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样吗。”那仪器的顶端如投影仪一般在半空中映射出一个正方体，里面汇聚着摆动的细碎数字，像是大风卷起沙子似的不停变换着方位与高低，斯在一旁不做声响地看着，表情就如同浏览课本一般波澜不惊，“既然这样那就没必要怀疑你了。”

    突然间，斯那麻木的表情有了生机，就像是在课本里悄悄翻出情书的学生一样，坐姿也在不停地变换着。川生看着那正方体，发现原本分明的字符此时开始模糊并且不断纠缠起来，直到像一缸浑水般凌乱不清。

    “这里为什么——什么都没有。”斯轻托着下巴，像是在自言自语。

    “哪里？”川生在那正方体和斯的脸之间来回变动视线，心里不禁害怕这代表着“什么都没有”的乱码会不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不重要。”斯一边说着一边将针头从川生的皮肤中拔出，“你既然没接受改造，就不存在掩盖的嫌疑，那只能说明......”

    “说明什么。”川生望向正摆弄着仪器的斯，“难不成是这个玩意出问题了吗？”

    “不是。”斯用一只改造后的手指轻敲，那桌面便凭空打开了一个收纳空间，足够斯将那仪器安置妥善，“说明是你的意识——用感性点的说法就是，你的内心把这一段给藏起来了，连你自己都察觉不到，更别说这种没血没肉的机器。”

    “这样。”川生出言回答却是像极了敷衍，斯的话像是门铃一般被按响，怨着川生不肯应那通往内心深处的门。的确，不仅是在重新回到船上后就忘记了前一夜发生的点滴，就连以前藏在他内部，被用来构成独一无二的“川生”的那些记忆也开始渐渐像是劣质墨水一般在纸张上变淡，随着纸张化作大群白色海鸟散去就更加的无迹可寻。

    不是在出海后，而是在很久之前就开始变得模糊，模糊到川生也快忘记自己是怎样变成现在这样的，或者说一直以来的那副样子。

    “想到什么了吗？”斯又拿起那酒杯开始装模作样地擦起来，即便那酒杯从干净被擦成肮脏。

    “没什么。”川生想起了海风曾传达过来的消息，开始思考着藏在其后的真正含义，也许这次出海也并不是完全为了海中的“那个”吧。

    不，就算他不是，目前也难以知道川去老师的意图，无论如何，在他身上也有着关于这方面不好的传言。想到川去老师，川生又开始烦恼起来，不知道川去会遭到怎样的对待，特别是当川生已经逃出来之后。而想要去救助川去老师，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服眼前的这些人去做这种卖命的事情。

    “虽然那段看不到那段记忆，但是剩下的信息也足以让我们信任你了。”斯看着陷入烦恼川生，以为是川生因为担心被怀疑而不安，就连忙解释着安慰川生，“不过你居然生活在机械改造那么不发达的地方吗，真是——哎，我还只在数据库里刷到过。”

    “怎么了吗？”川生听到斯突然叹了口气，就好奇地追问起来。

    “羡慕吧可以说是，在这城市里面——至少是在我们外城这里人文之类学科的都已经快灭绝了，大多数人都是像那个女的一样。”斯放下酒杯看着熟睡的玖，“把这些与生存没有太大关系的都抛之脑后。”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吧。”川生望向玖，旋即又想起来就在刚刚听到的话，“对了，她说的‘大事情’是什么？你们是要做什么才需要解开手铐？之前的爆炸也是你们干的吗？”

    这一连串的疑问令斯稍稍大脑短路了一阵子，随后又露出了有些无奈的表情：“果然很敏锐啊，这种只言片语还能记得这么清楚。本来不想把无关的你卷进来，直接蒙住你再找机会把你送出海的。”

    川生并未说话，只是用坚定的眼神盯着面前的斯，那灼热的眼神仿佛是催促着汽车不停加速的发动机。

    “我们想要带着在外城挣扎的人们，联合一些中城的家伙，一起向着岛内闯，最后推倒最高的那座塔。”斯一脸严肃地说着，那裹紧脖子的金属片正在因某种情感而震颤着，“先要去解救被困在监狱里的人——爆炸只是掩人耳目，把那些上等人和暴徒们的视线从被盗取的手铐技术暂时转移开。”

    “做这些干什么。”

    “城市崩溃过，我知道你在玖那儿听说了。”他继续道，“崩溃的结果是上等人们赢了，与人数不成比例的资源都被他们占有，愿意被他们植入程序的人就成了现在的中城人，而不愿意被控制的人以及当初崩溃失败者们的后代就被越赶越远。”

    “我们只有推倒那座塔，才能有把资源重新分配的机会，才能让更多人更平等地，骄傲地活下去。”

    川生被这样的宏大计划震撼到，即使心中感觉到有不对劲的地方也不想不合时宜地说出口，而身边的玖似乎也逐渐地清醒过来。

    “不过......”川生思考良久，最终还是决定说出口，“我并不算无关的人，跟我一起出海的老师也被他们逮捕起来，我也需要救他出来。”

    “原来你还有同伴吗。”斯托着下巴，像是在做艰难的决定，一边说着不重要的话语，“这段被藏起来了呢。”

    “可你连枪都拿不稳啊。”玖扑在川生肩头，安慰小猫小狗一般轻拍着他的头，一开口便是浓重的酒气，“告诉我你老师什么样子，我把他带过来就好。”

    “你不怕被打烂脑袋？”玖用手指比出枪的形状，轻轻地戳了戳川生的脑袋。

    听到这话，川生暗暗打起鼓来，如果真的是你死我活的场面的话，他确实连自己的安全都顾不好，更不用说去营救别人。心中害怕受伤或者是疼痛，也害怕别人一枪结果了生命，更害怕会给他们添麻烦，但是要让自己跑得远远的又难以做到，川生不由自主纠结起来。

    “不过，倒可以这样。”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引来两双眼睛齐齐注视着自己，一双眼里满是挣扎，一双眼里满是迷离，“让玖负责外线联络，川生你跟着她就好，一有你老师的消息我们就安排你们汇合，再让玖送你们离开。”

    “诶？你要我去干什么？”玖趁着未醒的酒劲大喊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