淬魂之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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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知的欢乐

    星历10月12日,是科纳文特一年一度的丰收节,费徳城的所有人都沉浸在丰收的喜悦中。还算精神的阳光将秋风的寒冷驱散,大大小小的舞台也在布置当中。身材火辣的女人们穿着一身性感的草裙,浓妆艳抹,排演着晚上欢庆的舞蹈。男人们在一旁敲打的手中的鼓器,吹着口中的号角,尽情地欢呼着。

    所有人都享受着佳节之际的快乐,或许在他们眼里世界依旧和平安定。

    坎贝尔在皇宫中的高楼俯瞰着这美丽的都市,可面对着欢庆的气氛,他却不免叹了口气。

    阴沉的天空之下是喧嚣起伏的繁华,巨大的平静之下是汹涌的暗流。莱德村长的死给了所有人当头一棒,他们被和平的假象欺骗太久了,无论是脑子还是身手都迟钝了。

    市民们之所以会依旧欢乐地庆祝,是因为国家封锁了消息。对于他们来说,不知道的事就等于没发生。

    这是国家强加给他们的无知,但恰恰就是这份无知才带给了他们快乐。

    距离帕帕村事件已经过去了三天。在头天坎贝尔就尽可能地收集了所有能用的线索,并花了整整一天时间进行推理,最后写成了长度有20多米的报告。

    报告中包含了他的各种猜想,以及各个线索的指向,其中甚至还有他根据嫌疑人的关系网所分析出来的各种奇葩动机。每个猜想后面他都标注了概率,但最高的都不超过5%。

    或许是连皇帝都被他20多米的报告给吓到了吧,在坎贝尔将报告寄出的半天后他就接到皇帝的指令要求他返回都城,觐见自己。无奈的他只得把施莱歇尔一个人留在那里处理后事,甚至在返程的路上他还忘不掉搭档离别那张把嘴高高翘起的脸。

    但现在他之所以会看着窗户发呆,是因为十分钟前二皇女在他觐见皇帝前临时插了队。皇族一向如此,他也见怪不怪了。

    坎贝尔很识趣地退到了旁边的等候室里,让他们尽情享受甜蜜的父女下午茶。

    在等待的闲暇之余,坎贝尔也没有闲着。他组织着脑中的信息,将自己的各个猜测熟悉了一遍。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可那对父女的下午茶还迟迟未结束,被无限拉长的等待时间让坎贝尔内心的紧张越发的加重。

    毕竟他是第一次觐见皇帝,而这个皇帝的名字——诺瓦尔·希奥多更是被奉为了科纳文特的传说。

    坎贝尔半躺在沙发上,不禁回想起了13年前那混乱不堪的地狱。那时的他只有九岁,是本应该开心快乐地享受童年的年纪,可事实上那几年他一直跟着母亲和姐姐四处流亡,躲避战乱。

    起因都是科纳文特的上任皇帝——加索尔·希奥多。他野心勃勃,仗着自己国家武力强盛四处掠夺,企图将整块大陆变成自己家的摇篮。有的国家这被侵略后奋起反抗,有的国家则光速投降,还有的国家甚至原地加入科纳文特,随他们一起侵略别的国家。

    而那个时候洛布还很青涩,凯恩还是个小孩,莱德村长必须镇守帕帕村,无法参军。所以科纳文特的军事实力并没有特别强,他仅仅只是比别的国家强一点点。一旦别的国家组成盟军,那么科纳文特就将毫无还手之力。

    可惜那个愚蠢的老皇帝看不到这一点,也不愿意承认这一点。

    这场混战持续了数年,当初的掠夺者被其余国家组成的盟军打得节节败退。虽然大部分敌军被莱德给挡在了边境,但还是有十几万的军队通过挖地道的形式偷偷深入了科纳文特的腹地。而当时科纳文特国内尽是些老弱病残,军队的人数也少的可怜,甚至不得不用征用一些奴隶来参战。

    科纳文特的残军守在了通往费德的必经之路——克洛斯平原,与盟军展开了一场实力悬殊的生死决战。

    而此时,科纳文特的皇帝已是诺瓦尔,传闻加索尔和三个皇子突然猝死,于是继承权便落到了第四继承人诺瓦尔·希奥多的身上。

    在决战的前一夜,诺瓦尔临时将残军分成了两队,自己亲率其中一队到费德城西南部,伊斯塔露尔山的出口迎击。当时那个角色受到了几乎所有人的反对,因为大家坚信敌人不可能从那里跟过来。本来正面就不敌盟军,现在还要将可怜的残军分成两队,更是雪上加霜。可由于他是皇帝,举国独尊,做人就算内心再不服也只能接受。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第二天敌军果然从伊斯坦露尔山攻了过来。虽然人数不多,但倘若真的不设防他们便可以一路攻到城门下面。

    诺瓦尔的御驾亲征和神机妙算使得将士们军心大振,他们怒吼着,于血雨中一刻不停地挥舞着武器。纵使敌众我寡,残军也不曾后退一步。他们的身后就是自己的祖国,那儿还住着自己最爱的人,在等他们回家。

    就算回不了家,也要为自己所爱着的人守下他们的家。

    曾经那些恶心的掠夺者早就死在战场了,现在剩下的只有无畏的守卫者。

    盟军的突袭最终以失败告终,同时克洛斯平原传来喜讯:三万残军死守战线,将十三万盟军全部诛杀。然而,那万家灯火却无一人归来。

    奇迹诞生了,虽然它血淋淋的,但毫无疑问诞生了。科纳文特苟住了最后一口气,而盟军也受到重创,久违的和平也终于降临地狱,算是越来越有人间的样子了。

    自那以后,诺瓦尔·希奥多这个名字就被奉为了传说。而这个传说也不负众望,在战后的短短几年就重新振兴了国家。后来随着洛布的觉醒,以及凯恩的锋芒毕露,科纳文特也就重新成为了军事实力最强的国家。

    虽不至于又想去侵略别国,但起码可以说已经不会有别的国家敢来侵略它了。

    但,纳斯科斯托·莱德的死打破了一切。不仅仅是那表像的和平,还有科纳文特的尊严。

    “坎贝尔,到你了。”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敲了敲等候室的门。

    “洛布团长!”坎贝尔迅速起身伸出右手,拳心向内贴在左胸上,然后微微鞠了个躬。

    洛布微微点了点头,然后转身领着坎贝尔向接待室走去。

    刚出等候室的大门,一位金发女子就捂着面边哭边跑了过来。而此时的坎贝尔还在不停的深呼吸,缓解只内心的紧张,所以这两个家伙就狠狠撞到了一起。

    坎贝尔虽说身材算不上魁梧,但也不是个细狗。与身材纤细的女子相撞也只是微微后退了一两步,而那个女生就惨了,飞得还挺远。

    “缇娜殿下?抱歉,您没事吧?”坎贝尔认出了那个女的,正是刚刚插队的那个皇女。

    坎贝尔赶忙走向那个皇女,并伸手将她扶了起来。

    拉娜没有回答他,被拉起身后就连忙捂着脸跑走了,甚至不留下一句抱歉或者谢谢。

    坎贝尔冷冷的看着一切,最后用轻蔑的眼神看着远去的皇女的背影。

    “别发呆了,快跟上。”

    “下午茶并不愉快啊,您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吗?”

    “这不是我的职责,我没必要知道,你也一样,做好自己的本职。”

    “是。”坎贝尔回道。

    他们没一会就到了接待室的门口,洛布轻轻地敲了敲那扇华丽的大门,然后轻声说道:“陛下,人来了。”

    里面的人温柔且优雅的说了句“请进。”,声音并没有坎贝尔想象的那般威严。

    “皇帝已经快50岁了吧?声音听起来还那么得年轻。”坎贝尔不禁在心里感叹道。

    他怀着紧张的心情推开了门,心里不断祈祷自己待会不要因为太紧张而嘴飘。

    “抱歉啊,让你久等了。”只见里面坐着一个金发飘飘,面如冠玉,剑眉心目的男子。他的双目如翡翠一般,散发着无尽的温柔与淡淡的忧伤。

    他穿着浴袍,将胸膛敞开,露出一对漂亮的胸肌和健硕的腹肌。不是特别魁梧,但比坎贝尔要壮一点。

    坎贝尔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印象中40多岁的皇帝猛然崩塌。眼前之人再怎么看也只有25、6岁,和中年大叔是完全搭不上边,俨然是一个年轻俊美的美男子。

    “永驻青春的星纹吗?还是传闻中九州的返老还童丹药?”坎贝尔盯着诺瓦尔的脸,陷入了沉思。

    见坎贝尔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一动不动,诺瓦尔便朝他挥了挥手,“嗯……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听到这句话,坎贝突然惊醒,他瞬间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多大的蠢。

    “没有!鄙人冒犯陛下了!”坎贝尔边说边连忙跪下,将头死死地低了下去。

    “别别别,礼仪这种东西是给别人看的。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随便点,没事的。”

    “哦……好……”坎贝尔有点不知所措,呆呆的在那跪着。

    “坐吧。”诺瓦尔将坎贝尔扶起,“喝点什么?”

    “诶?”坎贝尔战战兢兢地坐到了诺瓦尔对面的沙发上,然后咯咯哒哒地说道,“水……水就好。”

    诺瓦尔听后打了个响指,桌子上黄金制成的瓶子和杯子就飘到了坎贝尔面前,为他倒满了一杯水。

    “谢谢您,陛下!”坎贝尔拿起水杯猛地喝了一大口。

    “没什么。”诺瓦尔从怀中掏出一盒烟,从里面抽出两根,并递给了坎贝尔一只。

    “谢陛下。”坎贝尔接过了烟,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个是洛文尼亚的卷烟吧。”

    “嗯,他们的皇子送来的,比我们的烟斗要方便不少,而且味道还可以。”

    坎贝尔也没傻愣在那,他连忙用星纹生成了一团小火,先给诺瓦尔把烟点上然后再给自己点上。

    诺瓦坎轻轻吸了一口,然后缓缓地吐出了一个烟圈:“你的报告我看过了,写的很详细。其中,你认为嫌疑率为4.9%的那个猜测,我认为其嫌疑率为90%以上。只是,我们不知道那个所谓的幕后黑手背后是否还站着其他人。纳斯科斯托是13年前那场大战的英雄,没有他我们国家早被灭了。但是既然有人敢动他的主意!这分明是对我们国家的挑衅!此仇必报!”

    “陛下息怒,我们如今缺少关键性的证据。我的同伴已在全力搜索,相信他能找到。”

    “不用那么麻烦,伪造一个不就好了。他们用脏的,我们也用。”

    “但那不是真相!”坎贝尔诚恳地直视诺瓦尔的双眼,“陛下,请您给我些时间,我一定能找到真相,让您能够名正言顺的讨伐曼尼普尼特的那些罪人!”

    “过往的真相仅仅存在于它发生的那一瞬间,你所追寻的只是一些不可能重演的假象。而且你即使找到了,别人也不一定会相信。”诺瓦尔吐出最后一口烟,然后将烟头狠狠掐灭,用冷酷至极的眼神看着坎贝尔,“人们往往只愿意相信他们自己认同的,无论那件事是真是假!”

    或许是被那如寒冰般冷漠的眼神给吓到了吧,坎贝尔听完诺瓦尔的发言以后便灰溜溜的低下了头,满脸失落的表情像是个失去梦想的小孩。

    “我欣赏你对真相的渴望,我们国家目前缺少的正是像你这样的人。但你不该执着于在这件事上,你是块金子,但要在适合你的地方发光。我不希望你发出刺眼的光,因为那样会晃的我眼睛疼。”

    “是……”坎贝尔苍白无力地回答道。

    “抱歉,气氛太紧张了吧。但请你体谅一下,毕竟自从我知道这件事情以后,心情就一直很难平静。这看似和平的外表下,实则已经有人蠢蠢欲动了。这件事情太过诡异,我相信以你的能力一直调查下去,一定会寻找出真相,但现在的局势已经没有太多时间留给我们了。你很出色,有能力在这即将到来的暴风雨中掌好舵。”

    “我能为您做些什么吗?”坎贝尔的双眼中恢复了些神色。

    “嗯。”诺瓦尔点燃了今天的第二根烟,“在你的报告里,对于纳斯科斯托死亡的缘由,似乎并没有提及很多。”

    “没错,因为我不敢承认我所推理出来的东西。陛下您知道的,帕帕村是极其特殊的存在,村民战斗人员普及率很高,经历过一线战场的他们思想职务也高的离谱,所以村长也不会因为他波及到其他人而束手束脚。歼灭敌人,保卫边境才是他的第一职责。但事实上,村子里并未遭受到很大的破坏,可以推测战斗并未持续很长时间。但是村长那种实力的人战斗起来,村子里少说都要被炸出几个坑。虽然他的灵基和其他村民融成了一团,但是依旧存在,这也说明了他甚至没有使用‘魂献’”坎贝尔喝了口水,缓了一下,“所以我的最终推测,村长以及其他村民是被秒杀的!而且那种攻击能够直接破坏村长的灵魂,让其甚至没有机会使用‘魂献’”

    诺瓦尔拿烟的手明显颤抖了一下,他将水杯拿起端详了几秒后又缓缓的放下。

    “确实啊,能够秒杀纳斯科斯托的人以及直击灵魂的攻击……但你貌似忽略了一点,如果他们处于一个特殊的地点,似乎一切也就说得通了。”

    “特殊的地点?”坎贝尔大脑飞速的运转,不断的揣摩诺瓦尔话语的含义。突然他茅塞顿开了,兴奋地直接站了起来,“伊斯塔露尔山!”

    “哈哈哈,不愧是我看中的人。”诺瓦尔开心地鼓着掌,“传闻中被诅咒的山,拥有剥夺一切星纹的神奇现象。纳斯科斯托一旦失去了星纹之力,这真的只是个老人了。倘若敌人掌握了那座山神奇现象的原理并加以运用,就能达到这样的效果。”诺瓦尔悠扬地将几缕灰烟吐了出来,“但若是真是如此,我们麻烦就大了。”

    “我明白了,您是要派我去调查这座山吗。请您放心交给我,我无论如何都会寻找真相,并将它献给您。”坎贝尔双眼中爆发出灼热的激情,因为他明白,如果把这件事情调查清楚那么之前那件事也会水落石出,皇帝也不必用那样卑劣的手段弄脏自己的双手。

    “等一等,先别急。如今的局势太过危险,绝对不可莽然行动。万一你出了意外,你让我咋整?国家人才本来就少,大多都是些吃白饭的家伙……”

    “那么,您此次召见鄙人的真实意图是?”

    “去塞涅卡学院任职一年,为国家培养一些和你一样的人才。一年以后你再带领你亲自培养的学生去调查伊斯塔露尔山,但是不可以一次性把所有的人都带去,我总得留些底牌,对吧?”

    “老师?不是陛下,您应该知道的吧,我在塞涅卡学院读了半年就被开除了,如果不是军队收留我,我现在就在大街上讨饭了。而且,我去教什么呀?”

    “首先,你不是去当老师,而是皇帝钦派的教授。其次,至于教学内容……就把你的思维逻辑,侦查方式以及你自己都引以为豪的手段一并交给他们。这个将成为一个选修课,名字就叫‘论如何死死拿捏异性甚至同性之一年内包教包会’。”

    “教授!学院里好像也没几个教授吧!”坎贝尔一想到自己即将以教授的身份面对之前那些趾高气扬看不起他的老师,就不免露出了得瑟到不行的笑容。而且皇帝亲自起的这个名字真是高端大气上档次,虽然有点偏离实际,但肯定有很多人会来报名。

    “三年之期已到,老东西们,老子要像奥普莱斯般闪亮回归了!颤抖吧!”

    “你现在就去做些准备工作吧,我已经通知了那边的校长,过几天就要正式开始任教了。你的学生都是毕业班的人,而且是重点班。但不要有压力,我考察过那些家伙,天赋有,但不多,和你比,还是弱了一点。不过如果好好培养的话,还是能到达一定的高度的。”

    “是,谢谢陛下,那我先走了!”坎贝尔起身并向诺瓦尔鞠了个躬,“我定当不辜负您的期望。”

    “以你的能力,这些事都是小菜一碟。去吧!帕帕村的事你也不必操心了,我会亲自处理。”

    “嗯,有劳您了。”坎贝尔说完便转身离去,推开了那扇沉重的大门。几乎是一瞬间,他眼中的那份忠诚、兴奋、尊敬消失地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极度冰冷的蔑视。

    他的步子很是轻快,但其中似乎还有点意犹未尽。

    见坎贝尔走远后,诺瓦尔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了一抹微妙的笑容。将那半根烟徒手掐灭后,诺瓦尔倚着墙自言自语道:“哈哈哈,太漂亮了,做的好啊坎贝尔!果然,有瑕疵的金子远比那纯粹单调的金子更为美丽!”

    诺瓦尔缓缓站起。他走到了窗边,时而俯身凝望这沧海桑田的城市,时而眺望远方烟岚云岫的神山,然后惬意地点燃了今天第三根烟,“法厄洛斯,看来有人不打算那么轻易放过你啊……当然了,我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