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进修很快就结束了。

    许婧儿回到杏城时，发现薇晳的布置已经焕然一新了。

    整个医院的都在宣传她在韩国进修的事情：“韩国医学交流会中国五官整形指定专家——许院长”“许院长与韩国顶级专家同台竞技”，“韩国明星争相预约的中国整形专家”，“欢迎赴韩整形专家归国”等等，把许婧儿捧上了天。

    专题报道也很真实，很多照片是她跟韩国专家，韩国明星的合影。这些照片都是她自己亲自传给高韩的。她的身份从许医生，越过主任，一下子提升到了院长。

    许婧儿觉得有些尴尬，所以到医院后第一件事情，她就是去高韩办公室找他协商。

    许婧儿说：“虚假广告啊！看得我自己心虚。”

    高韩只是笑笑：“营销手段，我们都是在实际基础上加工升华一下，并不是无中生有。希望许院长不要太在意啊。中国人对于国外品牌和技术都是非常相信的，说句不好听的话，看国外的月亮也比中国圆。既然许院长是韩国进修回来，我肯定会抓住这点来宣传的，顾客非常听信这一套的。”

    “我怕自己在接待顾客的时候，没有那个底气。”许婧儿弱弱的说。

    “许院长，我讲个关于自信的故事吧。某医院有两位整形医生，A能说会道但手术水平一般般；B手术做得相当出色但是口才一般。

    有一次，一位客人上门要求隆胸。

    客人先找了B专家。B专家实话实说：您隆胸后的效果，大概只能改善60%。

    客人又去找A专家。A专家拍拍胸脯向客人保证，术后效果肯定非常丰满圆润，好看极了。

    最后顾客就找A专家做了，顾客也满意。

    为什么呢？能够满足顾客心理需求，也是整形手术的一部分。

    许院长，你的水平完全不用当心。你要有信心，要理直气壮，觉得自己就是全国最好的医生。”

    许婧儿无奈的笑笑，似乎也无可辩驳。高韩总能做到让她哑口无言。

    许婧儿从高韩办公室出来以后，才知道肖安医生的事情。

    她感到十分抱歉和惋惜，肖医生走的事情，高韩没说，肖安自己也没说。她大约能猜到些什么，拿起手机默默给肖安发信息：“你怎么走了？”然后觉得不妥，删了又重新打字：“肖医生，最近好吗？”又删了重新打，“今天有空吗？请你吃饭！”这样更加不妥，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她知道高韩对肖安的态度和敌意，如果这时候自己再多一事，对所有人来说都不好。再说，肖医生都走了一个多月了，她说什么也是无济于事。许婧儿呆了呆，便把手机丢一边，终是什么也没有说。

    许婧儿晋升为院长，又被包装成日韩系精细化手术专家，她的整形手术价格自然也就水涨船高。许多有消费能力的顾客，都慢慢的推荐到她做手术。

    李院长对许婧儿本人并没有意见，相反，他倒是很欣赏许婧儿低调又踏实的作风。但是，毕竟医生之间也是有竞争关系的，因为医生是拿工资底薪和绩效提成的，一旦许婧儿占据了高端资源，那么李院长必然要接收中低端价格的顾客，有时候两三个手术还没有许婧儿一个手术收费贵，创造的效益和最终的绩效提成肯定就不如许婧儿。

    这在高院长管理的时候是不可想象的。当初李院长是院内业绩最好，地位最高的专家，远远把第二名甩在了后面。现在被许婧儿反超，他不仅觉得没面子，也觉得十分焦虑和沮丧。

    所以工作上，他的怒气渐渐的表现了出来，对许婧儿的指责和不满，有时候也会当着护理部的员工说出来。

    许婧儿看到李院长也是颇为尴尬，原来李院长是她的老师，是她的长辈，现在却被自己超车道赶上，她有些不好意思。她想找李院长解释，可是人家并不领情。

    高韩的经营思路和方向，她是知道的，虽有些不认同，但自己确实是最大受益者。现在她要说什么，别人不一定会相信，不管是否情愿，她和高韩都是一条船上的，她如何能把自己摘干净？

    所以许婧儿只能越发的沉默，越发的卖力工作。

    整形界发生了一件轰动全国的事情。

    娱乐界新秀-歌手王阿秀因为磨骨整形，导致大动脉出血，命丧手术台。一时间，媒体报道得沸沸扬扬。整个医美整形界都受到巨大影响，整形的风险和负面事情，被推到了峰尖浪口。政府部门也开始严厉打击非法行医和整顿规范私营整形机构。

    薇晳医院也因为行业巨变，受到了不小的冲击，连续几个月，上门人数下降，业绩下滑。

    这天，高韩召集几个医生主管开会。

    会议室里，高韩眉头紧蹙，手里夹着一根烟，袅袅烟雾在他指间升腾。“最近两个月日子会比较难过，顾客少了，我们想点办法控制成本。”他说完，向会议室里人扫了一眼。

    谭文坐在他左手边，作为高韩第一心腹，现在已经是薇晳整形人力资源部的第一把手了。他早就对高韩的意思了然于心：“现在工作量没那么大，我们相对可以缩减部分岗位，比如前台，比如护士和美容师，各个科室应该都能裁减2-3个人。”

    高韩点点头：“也算是不错的办法。还有其它方法吗？”

    王洛西做为新晋医生，目前还不能做手术，但是非手术注射他已经做得比较多了，他嘿嘿一笑：“目前我们医院30%业绩是非手术皮肤科的，玻尿酸、肉毒素以及微针的皮肤类产品的成本比较高，如果这块成本降低70%，我们的盈利立马就能上来。”

    高韩眼睛一亮：“此话什么意思？”

    王洛西一脸得意的说：“以前我做器械销售，也认识不少耗材和产品的供应商。高总如果想了解，我可以约人过来谈一谈。”

    高院长一听，心里大概有个数，能在成本上节省70%，十有八九是假货。薇晳是他苦心经营的成果，他不希望为了节省一点点成本而丢掉信誉和医德。“如果不是正规厂家，就不用约了。”

    高韩不满的皱了皱眉：“高院长，多了解一下市场情况总没错。”

    许婧儿也大概明白，做为医生，大家都是不愿意注射水货或者是假冒产品的。一是破坏了名誉，二是伤害了顾客，三是还要面临被追责的风险。她必须支持高院长，所以也说了自己的反对意见。

    高韩只能说：“既然大家反对，这个事情以后再说吧！”

    但是，高韩还是从王洛西推荐的供货商拿了一批货。他们没有告诉医生，悄悄的把库房的产品替换了。假货就是假货，当顾客发现瘦脸针没效果，玻尿酸没几天就吸收了，随后的纠纷纷沓而来。

    高院长这才发现高韩背地里干的事情。

    高院长亲自审查，才发现高韩不只进假货，还是用正常价格进的假货。至于其中的差价去哪了？不言而喻，高韩中饱私囊私吞了。

    高院长痛心疾首，他气得手发抖，看见高韩劈头就骂：“你是个什么东西？做了几天领导就不知天高地远了？你这样子，薇晳整形迟早会败在你的手里！”

    高韩看到老高气急败坏的模样，知道事情败露了。他也不争吵，直接视而不见，甩门而去。

    父子两经过这个事情，关系又降到了冰点，高韩从吵架开始，就不再露面。

    高院长一夜之间，似乎苍老了不少。他默默坐在办公室，头疼得厉害。他打电话叫许婧儿过来，此刻，他真想找个人聊聊。

    许婧儿一进来就看到高院长用手撑着头，一脸愁容。“爸，你怎么了？”

    高院长见她来，眼睛里闪动了一丝情绪，很快又隐没在无尽的无奈中：“头疼得厉害！”

    许婧儿主动走过去，她曾经在学校里选修了中医按摩，对经络梳通略懂一点：“我帮你按按！”

    高院长闭着眼睛，默默感受，许婧儿手法专业，确实能舒缓肩颈和头部的劳损，他觉得舒服多了：“高韩这几天在干嘛？每天都回去了吗？”

    高院长不知道他们已经分居已经快一年了。许婧儿犹豫了一番，那次在江边两人的约定还历历在目，不能把分居的事情告诉父母。现在高韩这么不靠谱，她是否还要配合他继续演戏呢？

    如果告诉了高院长，恐怕他们关系只能更加恶化吧？

    许婧儿把到嘴边的话又忍了下去：“他每天很晚才回来，有时候也不回来，我几乎都没有跟他说话的机会！”

    高院长也能理解，他儿子什么德行他最清楚不过。

    “许婧儿，从你到我们薇晳上班开始，我就一直把你当女儿看待。你的每一步成长，做爸爸的我都十分骄傲，尤其你现在双眼皮手术的技术已经非常娴熟，甚至已经超过了我。这几年你很不容易，我知道，真是辛苦你了！”高院长语重心长，他拍拍许婧儿的手，“我知道高韩不争气，他需要你的扶持与指正的。你多劝劝他！”

    许婧儿听到高院长这么郑重的嘱咐，有种惭愧的感觉。她其实有想过离婚，在那次高韩在江边抛弃她，独自开车离去的时候。但是为了高姝涵，为了工作，她忍了下来。即使感情没了，他们如果能够相敬如宾，事业携手共进，孩子共同抚养，那么她也能忍下来。

    但是这次，她真的有些失望。高韩进假货，侵吞经手钱财的事情，是犯了原则错误。薇晳是爸爸的事业，以后也会是他的事业，他这么做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他没有把薇晳当自己的事业，他把自己当成一个外人，只顾眼前利益，能捞一笔是一笔。二是他经营毫无原则，踩着法律底线走，没有医德。无论是哪种情况，都是很糟糕的。

    但是看到高院长殷切的希望，他鬓角斑白的发丝，许婧儿还是轻轻“嗯”了一声，如果有机会，还是得跟高韩好好谈谈。

    高院长说：“高韩这次犯错，应该是王洛西在背后怂恿的。我想把他开除了，你觉得怎么样？”

    许婧儿觉得非常可以。一个人跟错了伴，很可能就会走上歪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