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夜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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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机老人

    异兽们的身影越来越模糊,长嘶之声渐起,亦越来越微弱,我想它们应该被甩掉了吧!

    然而,犇雷依旧如同惊弦之鸟,一刻也不敢停歇,直到他被脚下的什么东西给绊倒了。

    我毫无悬念的被甩了出去,好在我反应迅速,空中一个三周半转头,最后平稳的落下。

    犇雷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一着不慎狗吃屎,剑侧在地上,嘴里一包的沙土。

    “犇雷大哥,你没事吧?”

    “呸……呸……”他不停地甩着舌头,还不忘向来路看看,见没有动静,整个人像丢了魂一样,一屁股坐到地上。

    “小兄弟啊,我没事!”接着大喘着粗气。

    “犇雷大哥,你总是小兄弟小兄弟的,我听着别扭,你还是直呼我的名字夜华吧!”

    “好,夜华兄弟!”说着便有气无力的拍打着身上的尘土,接着又道:“我,我刚才还没有把话说完!”

    我上前将他扶起,他摆摆手,随后自己站了起来。

    “玄机老人!他的术法极高,也是你们人族!”

    玄机老人?这个人我好像在哪儿听过,可是就是想不起来。

    “犇雷大哥,你都被鬼煞关在神秘之眼几十年,你怎么知道他现在还在不在?”

    “在,肯定在!”犇雷很坚定道。

    从他的语气来看,也不像在说谎。

    “他可是个老神仙,就在魍死城中。我们常以灵草药石去访他,从他哪儿换些驱赶蠓兽的丹石。”

    听他这么一说,这玄机老人定是位炼丹的术士。

    “哪他有什么样的嗜好?”道家术士多行为怪异者,有无好不术之说。譬如与我师父要好的上灵道人,极喜采阳之术,但凡遇我与师父同往,便会笑眯眯的捏我的脸,每每都会在我脸上留下一块淤青,着实变态。

    犇雷皱着眉,又摇摇头,“嗜好?这人总是神神叨叨的,脾气还不太好。”思索一番后,他接着道:“要说嗜好嘛,就是喜欢饲养水里的东西!”

    我想,不就是养鱼吗,也算不得嗜好。

    “喔……”

    这声将我一震,简直就是猝不及防。

    “怎么?”

    “哎呀呀,他很喜欢抚琴,其声回旋婉转,每自奏响,水中物竞相跃起。”

    “鱼翔不同赏,琴止亦同悲。欲问伤心处,桃花落尽时。”

    哎呀,他正是不是道林神话琴生吗?

    犇雷一脸茫然的看着我,惊叹道:“夜华兄弟,真是好文采呀,看不出来!”

    “文采?我们还等什么,赶紧去访他!”此刻我看到了希望,玄机老人有这个本事,求教他准没错。

    “这么急,能不能让我休息会儿?你看我都跑了这么远的路了。”犇雷有些不情不愿,我可不想再等下去,二话不说一把拉起他的手臂就走。

    “此去尚遥,路途漫漫……”

    “怕甚!”

    “好吧,你只要不喊累,我就陪你走一遭。”

    ……

    一路上,我们跋山涉水。虽然很累,但我不畏艰难。

    然而想的最多的还是玄机老人。

    琴生,一个多情的男人。可惜他生错了地方,也不该是一位修道者。他应该是乐者,是诗人,是一位为爱痴情的有心人。

    他的人或许淡出了大陆,但他七日诛杀三十六洞秽妖的战绩可奉为神话,而他的情史也是轰动一时。

    讲到他的情史,就不得不说他的恋人玉竹,一位小渔村的寡妇。

    她本出身官家,相传她幼年聪慧,既能作诗绘画,又能通晓音律。曾名噪一时,是府上的一颗明珠。如果她的家中没有变故,或许她会成为一位才女。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父母受官家牵连,全家发配穷荒的远海。父母接踵而至的死讯让她开始失去颜色,无依无靠的她为了生活,不得不嫁娶远海一个小渔村的半老渔夫。

    她本以为能过上一段平静的生活,可命运仿佛在给他开玩笑一样。一次丈夫出海,被海妖赤蛟给吃了去,就死在她面前的海中,现在礁石时上的她万念俱灰。

    可生活还是要继续,她下定决心,要活下去就要靠自己。不知道手上打出了多少茧,脚上磨出多少泡了,一晃就是十年过去,她活了下来。

    一切都是那般平静。可是,有一天琴生他来了。

    对于她而言,桃花落时已经不再是景致,而是旷世情缘。

    正是琴生这个男人,让她陷入爱河,终究又将她推向万丈深渊。

    我曾看过一本民间轶事集《梅花倾录》,里面就有他俩的故事。相传那年,琴生单枪匹马追杀妖怪白泽,三天三夜亦不眠不休。

    那日,白泽血染孤洲,恰逢玉竹在此。性命攸关之际,琴生苦战不下,又战上一昼夜后,白泽终究败北,后又无路可退。恰到这时一道一妖战至渔舟,小小渔舟之下正是惊恐万分的玉竹。

    白泽见不胜琴生,遂生擒玉竹作为要挟。哪知琴生就此一眼,便对玉竹一往而情深。

    世人皆以貌美之为美,玉竹确有几分姿色,多年来一直不乏追求者,无不被其拒绝。因为她经历了太多,所以不想再陷入悲痛的轮回。天下哪个女子不想有个依靠,不想有一个安稳的生活?

    琴生好斗,却不好窈窕,同道皆知。然而一眼便倾心与玉竹,不是她有倾国倾城之貌,也不是她有沉鱼落雁之容,而是她临危而乱之姿。

    他被她给深深折服了。

    一民女,一高道,二人相视却不相识。

    他决定牺牲自己来保全美人,一招“天外流星”杀了白泽,同时剑气也洞穿了自己的身体。

    他倒下了,可他又站起来了,在美人面前不能失仪,这也只是他最后的苦撑。

    玉竹载着琴生向大陆行去,一路上二人没有任何言语。

    有一种默契叫心照不宣。据有些人说,二人在小舟之上早就对上了眼,只是碍于世俗的眼光。也有人说,男有情女有意,早就在船上干柴烈火了一般。

    传说毕竟是传说,恐怕只有当事人才能说的清楚。不过,日久深情倒是真的!

    渔舟靠岸,渔歌唱晚。

    琴生下船,回眸一眼,依旧没有言语,转头就向岸上行去。可终究还是苦撑不下去了,倒在了洒满余晖的沙滩上。

    孤男寡女,本就遭世人诟病。玉竹没有扔下他,反而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将琴生拖了回去。

    我那时就在想,一个寡女,该有多大的勇气才敢这样去做。

    可她就是这样做了,这也预示着她已将自己交给了这个男人。

    在玉竹的悉心照顾,琴生的伤势慢慢好转,那些养伤的时日,他们依旧没有说过一句话。

    一个不说,一个不问,仿佛这一切都在不言中。

    可她还要生活,打渔是每日必出,娇弱的身体让她不能像男人一般远洋,只能渔于近海。

    琴生看到了她身上的自立与自强,就此彻底被她征服了。他弃道专音,玉竹没在海上捕鱼,他都会在礁石上为抚琴调音,靡靡之音引来了无数的鱼儿,他只想她能快些回家。而乐声更让她动情,小舟荡漾,身姿摇曳,宛如在和着琴声而舞。

    天,地,人,舟,一副美好的画卷。

    一日,琴生途经小舟,不经意间发现了编结的同心草,这一刻他明白她的情义。于是,他不再掩饰,当天就找到了她。当即取出尘封的诛妖剑,在她面前立誓,要带她离开这里,去往一个只属于他们的地方。

    她没有言语,因为她觉得自己是个寡妇,自己根本配不上他,何况自己还在守节。他的丈夫是远近闻名的老实人,自己一走了之必回引来非语。

    琴生当然明白,爱就要接受他的一切。为了斩断她最后的羁绊,他决定出海,寻得赤蛟为其夫报仇,以圆了她的心。

    这一去便是数月,她每日都在出发前的港湾候着,可依旧没有他的讯息。

    有人说见过他,可后来又人说他已经葬身蛟腹。她的意志终被击垮,换作任何一个女子,哪能经受得了这三到四次命运的捉弄。

    她已经没有了活下去的理由,最后选择抱着他的琴,站在经常为其抚琴的礁石上,一跃海中殉了情。

    然而他并没有死,终实现了他的诺言,带着赤蛟的头颅回来了。

    她没了,琴生悲痛欲绝。

    从此世上再无琴生,几十年后却多了为玄机老人,常以卜卦饲鱼为生,再到后来也就淡出了人们的视野。

    想不到,玄机老人却在號悍洲立了足。

    话说我与犇雷已走了五日的路程,也不知道这魍死城还有多远。

    路途的疲劳让我们举步维艰,慢慢的也就将玄机老人淡忘了。

    “犇雷大哥,你不是以前去过魍死城吗,到底还要走多久才能到?”

    “快了,快了!”我一想肯定也是这般回答,都不知道听他说过多少遍了。

    可就是那么巧合,前面的路越来越宽,不时还有讨生活的兽人经过,路上人族也有不少,一看便是来这里做皮货生意的。

    “闪开……”

    一蓬头垢面的人驱赶着一群小异兽从我们身后而来,一个不小心竟将我撞到。

    可气的是他连道歉之意都没有,反而还回头向我一笑。

    我想还是算了,就不在与他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