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春心付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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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走火入魔?心思郁结?

    傅海棠本身就是假小子,敛目沉思时,可谓秀外慧中,静如处子,但多时呈豪爽奔放,不拘小节,搁在古代或可以混个侠女或女中豪杰的称号,搁现在就是一假小子。

    自小到大校里校外也多见娘娘腔的男孩子。

    虽是如此,她自己和她周围也没有人谈论过同性之间超乎寻常的友谊,尤柘和武丹阳是她见过的最黏糊的异姓兄弟,她和小春是比亲姐妹还亲。

    可是这在被心理医生叶佳欣醍醐灌顶前一切都应该是正常的。

    两人就应该亲密无间,两人就应该互相惦念,两人搂搂抱抱,亲亲摸摸,偶尔产生的悸动就是相互喜欢,不喜欢怎么做了十几年的姐妹,不喜欢怎么会为别离牵肠挂肚,变着法地讨她喜欢,千方百计地哄她高兴,电影里的哪个女明星都不如小春漂亮,学校里的哪个女孩都不如叶子乖巧。

    背井离乡地在南蛮之地,夏天起痱子,冬天生冻疮,吃着甜不漏搜的包子,想着孜然飘香满嘴流油的烤饼夹肉串儿,行在阴雨连绵人头攒动的街道,想着蓝天白云,信马由缰的林海和草场,一切的不自在,不适应,都只为许那个人一句不孤单。

    在舒老师的教育下,傅海棠应该是新时代,思想自由,自主独立的新生力量,在瑚尔哈舒族臂覆上,站着的又是为了一份传承而坚守的海东青。

    傅海棠如大多少年一样畅想过自己的未来,可怎么想也不过是事业有成后买栋可以养猎犬,放老鹰的大house,老公什么样,概念模糊,像尤二那么温文儒雅也行,像武丹阳那样奔放正直也可,但总体来说要不介意,给小春也买一栋在旁边,她可以和小春一起带孩子,看书,编排自己老公,做饭一起吃,逢年过节一起回家看爸妈,总之傅小六策划的未来里,有一位模糊不清的老公,和再清楚不过的叶纯忻。

    傅海棠没有打车,也没有乘公交,六月的海彦已经进入到高温的暑期,灼热的温度把水气自潮湿的地面蒸起来,自上而下的气压又把这潮湿闷热的空气压下来,空气里透着不爽快的霉味儿,傅海棠拖着灌了铅的腿一路往学校走,觉得喘气儿都费劲,胃里还座了台怎么也不肯罢工的绞馅儿机。

    叶佳欣住的酒店离傅海棠所在的学区还真不远,公交车七站路,这要是平时,小六爷小步颠着半个小时就回去了。可今天的这条路小六爷感觉走的像是铺着玻璃碴子的红岩烈火之路,举步维艰。

    走了三站路,小六爷终于坚持不住了,靠在公交车站边上的电话亭里,给叶纯忻打了传呼。

    在等叶纯忻回话的时候,傅海棠意识到,不是找周荀帮忙会更方便吗?可小六爷病了痛了的时候就想找自己的小春撒个娇。知道那人是关心她的,把她放在心上的,小六爷的虚荣心就膨胀得不得了。

    小六爷前些年的胃病是叶纯忻一只一只攒着鸡胗外面那层皮,晒干了,磨成粉,用老中医的土方子给小六爷一点一点调养好的。后来虽然不怎么犯了,但小春来了海彦后还是咨询教药理的老师,找了合适的止痛药给她。傅海棠到海彦的第一年就被叶纯忻押解着去医院做了一次惨无人道的胃镜,确诊了胃溃疡以后,胃药小春就常年备着。

    小春的电话很快就打来了。

    “干嘛呢?”傅海棠压着一阵阵凌迟般的腹痛,腰都直不起,还在想着怎么铺垫才不会吓到小春。

    “我们和温学长他们寝室约好了看电影,正在电影院选片呢,你来吗?想看什么?我先把票买了?”

    “嗯…”傅海棠疼也不忍了,直接痛苦地哼了出来。

    “怎么了?”叶纯忻很少听傅海棠哼哼,虎口豁开,跟腱撕裂,肋骨断三根的时候都没听过傅海棠哼一声。这会儿电话那头明显的呻吟声,揪了叶纯忻的心。

    “没事儿,吓你呢,就是胃痛,你那有药吗?给我送过来。”傅海棠,小口轻声急促地吐着气,试着缓解疼痛,把这几句话轻描淡写地说完。

    “嗯,我这就过来,你在哪呢,寝室还是外面?”叶纯忻一刻也不想耽误,可是电话那头的人反应越来越慢,还没告诉她在哪里,她只有扯着电话线在原地打转儿,喉咙火烧火燎地哽在那里,“在哪呀?傅海棠!”

    “63路,新华路车站”傅海棠尽力克制着一阵一阵的头晕,勉强报了站牌“我没事儿,你慢慢来,六哥哪都不去,就这儿等你”

    嘱咐完没听到对方的回复,耳边只剩嘟嘟的电话声。

    “小丫头片子,学会挂我电话了”傅海棠嘟囔着。

    知道叶纯忻就在路上,傅海棠放松了心,人的意志也松懈下来,一阵强过一阵的剧痛,痛得她直不起腰,心跳得很快,她掐着自己的脉,摸了半天才找到微弱又急促的脉博。

    路人见她面色苍白地蹲在在电话亭边上,问她是否需要帮助。

    傅海棠勉强笑着摇摇头说“我妹妹在路上,她是医生。”

    傅海棠形象全无地蜷缩在那里,痛得一阵犯迷糊,涌到喉咙口的恶心被她强压了下去,她以为自己是睡过去了,其实是已经处于轻度昏迷状态。

    “傅海棠,你在哪?”傅海棠在昏晦不明中游走的神识被夹杂着哭腔的喊声唤了回来。

    她忘了自己正痛得要死要活的胃,到是开始顾及自己的形象问题,猛地站起身来,想摆一个玉树临风的造型“这儿呢!”

    叶纯忻转身望见她,快步向她奔来,就在伸手可及的范围内,傅海棠再也压不住翻上来的恶心,胃里原本就没什么,一口液体被呕了出来。

    叶纯忻盯着她呕出来的咖啡色的液体,愣了一下,伸手要扶傅海棠,傅海棠挥手让她躲开说“别过来,脏!”紧接着又吐了一口,这次的颜色要鲜红许多,口腔里泛着血腥味,傅海棠知道自己吐血了。

    昏迷前傅海棠脑子里闪过几个词,走火入魔?急怒攻心?心思郁结?林黛玉不是吐血死的吗?小春会为我出家吗?

    经医生确诊,傅海棠是胃溃疡复发,有受外力撞击,引起的胃部出血,集合药物治疗和输血,基本就可以控制病情,没有生命危险。只不过是送医的时间有些晚,出血量有些多,人送到病房时还处于昏迷状态。

    叶纯忻一路跟着上救护车,找医生,听着诊断,缴费,开药,办理住院,条理清晰,沉着冷静,就仿佛这个程序她已经走过了千百遍,比接诊的实习小护士还要淡定。

    傅海棠躺在病床上唇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叶纯忻在边上,听着医嘱,一条一条地记着,偶尔询问的都是简洁清晰的专业术语。

    “医学生?”傅海棠的主治医生是一位带着眼镜的中年男人,清瘦斯文,人也温和。

    “是,在本院读临床,大二”叶纯忻很礼貌地回答,又看了看医生的胸牌补充了一句“李老师,我在大教室旁听过您的课!”

    “嗯,听出来了,那你朋友的病理我就不再说明了,你有什么额外的问题,下学期可以选我的课,我们一起讨论。另外”见叶纯忻一路跟着他出病房,李医生又不免多叮嘱了几句“胃出血的诱因有许多,病人有旧疾是一个原因,饮食不规律也有可能,再就是外部撞击,和精神上的压力,病人的身体素质很好,就是这胃太脆弱,年纪轻轻,如果反复发作,虽是小概率事件但也会引起癌变。女孩子嘛,烟酒还是不沾的好。关于饮食的注意事项,一会儿护士会来说明,没大事儿,血止住了,观察几天就能出院了。”

    叶纯忻跟着点头,往耳朵后面拢头发的时候,李城垣这时才注意到她食指侧面被抠出来的血印子“你表现的那么淡定,我还以为你不紧张呢,害怕了?”

    叶纯忻温和而礼貌地笑笑说“老师,我不能怕,六哥现在身边只有我。”

    “六哥?”李城垣不解地问。

    “就是病人,她喜欢当哥哥,从小叫习惯了”。一起病房里的傅海棠,叶纯忻才注意到自己离开加护病房有十几米的距离了,放心不下正在输血的六哥,她和李老师打了个招呼就要往回走。

    转身时她听到有个雄厚的声音在唤“李医生,又在教学生呢?”余光撇见一位身材魁梧的白大褂,若说李医生想书生,这位的气质就像侠士。

    叶纯忻礼貌地对着来人点了点头,在回病房的途中,偶尔听了几句医生间的闲话家常。

    “下班一起?岳阳路上新开了一家法餐,试试?”

    “今晚不行,班上有人家里有事请假,我要代值大夜”

    “李主任,您这官儿怎么当的,天天做候补,家家家里有事儿都找你,合着您就没家人?”

    “有呀,我不就是家人吗?萧管家若无事,不如过来陪我?”

    “哈哈,佳人有约黄昏后,下了枝头又上心头,自然是好,可惜明早我与304有场重要的约会,今晚要养精蓄锐。”

    “大手术?”

    “嗯,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