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叶虎墓旁。

    林青佝偻身子倚在墓边，墓碑上，依稀可以看出一段文字：

    “小青啊，我走了，如果你来了看见我冷冰冰地躺在坟里，别在我前头哭，要哭也憋着，自个回家哭。我六十七走的，比我爹还多活了十多年，够本了。再说了，我也不能只顾等你啊。我还要去陪我爹啊，他在下头也无聊啊。别怪哥自私，哥……真的要走了。三十多年了，就听着你当大官的消息，也不见你的信。我，实在是熬不住了啊！阿妹也老啦，她都没嫁过人。阿秀还在我怀里的时候，我可以感到，阿妹也渴望有一个孩子，跟你有！…………”

    后面的字已经看不清了，也许是风刮的，也许是雨淋的，也许是用石头划的……

    林青呆滞地靠在坟碑边，尽管他的眼早已被岁月刻得伤痕累累，但泪水却依旧淌在他脸上的沟壑。痛，却真正清明。

    站在小坟前头一棵树下的林秀，看着这一幕。心也不觉的一痛。

    他知道，有时候不见面总比见面好受，猜测总比现实容易接受。他不懂那一辈人的感情，也不清楚为何最后父亲的话全是留给这位老人的。林秀想，当年他们一定是最好的朋友吧！其中，南村那个小宅院里的怡婶，肯定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

    林秀走过去，扶起林青的手臂，轻声道“青叔，我爹走了，可是您要保重身体啊！”

    林青摆了摆手，示意他放开，自己扶着一旁的树枝起身。

    “碰！”林青脚一滑，差点滑下山坡，还是林秀急忙抓住他。

    “老了啊，真的老了！准备回来之前还想着如果你老爹没走的话跟他一起来这山坡逛逛。结果他人了，我也要服老了啊！”林青十分苦涩地叹道。

    看着怀里的青叔，林秀仿佛见到了几年前重病的父亲，也是这么的无助，虚弱。也是这么的不想服老……

    “青叔，不要这样。”林秀安慰道，“您来看了我父亲，可父亲留的话的本意并不是想让您伤心啊！”

    看见青叔神色呆滞，他继续说道“您这次回来，不就是想回来看看当初那些人的吗？虽然父亲已逝，可怡婶仍在啊！”

    “她还在吗，她还在啊！”林青呆滞的目光稍有些缓和，“可是我还可以去看看她么？”

    “青叔，怡婶这辈子连男人都没接触过，除了我爹，我爹说她年轻时好漂亮呢，连我娘都因为怡婶吃过醋哩！所以啊，有一个这样好的女子这么等着你，一等便是几十年其实，咱都有些羡慕您了，想咱家那口子，是咱用了好几头犁田的牛求来的。”林秀有些憨厚的说道。

    这话很朴实，不是多么好听，虽然林秀用牛来替代感情，可是自己为阿怡做过什么？除了年轻时候在她面前的抱怨世道不公，和几首不那么富有华丽的短诗。

    林青也回过了神，不过他突然看向林秀，惊讶道“你居然还会安慰人？是大虎那糙汉子交的么？”

    林秀讪讪道“咱读过几年书，只是《论语》太难背了，家里活又多，最后才放弃了。”

    林青笑着摇了摇头“没想到啊，真是没想到！”

    靠在林秀的肩膀，“走吧，去找找你怡婶，去看看，她！”

    正午太阳很烈，爷俩肩对着肩，走在下山的路上。映在树叶下的余晖照耀着他们。时光仿佛倒流林虎搀着林青，一个光着上身，而另一个始终捧这一本《诗经》，一起走在下山的路上。

    只是岁月易逝，人去楼空。大哥已不在，书生也老朽，当年最顽皮的小怡也已近了古稀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