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生与三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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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与天与庆典

    “这是,哪里?”川生看着眼前这光线昏暗的房间,家具设施的陈设莫名地切合了川生脑海中已经失去掉的景象。

    “你忘记了吗?这是你小时候住过的地方。”三花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川生转身看到她正站在一扇被惹满青苔的门前,大门紧闭着,只有些许的光线从门缝中透过来。

    “打开门行吗,我想看清楚点。”川生渴求一般地望着三花,因为这屋里的阴暗不知为何确实是令人的心境压抑。

    “好。”三花转身打开了吱呀作响的大门,一条被杂草包裹着的小道便从门槛处生长延伸到远处,屋外的天色昏暗,只有破旧的路灯在远远地亮着。那女孩站在路灯灯光的逆处,本该藏在黑暗里的眼睛却闪出异样的颜色,像是在对着川生做催眠一般。

    川生看到屋子里那些雕刻着笨拙粗糙花纹的木质家具,看到了随地摆放着的大大小小的凳子,门旁立着一堆黄沙,沙子里还插着小巧的塑料玩具。墙上快要剥落的白漆上画着奇形怪状的涂画,一根本用来拴住廉价悠悠球的细绳连接着电路。

    “我好像想起来了。”川生鬼使神差地去拉动那绳子,随着一下子熟悉的阻碍感,悬吊在房顶的淡黄灯泡便亮了起来,将整个房间装在了洋溢昏黄的光芒中,“小时候,我在这里,跟我爷爷奶奶们住一起。”

    “那时候爸妈都在外面,有时候甚至连过年都不会回来,我就站在这水泥地板上,在这还漏着水的天花板下长高。”川生倚靠着墙,开始细数以前的时光,“后来我就离开到那个岛上面去了,他们都死在了我身后。”

    “为什么你父母要离开呢,你想通了吗?”三花看着川生,那脖颈上的鱼鳞花纹被路灯灯光照射地闪烁。

    “这个啊。”川生抬起头,像是在思考一般。脑子里冒出了很多学到的一知半解的名词,冒出了很多有些解释不清的词句,这那之后,在那船上某一夜里的所见所闻慢慢地在脑海里被拼接起来。

    “可能,是要踩着高跷去捞起星星吧。”川生用左手手指卷出望远镜的样子,用那开始瞪大着的瞳孔透过着“望远镜”去看那发散着淡黄色光芒的灯泡,这让川生不禁想到了曾经挡住眼前夜空的晶块,“原来是这样,原来她也一样。”

    “想起来了呢。”三花看着川生入神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那你想起来什么吗?”

    “什么意思——”川生就着三花的疑问看过去,却发现身周的景象突然变了一番,原本存在着的房屋荡然不存,“简直跟那天晚上一模一样啊,随意地闯进又随意地离开。”

    但是三花仍旧站在原处,仍旧用那一成不变的眼神注视着川生。

    川生抛下她的眼光,发现自己身处在曾经待过的教室,熟悉的课桌黑板,甚至是那杂乱不堪的书本也摆放得恰到好处。

    “这里,我想起来了,在这里......”川生看着自己那独处于教室后方一角的桌椅,以前的种种,那些看起来轻小无比却被他始终铭记在心的苦恼,都毫无保留地像是马群一般被释放出来,“很多人都很看不起我,那时候,我一到这里就变成了大家一齐嘲笑的对象。”

    “我最害怕了。”川生轻轻地对着三花微笑着,好像是已经放下了自己曾经幼稚的执念,不再纠结于那些如猫身上的跳蚤一般不足道的烦恼,“我以前最害怕没有朋友了,没有朋友的话在大场合,在陌生的地方都无所适从——没有朋友简直就是犯罪啊,我那时候常常这么想。”

    “嗯嗯。”三花还是轻轻地倚在教室的铁门上,用满意的语气附和着川生的回忆。

    “这么想起来,玖也一样呢。”川生习惯性地翻看着那些课本,却发现上面有的只是一片空白,“她牵着我的手在城市的森林里绕转,不管是走出哪一个巷口,该相逢的人终会相逢,该忘记的人也会忘记,她也像我一样害怕吧。我初来那座城市时也总会感觉城市在一点一点吃掉里面的人,就像玖一样,被吃掉了。”

    “这就是我被遮挡住的回忆吗?”川生像是回过神来般,想着刚才自己所说的话,有一种复杂感觉产生于身体内,不是感伤也不是感慨,而是一种旁观者一般的释然,不管是自己的亲身经历还是亲眼所见的事情,都已经不重要了一般。

    “对对。”三花像是听见了川生的心声一般,“我们需要的就是这样的情感,只有怀揣着释怀的情绪才能够完成最后的庆典。”

    “等等,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这还用说吗,因为你的心声已经回响起来了。”三花跑过来抓住川生的手,“来,让我们参加最后的庆典吧。”

    川生为三花突如其来的激动情绪感到不解,也不明白为何自己只有找到回忆,只有对其释怀才得以去参加所谓的庆典。

    但一切都已经来不及细想。

    目光所及的一切景色都开始崩裂乖离开来,川生和三花径直落入了一片乌暗的空间,在不断地下坠。

    “这是。”川生发现脸庞和手上的海流都更加激烈地回转起来,那水流声似乎是在自己的身体内激荡了起来。然后三花手掌的触感逐渐消失,被包裹在水中的触感把川生如关在监狱中一般封闭得动弹不得,“落进海里了吗?”

    “陈川生,陈川生。”

    悠长的声音如鲸鱼的歌声一般从身体之下的海水中传来,响彻了整个漆黑无比的大海,也洞穿般打入了川生的耳中。

    “对啊,陈川生。我原本是叫陈川生来着。”川生本习惯了别人单用名字来称呼自己,在面对这原原本本的名字时却感到了陌生,就像在面对真实的自己而不是其他人堆砌起来的自己一样,害怕的心情也不由自主地涨了起来。

    下落,持续下落,川生感觉不到在海中原该有的阻力,只觉得像在是做自由落体一般,毫无顾忌地下坠着,耳边甚至都传来了在大海中本不该有的风声。

    就像从跃出了海面一样,一直束缚着川生的感觉突然消失,抬眼望去,借着微弱的光芒,那所谓的海面如雨云一般横贯在头顶。而脚下,星星点点的光芒闪耀在不见底的深渊,简直就是把星空倒置过来一般。而那如星光一般闪耀的海中生物就环绕在川生,令他分不清到底何处是何处。

    在头顶那厚重的云状海面之上,似乎有着数不清的生命正在聚集,还有着一个硕大无比的黑影盘旋在其中,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