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客面带淡淡微笑，看着李辞盈，安慰他说：“毕竟到了一定年纪，都会有这么一个阶段，所以我才让你带他出去兜风呀。”

    “先不说‘红尾’的事情，你先说说这次出去有什么收获吧。”

    李辞盈闻言，想了想回答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星际跃迁装置不能修复，也没办法去太远的地方，只能在周边的几个星球逛荡了一下，你知道的，这里的几个星球要么还是在开拓封锁期，要么就是星内文明都没有突破母星，根本接收不到星际讯息。”

    他说到这，有点纠结，“实在不行的话，我觉得还是只能试试看能不能溜进开拓区的指挥中枢，那里肯定是能够接收星际讯息的。”

    听李辞盈说完，天客沉思了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开拓指挥中枢的戒备森严，最主要他们的安保系统是和军队统一标配的，单凭你现在的实力，我不觉得你能够和军人抗衡，更不用说我也不会同意让红尾和你一起去。”

    李辞盈叹了口气，和以前一样，接受了现实。

    偌大的达斯特星，对他而言，就是一座荒岛，四面茫茫皆是深渊。

    “无所谓，先吃饭吧，好久没喝到土酒酿了，你还有吧？”李辞盈很快收拾了失落的情绪，自顾自地走进了屋子里，左右看了看，然后直接冲着楼梯下堆积的杂物走去。

    “你敢说红尾的性格不是有你的影响吗？我都换了个地方了，你怎么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天客无奈地笑了起来。

    李辞盈背对着他耸耸肩，翻箱倒柜了一会儿，就从堆积着的书堆底下找出了一个几十厘米高的黑瓷坛，他砸吧了一下嘴，晃了两下坛子。

    坛子里发出略有些沉重的液体晃荡声，李辞盈满意地拍了拍坛子，“不错，还是有点年份的，没想到你还有这么多。”

    “少喝点，待会孩子们来了你还要讲故事呢，一身酒气熏到孩子们，小心家长来投诉你。”

    “有道理，”李辞盈点点头，“我会告诉他们回去前去路边草地滚两下的，驱虫草的味道肯定能盖住酒气，他们回去还能自带驱蚊效果吗，完美，血赚。”

    “不要带坏小孩，我警告你啊，红尾就是被你带坏了！”天客哭笑不得，瘦削枯黄的脸上都有点涨红的颜色了。

    李辞盈一挥手，拎着酒坛往外走去，还招呼了天客一声，“废啥话，下班嘞，请你喝酒。”

    他走到屋外搭建的一个小木棚里，青色的藤蔓遮盖了一半的棚子，星光穿梭在叶片间，然后落到棚子下的木桌上，桌边随意摆放着几把椅子，夜间的凉风吹过，卷起了桌子上散落的几片绿叶。

    达斯特星的夜间只有漫天的繁星，却还是显得十分明亮，星河在达斯特星的夜空上，就像是镶嵌在天上的一颗颗水晶，投射下的清辉，除了看书识字有点伤眼之外，其他的都足够照亮。

    李辞盈一手挥散桌子上的落叶，将酒坛放在上面，轻松地拧开坛口的橡胶塞，一股浓郁的米香混着酒香就立刻随风涌入他的鼻尖。

    深吸了几口气，这可是达斯特星难得一见的酒精类饮料了，开拓区为了防止工人酗酒怠工，是限制饮酒的，这样一来，私酿的一点米酒，对于达斯特星的居民来说，都是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尝几口的珍贵宝物。

    而天客的酒，在达斯特星，也算是最上乘的了，甚至还有其他区的工人们私下来找过天客买酒，按照李辞盈的说法，天客的酒，和其他人酿的酒相比，单纯的就是宫廷酒和农家酒的差距。

    天客来到这里已经十三年了，没人知道他来到达斯特之前的故事，甚至连他的名字“天客”，都是他自己告诉居民们的。

    李辞盈从居民们口中旁敲侧击地了解到天客的故事，这家伙竟然一开始并不是一名教师，他是靠着私酒和高产种植技术在这里立足的，直到后来为了方便传播技术，才开设了这一间小教室，当孩子们的老师。

    他教授孩子们的，除了基础的读书写字之外，基本上都是和他们未来生活息息相关的知识，就这样过了十年，农业区的产量和开拓程度都大大超越了其他三区，天客，也就变成了“天客老师”。

    至于李辞盈自己，是两年前来到这颗星球的。

    说是来到，但对于自己到底是怎么来的，李辞盈自己是完全处于懵逼状态的。

    他拿起桌子上放着的一只旧碗，用衣袖擦了擦，倒了半碗酒，从棚子内眺望向远方。

    星河悬挂在对面的天空之上，好像不管在哪里看都是一样的，但李辞盈知道自己熟悉的星空，并不是这一片。

    略显粘稠的酒液混着清香涌入喉咙，李辞盈眯着眼睛，和以往两年一样，怔怔地看着天上的星河出神。

    “连举杯邀明月都做不到，不管怎么样还是差点意思啊。”

    人未醉心已醉，酒入喉涌苦意，又一次的无功而返，李辞盈都快要习惯了，只是在这空寂的星空之下，还是忍不住骂了一句。

    “神他么的，这该死的蓝色星球到底在哪啊？”

    身后传来了不急不缓的脚步声，天客坐在了他对面的椅子上，他拿着两叠小菜和两双筷子。

    李辞盈也不客气，接过筷子就夹了口菜，顺带还帮天客满上了一碗酒。

    “没什么关系，你还年轻，机会总是会有的。”天客抿了一口酒，看着侧身斜望天空的李辞盈，慢悠悠地开口。

    夜色下的李辞盈静静喝着酒，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拿起碗举向了天空，也不知道是指向何处。

    大概在他心中所想，那手指着的方向，会有一颗璀璨的蓝色星球静静和他相望吧。

    “咱俩可不一样，我是找不到家在哪，我肯定着急啊。你呢？你是没了家啊。。。”李辞盈叹了口气，又举碗对酌，“不过在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咱俩都差不多。”

    天客听见这句话，也不生气，只是依旧带着淡笑，举起了酒碗。

    寻乡之人和无乡之人一同遥望星空，两只酒碗在桌上轻轻相碰，然后各自无言独酌。

    “触手可得，遥不可及，就是宇宙啊。”良久，天客淡然的声音响起，那声音挟带着半生的风霜，卷上天空，最终还是落入了泥土之中。

    吃了个半饱，李辞盈放下酒碗，拍拍屁股站了起来。

    “不再喝点？”天客问他。

    李辞盈摇摇头，“喝够了，反正不求喝醉，再喝山下的驱虫草要不够用了。”

    他慢悠悠朝着略显昏暗的屋内走去，而在那屋外小路上，已经有着三三两两的小小身影，拎着太阳能手电，慢慢沿着悠长的小路走了上来。

    孩子们的笑声伴着星河点点闪烁，在夜色中传遍幽暗的树林，只有这个声音，不管在哪里，都是那么地自由，那么的熟悉。

    李辞盈对任何工作都没有耐心，唯独对这件事十分坚持又上心。

    给孩子们讲故事，听上去好像幼稚又无聊，天客曾经好奇地问过李辞盈，为什么他会愿意花这么多心力，甚至浪费自己宝贵的寻乡时间，就为了每天晚上给孩子们讲故事。

    “为什么要教这里的孩子们天上的事情呢？你明知道他们可能一辈子都没希望穿过那层薄薄的大气层。”

    那时候，刚来到这里一个月的年轻人，眼中带着天客从未见过的神采，坚定却又充满希望地回答了他。

    “你低下头，只能看见自己孱弱的双腿和一小片土地，但你抬起头，就能看见无边的蓝天和无数璀璨的繁星。”

    “一千个一万个在这片土地上生存又死亡的人们里，总该有一个人，会满怀希望地眺望星空吧？就算身处绝望的深渊，那个人也会伸出手想要握住星辰吧。”

    “我只是希望那个人是我，也更加希望那个人，能够是这些还没有低下头的孩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