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不久，李凡迎来了他的第二位对手。

    又和邱悦依依不舍地缠绵了片刻，李凡轻咳一声，调整状态，负剑登台，对手早已恭候多时了。

    只见一位神情稍显紧张的女子背着双手，一动不动地站在擂台的另一端，时不时往台下看去。

    她身着蓝裙蓝纱，发梢温顺地搭在肩上，举手投足之间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俨然是一位亭亭玉立的大家闺秀。

    看她穿戴眼熟，李凡心头一动，顺着她的目光瞥去，果然看到一位故人，正乃洛水门弟子马正元是也。

    他身材矮小，挤在最前面，较周围的同门低了足足一个头的高度，是以在纷扰的人群中格外显眼。

    洛水门此番前来，各自挑选了两位精英弟子和一位化神长老。马正元自潜渊岛事变后一蹶不振，正好趁着黑鹭大会前来观战散心、排解愁绪，未曾想见到了“朝思暮想”的仇人。

    曾经境界与自己平起平坐的李凡竟已突破至炼丹期，马正元目瞪口呆，狠狠地盯着他，暗地里构思了千万种折磨李凡的方法，心底的那一丝恨再度被勾了上来。

    对于生活中的挫折与失败，有些人喜欢先反思自我的不足，有的人则愿意把错误归咎于别人。

    前者总归有一定道理，后者却不一定，尤其是连所谓的“别人”根本没把这一切放在心上时，这种自顾自、没来由的恨就显得十分滑稽。

    可惜的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马正元没能看到这一点，只会在无谓仇恨的万丈深渊里越陷越深。

    擂台上双方对峙了一会儿，李凡冲她点了点头，手腕一抖，率先出剑。

    女子看过李凡与晏兆伟的斗法，在短短几个回合的交锋中只识别出李凡一开始的虚招，剩下的神风快剑则完全无法分辨。

    尽管她已胜过一轮、本该自信应战，可面对眼前轻飘飘、慢悠悠送来的长剑，竟一时慌了手脚，还是台下长老传音提醒，这才左手结水盾、右手凝水刺，双管齐下、严阵以待。

    化神巅峰境界的秦元沐对于空间中的灵力波动无比敏感，自然看穿了洛水门长老暗中做的手脚，甚至连传音的内容他都可以分辨一二。

    但他权衡再三，并没有出言干预，只是看似随意地走到洛水门一众旁边，和那位耍把戏的长老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起话来。

    这一幕被现场两位大成修士尽收眼底，胡志邦摸摸下巴，冲秦子荣“嘿嘿”一笑，调侃道：“看来强如秦老，也不敢轻易招惹那尊大佛。”

    “一派胡言！”秦子荣一脸不屑一顾的表情，狠狠地拍了拍靠椅的扶手，冲西方天际喝骂道：“人和畜生，哪能相提并论？那老家伙疯疯癫癫倒无所谓，我还怕惹上一身骚哩！”

    话音刚落，秦子荣的头顶正上方缓缓聚起一簇乌云，其间隐隐有雷声轰鸣，在晴朗的蓝天里分外扎眼。

    随之而来的，便是从云层深处传来的尖声反击：“老混蛋，不请我出席大会也罢，怎得背后讲坏话？小胡，你让开点，今天我非把他剩下的两根头发炸光！”

    见此奇观，胡志邦捧腹大笑，把椅子往外挪了一挪，冲着那片乌云连连抱拳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喽。”

    秦子荣则吹胡子瞪眼，举头喝道：“你觉得自己藏得多好？我早就发现了，无非想试探试探。万万没想到，两句话就把你诈出来了！是不是我放两个屁，也能把你藤海冬给蹦出来？”

    “要是你那臭不可闻的狗屁，那整个东海都得炸锅，谁敢不出来？”一句阴阳怪气的嘲讽落下，空间中突然推开了一块长方形的门状开口，但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胖老头儿应声而出，正是秦子荣口中的藤海冬，后面则跟着欧阳深与房仲祥一对忘年交。

    秦子荣故意略过前者，热情地冲后面二人招手道：“房兄，欧阳老弟，别来无恙！”

    走在最后的欧阳深冲秦子荣使个眼色，这才笑道：“呵呵，我们下棋下过了头，正匆匆往这边赶，正好碰上了老藤，偏让我们带上他，拉都拉不住。”

    房仲祥捋须笑道：“欧阳，你身强力壮，长途跋涉就带带我们这些老头子吧。”

    “说的也是，咱们这帮人加起来，也快一千岁喽。”秦子荣感慨一声，瞪了身后的藤海冬一眼，又转向面前几人赞道：“话说回来，胡将军和欧阳老弟正当壮年便已臻至大成境界，可比我们强多了。”

    欧阳深与胡志邦对视一眼，点头示意，相互抱拳行礼。

    那边秦子荣还有话讲，藤海冬却在此时跳了出来，脚踏虚空，使劲踩了踩，嚷道：“这群小崽子，我们大驾光临，也不迎一迎？”

    欧阳深看了一眼脚下嘈杂的人群，解释道：“我施了空间术，他们看不见的。要是让居心叵测者知道这黑鹭岛来了足足五位大成，那还了得？”

    “还是欧阳兄心细。”秦子荣拍拍他的肩膀，又稍作严肃道：“听说房兄最近有心事？……胡将军那里也不太平。老藤，你这次来，恐怕不是为了单单凑热闹吧。既然大家信任我，那秦某也绝不会藏拙。胡将军还请陪我多坐一会儿，其他几位不妨到府上稍事休息。”

    三座并列的擂台上，战斗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其中，元婴和化神修士的两场都被秦子荣提前下好了禁制，否则双方放开手脚真战起来，非打得昏天暗地不可。至于炼丹修士的对决，却没有此类限制，因此反而有更多的关注者。

    不过草草试探了三剑，李凡便心知肚明，面前此女不是对手，于是他刻意放缓了节奏，不想再受更多关注。

    这名洛水门法修在李凡放水之后压力稍小，原本的实力也完全释放出来。水弹、水刺、水箭自她手心源源不断地倾泻而出，铺天盖地地向李凡压去，道道都蕴含了精纯绵长的灵力，足以立时斩杀任何修为尚在炼丹以下的生灵。

    被恐怖的法系攻击堵住去路，饶是精妙的神风步也难以奏效，李凡狼狈地躲避，吐了吐舌头，暗骂道：“不是说好不玩命么？”

    法修对阵器修，当以大量法术压制，这是修真界公认的战法，而李凡不解其理、经验较少，倒是吃了大亏。

    女子的法攻看似毫无章法，实则慢慢将李凡逼到了设好的位置，那里即是她释放专门对付器修的杀手锏的靶心。

    “噗”，一发水箭结结实实地刺在李凡右臂上，虽然他肉身强悍、并无大碍，但强烈的痛楚仍是让李凡眼前一黑。

    女子挑眉，似乎对之颇为困惑，自言自语道：“怎么挡下来的？奇怪。”

    她嘴上念叨，手上功夫不停，一个极其复杂的印式已然成形，却见一条若隐若现的宽宽大河自天边滔然而下，壮观无比。

    台下观战众人见此情形，无不惊叹；洛水门底蕴深厚，扎根东海二百余年，绝不是徒有其表。

    天河既下，李凡身为目标，势必会被充满无穷法印的潺潺水流绞杀；除非外界横加干涉，否则断不可能有半分生还的希望。

    女子先前得了长老口信，只管全力以赴，不必在意下手轻重，是故毫无束缚，较他人占了便宜。

    在场稍微知情的修士也猜出了几分背后的利害关系，有那神秘的洛水门老祖藤海冬坐镇，秦子荣断然不敢为难其门下长老弟子。

    督战的秦元沐回头一看，却见秦子荣满腹心事地端坐在靠椅上、没有出手的意思，只好无奈地舒了一口气，食指微微一屈，打算破解女子的法式，判个平局了事。至于如何安抚对面，还得看洛水门长老的意思。

    然而秦元沐食指未落，场上形势已然逆转。

    李凡先前于红坛里领悟“随势”之道，此刻用于对付法修的软招尤为合适；他主动踏入这条虚拟的大河之中，闭目感应，任由女子的灵力侵蚀神识与肉身，终于破解了河中法印的规律。

    灵藤在手，李凡催动唤水，用剑力施以对应的变换，将自己包裹其中，毫发无损。

    对方痛下杀手，李凡真动怒了。

    那女子见他竟从得意招式稳步踏出，登时大惊失色，一拍储物戒指，琳琅满目的法宝不要钱般祭炼出来，顿时炸声四起，五光十色。

    可当女子放弃最擅长的手段而寄期望于外物时，她便已经输了，尤其是在对付李凡这样的对手时。

    下一刻，李凡的剑刃已搭在女子的脖子上。

    他黑着脸，咬牙切齿地讲道：“下手没轻没重的，你还没杀过人吧？”

    一字一句间，李凡锐利的眼神仿佛穿透了女子的心灵，令得她除了下意识地点头，其他什么也做不了。

    “呵呵，没想到堂堂洛水门也有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听我一句劝，术法绝不是恃强凌弱的工具；没有敬畏之心与怜悯之心，你走不远。”女子红着脸举手认输，李凡归剑入鞘，嘴上这么说着，心思却不知不觉飘到了另一个人身上。

    复而想起那段往事，李凡皱起眉来，心烦意乱地望向天空，使劲晃了晃脑袋，嘟囔道：“走一步算一步吧。”

    自古神宫明取暗夺除掉不少剑宗之后，很少有像李凡一样抛头露面、大放异彩的剑修。东海人士大都厌恶古神宫，自然对他有了好感。

    方才一战打得漂亮，李凡走下台时，赢得了满堂喝彩。

    邱悦隐于人群之中望着面对欢呼稍有腼腆的李凡，揪住衣衫的领口，心绪万千。

    当然，洛水门一行并未随众叫好。他们的带队化神长老咂了咂舌，心里奇道：“那不是速成的卷轴法术，而是最基本也最难的纯粹灵法……怪哉，一介剑修，怎么对元素运用的如此精纯？罢了，管他之前是谁，如今也只是无根之木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