了。”

    “你知道癸水玲珑的位置?”

    “知道,但是要在蓝湖湖底打开藏有癸水玲珑的洞口,还需要一对玉壁。”

    “玉壁在哪?”

    “我手里有一对,教主手里还有一对。”说罢,段缈缈从怀里取出一对环形的皮囊。

    她从皮囊里取出一对洁白无瑕的玉壁。

    “两对玉壁,一对里有一条冰虫,另一对里是一条生死鱼。”

    “冰虫?生死鱼?”

    “冰虫非常罕见,只在极北有,连我都没见到过,生死鱼其实是两条鱼,一雌一雄,雌鱼不需要雄鱼便能产卵,所以雄鱼与雌鱼几乎天各一方。死的那一刻,雌鱼身上会释放剧毒,吸引雄鱼附上来,只要雄鱼一贴上雌鱼的身体,两条鱼就生死相合永不分离了,只是雌鱼死的时候必须身旁有雄鱼,而这种机缘可遇不可求。”

    “有了冰虫和生死鱼又如何取到癸水玲珑?”

    “无人知晓。也不知道这两块玉里究竟有没有冰虫或生死鱼。我试过无数次,始终打不开这对玉壁。公子愿意试一下吗?”

    “我来试试。”萧楚欢点了点头。

    “慢着,若打开了玉壁,公子就必须帮我去取癸水玲珑了。因为只有打开玉壁的人才能有这个资格。”

    萧楚欢犹豫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

    “公子是当真的吗?”

    “当真。”

    “就为了看到蓝湖的风雨兰?”

    “嗯。”

    “公子实乃性情中人。”段缈缈笑道。

    萧楚欢的双手刚碰到那对玉壁,突然感觉藏在腹部的那团火烧了起来,接着火中无数的冰蛇飞出。他的皮肤变得一会通红一会惨白,两块玉壁在他手里竟抖了起来。

    段缈缈的脸上现出惊愕之色,莫非他真的就是教义里那个天造之人?

    只听啪的一声,一块玉壁裂开了一条缝,里面缝里发出亮光。接着玉壁的外壳逐渐破裂,里面还是一块玉壁,里面的玉壁是透明的,里面漂浮着一条扁平的鱼状物体。

    “生死鱼。”段缈缈接过了玉壁,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打开了有生死鱼的玉壁。”

    “那一对呢?”萧楚欢咬紧牙关面露痛苦地问道。

    “那一对没有打开,就是假的,两对玉壁里有一对是假的,只有冰虫和生死鱼在一起,才能找到癸水玲珑。”

    “那至少找到一半了。”萧楚欢哆嗦起来。

    “你怎么了?”段缈缈看着嘴角发抖的萧楚欢。

    “冷。”萧楚欢又打了一个冷颤。

    段缈缈伸过手去,一把抱住了萧楚欢。

    萧楚欢感觉自己仿佛掉进了冰窟,自己像漂浮在满是冰层的深海中,飘荡着,他的嘴唇上已生出了冰珠。

    “生死鱼。”他心里默念着,眼睛慢慢闭上了。

    一双柔软的香唇贴紧了他的嘴唇,瞬间温暖传遍了萧楚欢的全身,他的浑身像触电一样,感受着那幽香主人的温柔。

    “生死鱼。”萧楚欢轻轻说道。

    “什么?”淳于安问道。

    萧楚欢猛然惊醒,“我记得。”

    “如此甚好。”段缈缈莞尔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