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风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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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珍珠

    自从李凡闯入了林或雪的世界,她仿佛是变了一个人。

    在她身上发生的显而易见的变化,刘放尽皆收入眼底。

    他很难受,却无计可施。他打不过李凡的人,也追不回林或雪的心。

    刘放方才意识到,他当时忘记问百草怪:如果我真的喜欢一个女人,而她却爱上另一个男人,我又该怎么办?

    他不知道的是,百草怪一定不会、也不愿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许多事连百草怪自己也不明白,尤其是这件事。

    刘放陷入深深的迷惘,他只能尽心尽力地完成林或雪的要求,在盲目的奔波中缓解相思的苦痛。

    而最近林或雪想要的东西越来越多、越来越杂。

    若刘放再聪明一点,猜到林或雪的用意,他只怕会更加难受。

    有一次,林或雪要刘放去给她采一朵梅花。

    刘放小时候读过“唯有暗香来”的诗句,这几天也体会到了“零落成泥碾作尘”的心碎。

    可他终究不认得梅花,也分不清梅花与其他花朵的区别。

    他只能硬着头皮去找。

    世界上有许多事都是硬着头皮做下来的。

    刘放很幸运,他在寻梅的路上偶遇到一个略显落寞的短发女子。她边说着刘放听不懂的话,边帮刘放解决了这个难题。

    原来刘放苦苦寻觅的寒梅就在他不曾注意的身边。

    拿到梅花,刘放这次没有第一时间交给林或雪。

    跟着冰清宫的弟子们厮混许久,刘放也学会了一些世俗而笨拙的浪漫。

    他想等冰清宫一年里最美的时候,再把这支梅花亲手送给林或雪。

    于是他等,等到了冰花灯会的前一天。

    可恰巧就在这一天,林或雪又找上了刘放。

    她似乎已把梅花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她或许从来不在乎刘放找没找到她想要的东西。

    林或雪又让刘放去找一只蝴蝶。

    刘放认识蝴蝶、了解蝴蝶,也晓得极北之地根本不可能有蝴蝶。

    他不知道在哪里才能找得到,但他知道一个绝不会出错的法子:那便是一直往暖和的南方走,抓住看到的第一只蝴蝶,再转头赶回冰清宫。

    刘放就这么做了,他就是这样一个头脑简单的行动派。

    他扛起石剑忘我地向南奔袭,用灵力消解肉身的撕裂,用意志力承受着过劳的痛苦。

    不知过了多久,刘放终于找到了一只蝴蝶,又马不停蹄地往回跑。

    穿了很久的鞋子磨烂了,衣服也被路过的荆棘扯成一绺一绺。过度透支的经脉不再活络,满负荷运转的丹田已然枯竭。

    刘放还是赶在冰花灯会的最后将那只蝴蝶亲手交给了林或雪。

    林或雪并没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惊喜,而刘放也早已习惯了她对自己的冷淡。

    她说了一些话,刘放听。

    她不说话的时候,刘放就默默地守候在一旁。

    在那之后,林或雪很久都没再要刘放找过什么。有时候,她甚至主动来和刘放闲聊。

    除了刘放,谁都能看出林或雪有了很重的心事,谁都能看出林或雪只是把与刘放的相处当成了暂时的慰藉。

    可刘放就是刘放,他不善于解读别人的心思,尤其是女人。

    这也让他免受于不少心痛的折磨。

    时光如浪,堪堪流转,一切仿若回到正轨。

    直到李凡突破元婴,以轮回之力接下七幽雷的那一天。

    那天,刘放正跟着林或雪看山修行。

    山是静的,风是停的,云是淡的,日光如往常般和煦,这本该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天。

    可走着走着,刘放忽然看见林或雪娇躯一震,泪流不止。

    这还是刘放第一次见林或雪流泪,所以他手足无措地呆住了。

    浅浅微笑的林或雪,美得让人心神荡漾。

    眼留残泪的林或雪,美得让人支离破碎。

    短暂的愣神后,刘放的耳边响起林或雪提出的最后一个请求,而她已消失在原地。

    林或雪说:“我最后要你为我找一样东西。你若找不到,就不要来见我,永远都不要来见我。”

    “我要东海海底的珍珠。”

    林或雪完全可以说星星、说月亮,但她还是说了东海海底的珍珠——反正这些都是刘放不可能得到的事物。

    可她讨厌月亮,因为她深爱的男人身边有了另一个女人,而那个女人的名字和剑法都与月亮有关。

    林或雪讨厌月亮,连带着就讨厌星星;就像林或雪喜欢李凡,连带着喜欢他的一切。

    爱屋及乌本是人类的天性。

    刘放真是个傻子,他竟没看出来林或雪是想要和自己永别。

    他真的打算去找东海海底的珍珠。

    珍珠并不太稀奇,稀奇的是东海海底。

    任何平凡的东西的前面加上“东海海底”这四个字,都会变得不平凡的。

    刘放得先弄清楚一个问题:东海在哪儿?

    莫说东海,他甚至没见过真正的大海,虽然他的口袋里常年揣着一枚来自中海海岸的鹅卵石。

    老人常说,嘴巴不只是用来吃饭的,也是用来问路的。

    刘放辟谷之后,已很久没吃过饭了,而这是他拜入冰清宫以来第一次问路。

    他问巡逻队一个与他最熟络的小班长:“我要去东海,该怎么走?”

    小班长摇头晃脑地道:“东海?据我所知,整个修真界只有两个叫东海的地方。”

    刘放眼前一亮,追问道:“哪两个?”

    “一个是我老家村口的东海大饭店。”小班长伸出一根指头,煞有其事地回忆道。

    刘放焦急地道:“我说的东海,应该是一片海。”

    小班长见成功逗到了呆头呆脑的刘放,暗暗发笑,又装模做样地续道:“你急什么?我说的第二个地方,就是一片海呀。”

    刘放喜道:“在哪儿?”

    小班长道:“东海东海,自然在东面。你从冰清宫出发,往东南方向一直走……对了,你现在什么修为来着?”

    刘放老实答道:“筑基中期,快突破了。”

    “这小子看起来傻傻的,修炼倒颇有天赋。”小班长暗里念叨一句,算了算路程与刘放的脚力,又道:“大概走上半个月,就能看见东海的海岸。”

    小班长话音未落,见刘放转身欲走,连忙将其拉住,半信半疑地问道:“你真要去?”

    刘放点头道:“我有一些事,要到东海去。”

    小班长皱眉道:“那地方可不像极北之地,你一个人去,怕是小命不保。”

    说完,他四下看了看,附在刘放耳边悄声道:“没听说吗,前段时间东海闹了一场沸沸扬扬的血仗,好像连古神宫主都在那儿吃了个大瘪!”

    刘放为难地道:“我不得不去。”

    相处这些天下来,大家无不心知肚明,刘放看似没有主见,可一旦下定决心,当真是比牛还犟。

    小班长叹了口气,想到应付刘放的手段,拍拍他的肩膀道:“这两天那伙剑修也不知哪儿去了,你再一走,最少也要一个多月,林师妹可要寂寞哩。”

    刘放脸蛋一红,道:“也许吧,我……我还是得走。”

    见搬出林或雪这招竟然无效,小班长暗吃一惊,清楚刘放去意已决,不再阻拦,送他到大门口,不以为意地点评道:“小毛驴拉磨,三分钟热度。”

    在他眼里,东海可是大人物博弈的沙盘,刘放区区一个筑基掀不起太大风浪,更不会遇到什么致命的危险。

    刘放背负石剑,理了理衣服,望着前几日南寻蝴蝶时扯出来的几个破洞,念起百草怪临灯缝衣的温情,鼻尖一酸,踏步而出。

    他走走停停,每经过一个村庄便四下打听,生怕走偏了方向。

    但东海毕竟是修士的地盘,凡人很少耳闻,大多不知其途;再加上有坏蛋胡乱指路,刘放不识真假,糊涂而行,虽说大方向仍是东南,却绕了不少弯路。

    约莫五六天过后,刘放来到一座颇为繁华的小镇,习惯性地摸到一家酒楼后门,准备打坐休养、恢复灵力。

    他还没闭眼,一个须发尽白的老人走了过来,一声不吭蹲坐在旁边,自顾自地抽烟。

    刘放觉得稀奇,问道:“老人家,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老人道:“烟斗。”

    刘放不解:“烟斗?那是什么?”

    老人干巴巴地笑了笑,慢慢道:“这是近两年才出来的新物事,我也不好解释……小伙子,你知道酒么?”

    刘放道:“我只听人讲过,还没喝过呢。”

    老人拍手道:“那就是了,烟酒不分家,你把烟当成酒就对了。”

    刘放“噢”了一声,听老人悠悠地道:“你年纪轻轻,还没体会过发愁的滋味,当然沾不上烟和酒这两样东西。”

    刘放奇道:“老人家,我看你挺精神的,也有愁事呀。”

    老人挺了挺腰,“呵呵”笑道:“人到老了,总会多愁善感。”

    他顿了顿,又道:“我以前有个大酒葫芦,里面有倒不完的美酒。想想老夫最难过的那几天,几乎是整个人都泡在各种各样的好酒里,醉成一滩烂泥……”

    刘放才反应过来,插话道:“呃,哪有这样的酒葫芦?”

    老人瞥了刘放一眼道:“怎么没有?你没见过而已。”

    刘放被老人怼得哑口无言,只好又找补道:“喝得再醉,也解决不了问题呀。”

    老人苦笑道:“所以我后来把那只宝贝酒葫芦送给别人,改成抽烟了。在抽烟的时候,我至少还是清醒的。”

    刘放又提问道:“你刚才明明说烟和酒一样,为何烟又不会醉呢?”

    老人无奈道:“烟不会醉,可烟的害处比酒大多了。”

    刘放好心劝慰道:“老人家身强体壮,想来无伤大雅。”

    老人嘬了口烟,吐出一个圆滚滚的烟圈,满意地道:“我自己的身体,我还不知道?”

    他随即用手指掐算,昂着头道:“我看我还能再活五六十年。要是保养得好,多活一两百年都不成问题。”

    见刘放面带疑惑,老人跺了跺脚,指着他孩子气地叫道:“你不信?”

    刘放不愿讲出违心之言,又不好直接对老人说“你看样子顶多再活二三十年”。

    他脑筋狂转,想了足足两刻钟头,方才委婉地道:“生死有命,不能强求。”

    老人被刘放这句话逗得“哈哈”大笑,收起烟斗,捋须道:“你太小瞧我了。告诉你,我可是个修士,寿元长着哩。”

    刘放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又惊奇道:“我为什么没感应到老人家的灵力呢?”

    老人神秘兮兮地道:“你没感应到我的灵力,我却能感应到你的灵力,这才过来看看你。”

    刘放闻言警觉起来,轻握搭在墙边的石剑,问道:“老人家到底有何来意?”

    老人瞪大眼睛道:“你怕什么?我跟着你走了四个村子和两个镇子,你都没有反应;现在我站在你面前,你倒害怕了!话说回来,我若真想害你,你还能安稳到今天?”

    听到老人一直在偷偷跟踪自己,刘放一头雾水,又见他的言行举止不像恶人,卸下戒心,缓和道:“我不怕了,老人家你说吧。”

    老人的目光却扫向二人眼前的酒楼,拉起刘放道:“咱俩到里面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