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飞南枝
繁体版

第二十九章 香子的生存之道

    傅修仪仰面躺着,紧闭着双眼。

    萧楚欢把盖在她身上的被褥掀开了一个角,傅修仪的左肩绑着包扎着的被染成红色的棉布条,看来虽然伤口还没完全愈合。

    他小心翼翼地解开棉布条,只见傅修仪雪白的肌肤上,一处深红色的伤口触目惊心,这一扯动,傅修仪“啊”地叫了一声。

    她睁开眼睛,看着床头坐着的萧楚欢,眼眶中的泪水忍不住流了下来。

    想到她奋不顾身护着自己,萧楚欢心里早已存了感激之心,此刻见她泪眼婆娑,也不知道她是痛还是委屈,便握住了她的手。

    “圣上,你没事吧。”傅修仪干涸的嘴唇挪动着。

    萧楚欢摇了摇头,松开了手,继续拆棉布条。

    屋外有人喊道,“公子,热水。”

    萧楚欢站起身来,走到门口,打开房门,一个老妇人递过来一盆热水,身后站着提着篮子的老头。

    “这是那位老爷要我送进来的。”

    萧楚欢接过水盆。

    “还有,”老妇人转头接过老头手里的篮子,“公子先前说要一些吃食,这乡下地方,只有些鸡鸭、热粥,做好了给公子拿来。”

    “多谢。”萧楚欢谢过后,把所有东西拿进来后,关上了门,端着脸盆走到床前,拿起床旁挂着的汗巾。

    他用汗巾沾了热水,轻轻在傅修仪伤口上擦拭着,一碰到伤口,傅修仪便紧紧抓着萧楚欢的胳膊。

    擦拭干净后,萧楚欢取出淳于安给的药瓶,往伤口上撒了药粉,从床头拿了事先准备好的棉布再替傅修仪包扎起来。

    “圣上,不知还能不能找到那钗子。”傅修仪轻声说道。

    萧楚欢一愣,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

    “圣上真的都忘记了吗?”傅修仪咬了咬嘴唇。

    萧楚欢只得摇了摇头。

    “那是圣上赐于臣妾的,圣上怎么都忘记了。”傅修仪叹了口气。

    萧楚欢这次想了起来,忙点了点头,想替她盖好被子,傅修仪却抓着他胳膊不放手。

    “圣上明明能说话,为何一直不开口说话。”傅修仪看了一眼萧楚欢身后桌上的篮子。

    萧楚欢顿时想起来,方才老妇人送东西,自己竟然开口说话了。

    “嗯。”萧楚欢只得轻轻嗯了一声,扶她坐起,从篮子里端起一个盛着热粥的碗来,又拿了筷子夹了一块鸡肉,递到傅修仪嘴边。

    “圣上真的都忘记了。”傅修仪眼眶一红。

    萧楚欢不知她说的意思,端着碗筷进退不得。

    傅修仪朝他手里的热粥看了看,“臣妾想喝粥。”

    萧楚欢忙放下筷子,端着碗凑近她嘴边,喂了她一口。

    “圣上的声音和以前大不相同了。”傅修仪尝了一口,嘴唇有了点血色,眼睛盯着萧楚欢问道,“圣上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变故。”

    萧楚欢摇了摇头。

    “那圣上不会记不得臣妾了吧。”傅修仪又道。

    “你是傅修仪,怎会不记得。”萧楚欢只得回答道。

    “那天,臣妾也挽了这发髻,圣上还记得和臣妾说过的话吗?”

    “嗯。”萧楚欢含糊地答道。

    “圣上真的还记得?那你现在说与臣妾听。”

    “我——”萧楚欢刚想说,“这发髻甚是好看。”

    傅修仪伸出右手捂住了萧楚欢的嘴,“那天,在凤仪宫,臣妾撞见圣上,圣上问臣妾叫什么名字,臣妾说香子,圣上哈哈大笑,说难怪了,人如其名,闻着好香。”

    萧楚欢没想到傅修仪抢先说了出来,正在愣神之际,傅修仪把手从他嘴上挪开了,“臣妾恳请圣上恕罪。”

    “何罪之有?”

    “先是臣妾弄来的黑参汤伤了龙体,后又是因为臣妾的缘故,让圣上陷入困境。”傅香子眼中又落下数滴眼泪。

    萧楚欢伸手擦了擦她脸上的眼泪,“你护驾有功,回去我自有封赏。”

    “只怕还没等圣上封赏,昭仪便要了臣妾的小命了。”

    “此话怎讲?”傅香子已不再好奇他陌生的声音了,萧楚欢便也不打算再隐藏自己的声音了。

    “臣妾不敢。”

    “恕你无罪。”

    话音刚落,突然传来了淳于安的声音,“主上是否替傅修仪换药了?”

    萧楚欢一愣,这才想起自己还运着恬经,忙运气答复道,“常侍现在在哪?”

    “离主上五里之外。”

    “已换好。”

    “主上,拿药不换也无妨。”

    “不用换?”

    “药瓶里只是普通止血药,修仪伤了气脉,除非用内力替她去毒,否则寻常药均无用。”

    “那为何不用内力?”萧楚欢大吃一惊。

    “用内力疗伤,需肌肤相亲,只有主上可为,但她已目睹了我二人的所作所为,焉能再让她回宫。”

    萧楚欢只觉一阵寒意从脊梁骨后升起,淳于安早已发现了傅修仪醒着,竟能做到不动声色。

    “疗伤后不让她回宫不就可以了。”

    “主上又不能天天栓着她,不让她和人说话。”淳于安叹道。

    傅香子也叹了口气,“黑参汤伤了圣上龙体,臣妾虽难逃干系,但昭仪准备了满桌菜肴,不想圣上只喜这黑参汤,这便已让昭仪嫉恨了,若是得知臣妾替圣上挡了一刀,圣上还救回了臣妾,封赏与臣妾,昭仪定会猜忌,以为臣妾用这黑参汤勾引了圣上,如此臣妾恐时日无多了。”

    萧楚欢哪里想得到这后宫竟然如此勾心斗角,你死我活,“这黑参汤如何勾引得了我?”

    傅香子脸一红,低头不语。

    萧楚欢见床褥中的傅香子虽受了伤,但却如此千娇百媚,不禁怜香惜玉起来,伸手搂着了她。

    “圣上。”傅香子朝萧楚欢身上靠去。

    “主上可亲自试探一下修仪,若真是被她察觉了,主上还是不可优柔寡断。”

    “你是要我?”萧楚欢吃了一惊,原来淳于安花了这么多心思,又是让他学传音,又是说要去引开无寂子,其实只是要让自己能单独下手杀了傅香子。

    “修仪是决计不可再回宫去了,到时候只需说伤势过重,主上是我救回去的,凤仪宫里只要略安抚一下昭仪,再撑个把月就行。”

    “你的意思是我还要假扮萧显一个月?为何是一个月?”

    “主上误会了,我的意思是再过一个月,宫里也就慢慢习惯现在的主上了。”

    “习惯一个哑巴皇帝吗?”

    “主上,眼下,还是要尽快安置好修仪,我们及早回宫,堵住全昭仪和大司马的嘴,稳住时局。”

    安置?萧楚欢暗暗骂了一声,原以为无寂子作恶多端,现在看来,某些道貌岸然的人还不及他。

    “圣上可是冷了。”傅香子低声道。

    萧楚欢眉头紧缩,“你说昭仪准备的菜都是我喜欢的?”

    “嗯。”

    “我还有哪里和以前不一样了?”萧楚欢决定不再躲闪了。

    “臣妾更喜欢现在的圣上。”傅香子昂着头看着萧楚欢。

    “现在是怎样?”

    “圣上不顾一切地追刺客,在那些恶人中救出臣妾,一路上悉心照顾臣妾。”傅香子的眼神突然变了。

    她一直醒着!

    萧楚欢明白了,他已不需要再假扮萧显了。

    “你既已知,为何还叫我圣上。”萧楚欢松开了搂着傅香子的手。

    “是不是他不重要了,只要圣上不嫌弃,臣妾便愿意。”

    萧楚欢完全不知道自己改应该怎么演下去了。

    “一会淳于安回来了,我便不能开口与你说话了。”他的身体从傅香子身旁挪开了,床上躺着的是天闻的皇妃,而他只是一个冒牌的萧显。

    “难怪常侍一直陪着圣上,要是让他知道了会怎样?”从萧楚欢怀里坐直了的傅香子吃力地靠着床头。

    萧楚欢铁青着脸,心里想着刚才淳于安的话,要是被他或何太后知道了,恐怕傅香子真的是活不了了。

    “圣上莫有顾虑,若等常侍下手,我宁可死在圣上怀里。”傅香子惨笑一声。

    “不会。”萧楚欢摇了摇头。

    “常侍已经给了圣上时间下手,若圣上不忍,那臣妾只能死在常侍手里了。”说罢,傅香子不住咳嗽起来。

    “淳于安只是一个常侍,如何能替我做主了。”萧楚欢面露愠色。

    “常侍是无法替圣上做主,若是常侍身后之人——”

    “你想说谁?”

    “那个害死萧显的人。”

    萧楚欢心头一震,如今他糊里糊涂扮演者萧显,但对于胞弟的死因依然毫不知情,究竟为何,自己的母亲何太后,以及贺贯之、元度、萧一南这三个当朝元老和亲王如此费尽心机让他顶替萧显?

    “你怎知他死了?”

    “看来你真的不是萧显。”傅香子的脸色变得惨白,尽管早已判断出眼前的这个人是假圣上,但萧楚欢的这句话终于让她确信无疑了,既然对方是假的,那么自己的命运也定了,淳于安是决计不会让她活着回宫的。

    萧楚欢脸色一阵尴尬。

    “不过你长得真的和萧显一模一样,难道你们是孪生子?”

    见萧楚欢不语,傅香子暗暗叹了口气,“想不到何太后把你藏得这么好。”

    “你还没回答我。”

    “这还不简单,他若不死,你又怎能出现。”

    “既然死了,那便死了,为何又要我顶替他。”

    “你是真的是一无所知吗?”

    萧楚欢摇了摇头。

    “不过,就算你知道了,也是枉然。”傅香子淡然一笑。

    “为何如此说。”

    “你是一个傀儡,还得乖乖听他们的话,知道了又能怎样?”

    “那如果我不甘做傀儡呢?”

    “不甘?”傅香子眼睛一亮,“我说了他们不告诉你的话,我又能有什么好处。”

    萧楚欢没想到眼前这个女人变脸如此之快,先前还是千娇百媚,此刻已冷若冰霜,不过想到她已然知晓自己可能要被灭口,尚能如此镇静,也属实难道。

    “我可以不让任何人动你。”

    “你敢违反他们的命令?”

    “我若答应你了,便一定能做到。”

    “呵呵,我已无选择,不妨说与你听。”

    “嗯。”萧楚欢估摸着再有半个时辰,淳于安便会回来了,若淳于安坚持要杀了傅香子,自己得先知道他们始终不肯告诉自己的那些事。

    “天闻一朝,以前都是贺太傅说了算,自全昭仪入宫后,萧显宠溺有加,大司马逐渐如日中天,这朝野便形成了贺全两大派系,这原本只是朝堂之争,与萧家无关,但这些年,大司马逐渐掌握了边塞的兵权,其势力已超越贺太傅之势,朝野之外盛传大司马有夺权之心,全炳昌自然对传言予以否认,但他对萧显拒绝他封王十分恼怒,他便想出了一个胆大妄为的法子。”

    “什么法子?”

    傅香子突然不说了。

    “为何不说了?”

    傅香子闭上了眼睛。

    “淳于安他们知道吗?”

    “他们肯定是知道了,否则萧显不会这么无缘无故死了。”

    “快说,你若说了,我保你不死。”

    “我不说,你就让我死吗?”傅香子睁开眼看了一眼萧楚欢。

    “你说了,我非但保你不死,还送你回宫,继续做妃子。”

    “做你这个傀儡的妃子吗?”傅香子撇了撇嘴。

    “你就认定我只是一个傀儡?”

    傅香子依旧不语。

    “淳于安已在回来的路上了,说了或许有一丝机会。”

    “全炳昌想逼萧显禅让。”

    “禅让?”萧楚欢吃了一惊,“全昭仪知道吗?”

    “全昭仪这个傻女人,只知道在萧显面前献媚,若是让她知道了,岂不是要坏了她父亲的计划了。”

    “连她女儿都不知,你一个嫔妃怎么会知道?”

    “我那个兄弟傅海安是大司马的心腹。”

    萧楚欢点了点头,“禅让给全炳昌?”

    “全炳昌暂时还没这个胆子,他找了代王的七子萧光渝,让萧光渝即位,他在幕后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