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的罗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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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里难得的美好时光

    少年时代的家里,四个人端坐在客厅沙发上。

    “人民军同志,我家这个小孩顽劣不懂事,给你和部队惹麻烦了,这次他又闯了什么祸?”

    年轻的父亲给我递过来一杯茶。

    “哎呦,受不起!”我赶紧起身致谢,两个年纪相仿的成年人、父子,用技术加持的方式碰面,亦幻亦真。

    “甭客气,你喝喝茶消消气!”罗先生也挺客气。

    “这罗建军哈,人还是不错的。勤奋好学多才多艺……”

    我也不知道抽什么风,语无伦次夸赞自己。头一次当着父亲的面自己夸自己,我忍住不笑。

    这客厅我再熟悉不过了,各种朴素家具整齐布置,还有那个时代墙壁上,几乎家家户户都挂着的老日历,每过一天就撕掉一张。我下意识的看了一眼:85年、7月。其实知道哪个年月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回到正确的时间点上去,回归正常的生活中去。

    “人民军同志,您直说吧!他这次是闯了哪个军营被抓了?”凤凰县地处南疆又逢外敌扰境,为了不让部队消耗过大,换防是常态,一是锻炼各个部队战斗力、二是让部队休整。所以在凤凰县驻扎的部队,只有营盘是固定不动的,连队更迭是常态。

    “他……不是,我们……我们来找他不是因为这个。”想想自己年少的时候到底闯了多少祸啊,够给父亲操心的了,一时语塞。

    军校读书那么多年,接着又服役这么多年,反恐训练、实战好多次,自认为我的心理素质是优良的,但是真要和生父面对面交流的时候,竟然还是和未长大的孩子一般紧张,好在余亮接过了话匣子:

    “罗同志你好!是这样的,我们就是来看一看这个孩子,没有什么其他事情。”

    余亮按按我的手背,示意由他来说,

    “罗建军上五年级了吧?墙上挂着这木枪也是他自己做的吧?”

    “叫我罗先生、罗老师就可以了。对,明年六年级。他这个孩子本质不坏,心里有正义感,崇拜军人。平时就喜欢弄这枪啊、乐器啊!对了,同志你怎么称呼?”

    罗先生问得急,余亮答得也快,

    “我姓余,余新亮。这两位是萧航立、边可可,我们都是835团的。”

    “对,我是萧航立!835团的。”我瞟了余亮一眼不由自主的回答,心想这余亮临时给我起了个什么名字啊!

    “835团?不是猛虎团吗?我在学校看过你们835猛虎团的格斗表演,你们团是整个893师的尖刀啊!”罗先生眼神里满是敬意。

    “感谢人民群众的肯定,平时多练兵,战时才少流血嘛!去学校表演,就是要让人民群众放心,我们893师、835团是有能力打好换防第一战的!”余亮好像事先排练好的台词,说得我一愣一愣的。但我马上明白过来一件事情:小时候和余亮险些丧命的893地下基地,和这个893师肯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无奈当时年幼,对这些没有深入了解,希望此行能把这个遗憾从记忆里补齐。

    “您是音乐课老师吧?我看您琴拉得真不错!”黎可可打破了这官腔一般的谈话。

    “呵,我在凤凰中学主要是上政治课、物理课。这不学校老师少嘛,有个头疼脑热请假的,我会临时顶替一两节音乐课。”

    “您的琴能借我看看吗?”

    对于罗先生,我的父亲,记忆中他只帮我调过琴弦,并没有在我面前演奏过。感谢余亮的研究让我有了再一次和他见面畅谈的机会,虽然这次“畅谈”第一次让我明白了父亲还有演奏乐器的天赋一面。还有,我记得他是政治课老师,怎么还兼任物理课老师呢?

    我小心翼翼的接过父亲递过来的小提琴,仔细看了又看,对,这就是那把陪伴我大半个少年时代的小提琴,百灵牌,上海产。

    “我能试演奏一下吗?”琴瘾一来我顾不上礼节了,虽然这把琴本身就是我少年时代练习用的,但是在这个时刻,父亲并不知道站在他面前的,是成年之后的、他的儿子。在他眼中,我就是一个陌生的人民军战士,一个借小提琴演奏的陌生人。

    我把军帽摘了下来端正放好,抿一抿嘴唇,双脚的姿势摆成丁字形,把重心放在左脚上,以左脚作支点配合右手运弓的力量来取得身体平衡。

    一曲相同的《PorUnaCabeza》,我致意了作曲人CarlosGardel,也致意了罗先生。

    从演奏的准备到结束,罗先生对我持琴的姿势、还有习惯性抿抿嘴的动作,在他眉宇间显露出了一丝丝疑惑。这一切,余亮在旁边都看在眼里。

    之后我把琴还了回去,罗先生试探性的问我:

    “小萧是哪里人士?很面熟啊!”

    “我们都是杭州人士,老家萧山那一边的。”又是余亮抢答,不过他不答,也真不好去回答。

    再聊下去恐怕就要露馅了,虽然这只是余亮用技术实现的一次见面,但我也不想给罗先生、不想给我父亲留下一个奇怪的印象。于是赶紧给余亮使眼色,示意开溜吧!

    余亮不愧是死党,一看就明白了:

    “那么先这样吧罗老师,部队里还有事情要处理,我们就先告辞了。”

    “好,我送送你们!”

    罗先生送我们三人到门口,黎可可先走了出去,然后是我,最后才是余亮。

    我下意识的拧了拧牛头锁的小手把——80年代这种简易牛头锁很常见,锁就一个大手把负责开关门;一个小手把负责反锁。如果没有反锁,用硬卡片就可以顶开进入室内,所以小时候我养成了入门反锁的习惯。

    罗先生把这一些看在眼里,若有所思的刚想开口说话,却被余亮抢先打断了:

    “不用送了,留步!”余亮把手伸过去示意握手告别。

    街道上,依旧人来人往,热闹的人群还未散去。

    “你不是说要去家里看看吗?科研所那个家?”

    我感激余亮给了我这么一次奇妙的经历,也惦记着他也应该回去看看,虽然说他年少时过得并不快乐,但怎么说都应该回去看看。

    “忽然不想回去了,我家可不像你家那样,你老爸疼你关心你,连你的小动作他都记得。”

    “那么好吧,我们怎么回去?”我问问余亮,我是指回到真正的现实生活中去,虽然这一切和真实的生活、感官触感、甚至呼吸空气的感觉都一模一样,但是我的大脑依旧在告诉我,这是不可能的、不现实的。当下这个80年代、我的父亲罗先生、以及这种场景、人群,都只是余亮用技术制作出来的,虚妄的。

    “别啊!还没玩够呢!”余亮推推眼镜。

    “你要玩个球玩!”我说着说着就要去掐余亮脖子。

    “萧团长,刚收到师部急电!”一个传讯兵模样的小个子士兵叫住了我,给我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然后递给我一份电报。

    “余政委、边军医好!”通讯兵又给余亮和黎可可敬礼打招呼。

    我一脸懵,什么时候我升官做了团长了,余亮这货还是政委?黎可可是军医?我看了看身上的65式军服,还真是4个口袋,区别于士兵的两个口袋。当下这场景变化太快了,我真没有留意这些细节。

    “先打开看看师部的命令吧!”余亮示意我赶紧打开看看。

    我半信半疑,找到一处靠墙的隐秘位置,打开看了看电文:

    “你部即日开拔,详……”

    “余亮,几个意思?”

    “边走边聊吧!小鬼,车子停哪了?”余亮搪塞我几句,又冲那个通讯兵喊了一声:

    “往893师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