奠基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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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初次相遇

    耳畔传来一个声音清澈,嗓音甜美的女声,我知道我又幻听了,最近我总是与另一个自我对话,无论是梦境还是现实。

    “义肢其实也是个不错的选择,锯掉了也好,以后省得洗脚了。”

    “你坐轮椅能坐出时间简史来,对吧?你顶多能坐出后俩字。”

    “据我有限的学历所知,有两个时间膨胀效应,一个是速度时间膨胀效应,一个是引力时间膨胀效应。就是在不同的参考系中,时间流逝是不一样的,速度越快的参考系中,以及引力越大的参考系中,时间流逝速度越慢。而黑洞附近的引力越大,导致的时间弯曲越大,时间流逝就越慢…”

    “不不不,熵增定律告诉我们,‘熵’其实就是用来量东西的,熵不等于时间,倒是可以证明时间,所以逆熵也不是逆时间,它只不过用来衡量‘无序’,在一个封闭的系统里,一个东西放在那里,它自己再怎么运动,只会变得越来越混乱、无序,‘熵’只会越来越大,降低熵值也不可能逆转时间,那如何对抗熵增呢?唯一的办法是…”

    “停!我小学二年级的智商告诉我,我觉得你在指桑骂槐,他腿都锯了…”

    我晃了晃脑袋,脑海中总有两个不兼容的声音在互相指责谩骂,吵得我的思想如同浆糊一样不可开交。

    “嘿!男人,我在问你话呢!”那个清澈的女声再次说话了。

    “抱歉,你刚才说什么?”我回过神来,侧过脸,发现我旁边病床上躺着一个体型瘦弱,短发乌黑的女子,她的脸型属于那种小瓜子脸。

    “我刚才问你,你看什么看那么长时间。”

    “天花板,你不觉得我们的人生很像吗,总是被分割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总也走不出去,局限于此,对内遮掩混乱,对外显露有序。也从来不是不可或缺的,坏了就把它换掉,成为装饰性的存在。”我有感而怀,我目光瞥向另一侧窗口,心生短见。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存在的意义,如果失去意义,那这个人便不复存在了。”她说道,她努力的在床上拱了拱,强忍着疼痛,“我们每个人所要做的就是努力活下去,这样就有了存在的意义。存在即合理,存在之余便有了目的,有了目的就有了动机,而动机是系统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我长叹了一口气。

    “你怎么没人陪着呢?你的家人呢?”

    “我是孤儿,从小生长在福利院。”我说道,“那你的家人呢?”

    “我是被领养的,我的继母再婚的时候抛弃了我,从此我食不果腹,夜不能寐,寝不安席,我唯一剩下的就是这个世界了,我不能再被世界抛弃了…和你说这些我就感觉我们挺像的,命运多舛,性格乖戾,我所说的你能够百分百体会。”她深情凝望着我,伸出纤瘦煞白的手臂,“你好,我叫庄晓迷。”

    “你好,我叫林汐。”我上半身爬出半截床才终于够到她的手掌,她的手掌冰凉毫无血色,看样子是元气大伤,侥幸捡回半条命。

    “你俩这彩瓜,老实巴交躺着就得了,等身体都恢复了,想干嘛干嘛,不急于这一时拉小手。”护士端着不锈钢托盘,即使戴着医用口罩,也能看出她笑得花枝招展,在她的左眼睑处有一颗痣,她为庄晓迷的吊瓶打了一针止疼剂。

    我们相视而笑,但并不觉得尴尬,就像久别重逢的朋友一样,亲切又熟悉。我们几乎无所不谈,颇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久而久之,我甚至萌生了要和她在一起念头。

    我胡思乱想的沉沉睡了过去。

    “哔——”

    在梦中,我的周围漆黑一片,一阵窸窸窣窣嘈杂的声音夹杂着铜锣敲响,三束白色聚光灯交叉旋转着照向舞台中央,短暂的致盲了我双眼,一声嘶哑尖长的笑声拉开了魔术的帷幕表演。台下的观众窃窃私语,闪光灯偶尔亮了几下,一个踩着两米高跷的杂技演员晃动着身体,双手轮着数柄发光的利刃,他的身后是比他高了一个头的霓虹灯门架,上面的‘×’这个符号忽明忽暗。嘭的礼花炮一响,台下掌声躁动,一名身着黑色西装,装饰闪亮的黄色五角星,戴着发光的三角项链的魔术师顶着高筒礼帽,迎着五彩斑斓的雪花,抱着一个奇形怪状的盒子,低头走到舞台一侧的钢琴前,于是,我坐下来轻轻弹了一段月光小夜曲。我用脚一蹬地面,座椅向后溜了大约一米,随即华丽起身,黑白琴键仍然按照既定的曲谱此起彼伏,台下掌声雷动。

    忽然,剧场的顶篷被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大量的钢筋水泥碎块掉落下来,一双红色大手撑开裂纹,伴随着布幔撕裂的声音,一张巨大死白的大脸呈现在我眼前,周围响起嘶哑的尖笑声,我被他捏了起来,像水果糖般放进他那火山口一样的嘴里。

    眼下变成了起伏不定的冰川隧道,我拼命的想要抓住任何可以阻止我下滑的东西,脚底的隧道越来越宽,可以看到汤沸冒泡的火红岩浆,我胡乱一抓不知哪来的绳子,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抓住。

    “你没事吧?”旁边的人顺着绳索滑到我旁边,头上飘下来阵阵雪花,“抓紧,时间不多了!”

    我定睛一看,原来是庄晓迷,我惊讶的睁大双眼,不敢相信这一切。她居然出现在了我的梦境之中,而且还是作为一个有意识的自我载体。

    她抱着我荡到火山周围安全地带,由于尼龙绳在锋利的岩体边缘来回摆动,已经被割开了口子,在断掉前的一瞬间,我们重重的摔在了崎岖不平的山体半坡上,浓重的火山灰炙热而令人窒息,我尝试站起身,我脚下的鞋子已经融化烤焦,与地面融为一体了,一个踉跄,差点向后摔倒。

    “抓紧!”庄晓迷双手用力抓着我的手腕。

    凛冽的寒风不断吹刮着我的意识,我本能的抓住她的双手,我才发现我人已经悬在摩天大楼顶层以外了,她上半身抵住围墙,我则拼命上爬,踩住一切可以让我上升的落脚点,就这样,我翻越围墙,我们重重摔在了天台地面上,我们大口喘着粗气。

    “你怎么会知道我在想什么,而且还能进入到我的梦里,并且精准的找到我还救了我呢?”我拉着她的手始终没敢放开。

    “你怎么会有如此危险的想法呢?坠楼并不是解决事情的唯一方式,意识才是。我不是为了救你,我是在救我。”庄晓迷话里有话的说道,她显然避重就轻的回答了我的问题。

    “一个失去了8块腿骨和52块趾骨的男人,已经不是一个完整的男人了。”我自嘲的说道。

    “一个拥有146块骨头的男人有个正常的海绵体就足够用了。”庄晓迷拽了拽我的胳膊。

    我们不由自主的笑了笑,楼顶的灯光璀璨,角落还有几盆长势喜人的绿植,不过在阴暗的角落就像有人在窥探一样,半圆形的七块玻璃门上映射出我们的身影,镜子中的她拉着我,每扇玻璃门里的她都不同,有青黛长发、酒红波浪卷和蓝供渐变双马尾,衣着红绿蓝黄也五颜六色,表情喜怒哀乐各不相同。

    我们上了电梯,里面特别宽敞,放下一张床都绰绰有余。

    “去几层?”庄晓迷问道。

    “几层都行。”我答道。

    “但就是不能去…”她顺着我说道。

    “18层…”我下意识说道。

    “叮!”

    18层到了,电梯门打开。

    410的房门敞着,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黑影正拿着损坏的棒球棍在对裹着毡毛地毯的人施行殴打,他薅着她粘连脏乱的头发往外拽,嘴角躺着血,眼睛还睁着,地上淌了一片黄色液体…

    我吓得连忙后退,颤抖的手指胡乱的按了一个楼层,关闭的电梯门把嘶哑尖长的笑声、痛苦的撕裂哀嚎声以及沉默的无声都驱逐在外,那段噩梦般的经历是我曾经挥之不去的阴影。

    “叮!”

    44层到了,电梯门打开。

    激烈的枪声此起彼伏,罗诺德把能拆卸的座椅都拆下来了,抵在门口,加蒙左臂中弹,透过列车中间的隔离门上的玻璃与敌人对射,罗诺德把腰间仅剩的破片手榴弹拉环拽开,刚要扔出去,手一滑掉在了地上。

    这时候我看到两个小孩的背影在车厢尾部打斗,一个穿条纹格衫,一个穿碎花洋裙。

    “你去和他们同归于尽啊!”加蒙一脸懵的状态,“你还真是耗子扛枪窝里横啊!”

    “这是技术性失误…属于不可抗拒的因素…”罗诺德慌忙捡起地上翻滚的破片手雷,不慌不忙的顺着窗口扔了出去。

    我赶紧关上了电梯门。

    “叮!”

    99层到了,电梯门打开。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职责,如果他没能完成他的职责,那他便失去了意义。”高墙用手指尖轻轻捏了捏从天花板上U型环上垂下来挂着的吊瓶的葡萄糖液,回过头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病床上熟睡的庄晓迷,然后他从容地解开了天蓝色隔离帘,把我们隔开了。

    “每个人都要遵守指令,坏了‘规矩’可就不好了。”其中一位西装革履的年轻人说着,然后把墙壁上的液晶屏伸缩支架拉过来仔细研究,“你说对吗,楚形先生。”

    “完全同意,钟声先生。”楚形捏着鼻子回答道,“我就是非常厌恶这里混杂的来苏水的味道。”

    “没有一个人能尝试改变世界,但却有人企图毁灭世界,你不能去理解它,你所要做的就是感受到它。”高墙透过墨镜盯着心电图仪,那滴滴声节奏而有规律的响着,“我们喜欢墨守成规,是因为清楚信条的后果。”

    “那他和她会幸福吗?”楚形问道。

    “既然我们没有接受到指令,就不能强行干预。我们不是时间,谁也无法预知未来,一套理论或信仰的思想基础,不过是个谎言罢了。正所谓落败孤岛孤败落,起点亦是终点。”高墙自顾自的说完,钟声吃惊不已,他不相信这是他能说出的话。

    “抓紧吧,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