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

    小家伙这一喊不要紧，倒是把三个大人吓了一跳。

    宁安唯手一软，差点把儿子抱得掉下来，一副见鬼的表情：“他怎么突然开口说话了？”

    甘甜本来也有点惊讶，听到他这么说，没好气回了一句：“他也快九个月了，冒出一句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吧？”

    不过话说回来，宝宝四五个月的时候，王阿姨便开始成天教他喊奶奶，也没见着小家伙喊上一回，今天倒好，看了宁妈妈一眼，这就叫上了。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血浓于水？

    再转头看宁妈妈，老人家这眼泪已经“哗哗”的往下掉了，双手一张就要扑过来：“孙子哎——”

    “喂，等等，你冷静一点，”宁安唯抱着儿子一猫腰，从她胳肢窝里钻了过去，躲到甘甜身后道，“冷静冷静，你怎么知道他是你孙子，我说不是呢？”

    他怀里的小家伙以为大家在陪他玩，笑得手舞足蹈，甭提多可爱了，简直跟宁妈妈梦里梦到的一样。

    宁妈妈把眼泪擦擦，看着朝思暮想的孙子，恨不得揍儿子一顿，尽跟她作对：“他跟你小时候长得一摸一样，我自己的孙子怎么可能认错？！”

    “……”没想到这样也能认亲，早知道他就不一时心软抱儿子过来了！

    刚才他回家休息，听到王阿姨说甘甜出门了，司机补充说是去见他母亲了，他听了急着出门找甘甜，小家伙又哭又闹想跟着出来玩，所以他才顺手抱了出来。

    宁安唯当时想着就算母亲看到他抱着个小孩，他解释说一下是朋友的孩子，她顶多也就是怀疑一下，有他挡着也查不到什么，却没想到有这一出。

    “你是不是在想早知道就不带我孙子过来了？”宁妈妈看到儿子眼珠一转，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她这个儿子哟，就没一天不想着跟她添堵！

    果不其然，宁安唯顶了一句“知道你还问”，也没句解释，便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拖着甘甜出了水云茶汀，把儿子塞到甘甜手里，开动了车。等甘甜抱着儿子副驾驶坐上，他正准备走人，谁料宁妈妈抓着包小跑步赶出来不说，还直接爬上了后座，“啪”的一声随手关上了车门。

    这样的母亲大人，宁安唯自记事起还没见过，在他的印象里，他的母亲从来都是优雅从容的，就算母子俩意见相左，她也不过是清清冷冷的看他几眼，引几句法语德语或者拉丁语的诗词典故，要么就是颂些只有她自己听得清的佛经；若是他反唇相讥或是摔门而去，她便是冷漠以对。

    像这般情绪激动、行为主动的母亲，宁安唯还真是很不习惯，一时间竟不知是该走还是该留，反射性的问了一句：“母亲你，你干嘛啊？”

    谁知，宁妈妈豪气万丈的来了一句：“我干嘛？当然是孙子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此言一出，很有保家卫国的气势！宁妈妈的腰杆都挺直了。

    甘甜在一旁极力忍住笑，扯了扯宁安唯的袖子，示意他不要跟宁妈妈吵。其实她是多虑了，宁安唯一向擅长于跟自家母亲斗智，冷战也没问题，不过拿这副架势的老妈可没辙，于是方向盘一打，回家再说吧！

    谁知，坐在后排的宁妈妈今儿个是铁了心的改走乡镇大妈路线了，掏出手机就开始一个个的拨电话，而且是嗓门特大的那种。

    先打给的应该是宁安唯的老爸，笑得那叫一个敞亮：“老头子哎——，快别睡觉咯，告诉你，我们有孙子咯！……生啦，生啦，都九个月大啦！骗你干嘛哟，哎哟，我没做梦！……你赶快带着公公婆婆来S市，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真是的！”

    “啪”利落的挂断电话，她又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手机，拨通了：“弟弟啊，是我，大姐啊，我跟你说，我有孙子咯！……哎呀，你有什么好不服气的，我是你姐，比你早有孙子也是应该的……对了，记得帮我到爸妈坟头上说一声哈！好咧，就这样！”

    就这么一个接一个打出去，一分钟都没停歇，有些还是用的英语，甘甜在前面听着，虽然知道老人家是真的发自内心的高兴，才会这样到处炫耀，但还是感觉好笑，后来想起自己的外婆，去世的时候其实也跟宁妈妈差不多年龄，就突然难过起来。

    如果，曾经的自己是健健康康的，外婆一定也会唠叨着自己能够结婚生子吧？但生来身体不好，独自抚养她那么多年，外婆对此从来没有说出口过，只是偶尔摸着她的头，笑着说，只要有人给她老人家养老送终就很满足。可是，如果有一个宝宝围着她叫曾奶奶，她会更满足吧？

    外婆啊，等宝宝再大一点点，我就讲给他听，你讲给我听过的故事，让他知道他还有一个很厉害的曾奶奶，好不好？甘甜抱着儿子，在心里默默的说。

    “好了，到了，下车吧。”宁安唯在别墅前停下车，闷声道。

    “……好了，不说了，我要去抱我孙子了！”宁妈妈不知又在和谁说话，听到儿子喊，还不忘炫耀一下，才肯挂上电话。然后手脚利索的下了车，整理了一下衣服，便亦步亦趋的跟在甘甜身后——因为她手里抱着孙子嘛！

    这么来回一折腾，其实早已过了中午吃饭的点了，王阿姨看宁安唯出门的架势，猜到他们可能不在外面吃饭，便让帮工备了些，现在见人都回来了，连忙张罗着端上来，当然，也帮宁妈妈添了一副碗筷。

    甘甜把宝宝递给王阿姨，让她帮忙喂点吃的，本来已经坐下来吃饭的宁妈妈连忙抬起头，那副样子，眼珠子恨不得贴在孙子身上拐进厨房。

    宁安唯盯着自己的碗，瓮声瓮气的道：“先吃饭，吃完饭就给你抱。”

    宁妈妈立刻低头扒饭，动作迅速而有力。

    甘甜：“……”

    最终，吃饭比赛宁妈妈以七十二岁高龄，佩带假牙的情况下赢得第一，不过她放在碗筷，在儿子的首肯下，才冲进厨房去抱孙子；宁安唯赢得第二，看都没看和母亲抱成一团的儿子，上楼了；甘甜屈居末位，吃完看看儿子那里确实不需要自己，便也回了房间。

    她想好好跟宁安唯谈谈。今天宁妈妈并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举动，宁安唯对于她，却则从头到尾没什么好脸色，但看得出来，母子俩关系并不是真的有什么解不开的结，否则宁安唯也不会关心宁妈妈的吃饭问题了，不是吗？

    进了房间，发现宁安唯已经拉了窗帘，钻进被窝，打算睡的样子。甘甜便坐到床边拍拍他道：“吃完饭就睡觉对胃不好，先别睡，我有话跟你说。”

    宁安唯动了一下，翻过身看着她：“说什么？”

    “当然是说你妈妈的事。”

    “有什么好说的，放心，她现在有孙子了，不会来烦我们了！”

    “你知道她想要孙子，”甘甜失笑，“等等，这么说来，难道你是怕她有了孙子而不来烦你，才不告诉她的吗？”

    宁安唯把头埋在枕头里，含糊道：“你这样说，也不算错啦……”

    “宁安唯，你好幼稚！你以为你在玩躲猫猫的游戏吗？这么大的人了，还靠玩叛逆来吸引妈妈的注意力，有你这样当人家儿子的吗？”

    “你知道什么……她又不是你……”

    “你这句话什么意思？”甘甜推推他。

    宁安唯跟着动了一下，仰着身体，望着天花板，一小撮头发软趴趴的塌在额前，有那么一瞬间，甘甜觉得他的眼神安宁中还带着虔诚：“我觉得当妈妈就应该像你这样，真心期待一个孩子来到这个世上，到了哪里都会尽量把孩子带在身边，给宝宝喂奶，哄他玩，知道他什么不懂，但还是会陪他聊天，等再他再大一些，会牵着他的手，牵就着他的小步子一起走在花园里玩……”

    这样被人夸有点奇怪，甘甜真不觉得这有什么好向往的：“你妈妈不是这样吗？”

    “我母亲？她只是因为我哥哥去世，为了宁家不得不生一个我罢了，其实在她心里，哥哥才是她唯一的孩子。”

    “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甘甜无法理解。

    “为什么不能有这样的想法，你知道吗？”宁安唯转头认真的看向她，“小的时候她都没抱过我，只会躲在烟熏缭绕的佛堂里，对着菩萨还有我哥哥的照片诵经。”

    “也许你妈妈是对你的哥哥早逝感到伤心，但这并不代表她不爱你啊！”

    “呵呵，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每个人都熟悉的一个人，你不熟悉，所以他们的世界你便无法介入。

    很多时候，她会透过你，看着那个人，缅怀过去而无视眼前的你。偶尔，你兴奋的说着什么的时候，其他人都是静默，然后再告诉你，他也会如何。

    如果我也认识他就算了，偏偏，偏偏我是因为他生命的终结才有机会来到这个世界，不能责怪亦无法感恩。

    那种其实一切都与你无关的感觉，你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