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到底咋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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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冬天刮什么风

    行军打仗之事首要在于一鼓作气,虽然当年柴荣攻打寿州时,也曾在久攻不下的时候暂时退兵,但当时只情况远不能和今日攻击金陵相比。

    一个是攻击重要据点,一个是攻击敌方国都,一个在于获取战役胜利,一个在于灭亡敌国,这种情况下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开套在金陵城头的枷锁。

    然而就在一众人都反对的情况下,赵匡胤似乎是铁了心,谁反对退兵都不行。

    就是在这样的关键时刻,代理扬州知州的侯陟因为为官不检点,被部下搞了,所以要回京城接受审查。

    他知道卢多逊现在是皇帝身边的当红炸子鸡,就想着走走卢多逊的门路。

    这个时候我们能见识到卢多逊的聪明了。他一见到侯陟就马上盘算出了一个一揽子解决问题的办法,他压根就不提什么审查的事,而是直接给侯陟指了一条路,去劝皇帝不要撤兵。

    侯陟也是个聪明人,见到皇帝以后也不废话,直接放狠话直奔主题:

    “陛下,破城近在咫尺,万万不能退,我要是说的不对,请陛下诛我三族。”

    这些天到处都是各种理由反对的,但没人敢向侯陟这样拿着几百口家人的性命做保证的。赵匡胤一听也来了兴趣,加上侯陟又是从前线赶回来的,情况比较熟悉。

    所以赵匡胤也没有发怒,而是屏退了左右,单独与侯陟两个人谈话了解情况,这一谈就直接谈到了快睡觉。

    当然,谈话效果是卓有成效的,赵匡胤不但打消了退兵的决定,还一并赦免了侯陟个人的问题罪状。

    这里没有见到赵匡胤向前线将领征求意见,相比还没有推进到那一步,不然以曹彬为人处世的个性,哪怕知道上级的意见不对,他也决计不会持反对意见的,如此的话可就真的要造成无法挽回之错误了。

    从这个角度来看,侯陟着实是在紧要关头立下了大功。

    曹彬在金陵城下忍受着南方湿热天气之时,东边的吴越王钱俶和监军丁德裕又取得了重大进展,他们拿下了金陵以东的重镇润州。

    润州,即今日之江苏镇江,又名京口,紧邻江南岸,是南京东边最重要的防御要点,负责沟通南京与后方苏州、常州之间的联系。

    六朝以来,便是定都南京之王朝的头等防御重镇,被誉为“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南朝宋开国君主刘裕,就是在京口出生并后来与此发展壮大,鉴于京口的重要地位,宋朝后来专门将润州升格为镇江府,这才有了今日镇江的名字。

    李煜当然知道润州的极端重要性,因此在开战之初,他就将此地的守备任务交给了自己身边最信任的武将,时任侍卫司都虞侯的刘澄。

    刘澄是李煜继位之前的藩邸旧人,可谓是又红又专的铁杆嫡系。李煜与其进行上任谈话时,也着实花了番心思、动了番情义:

    “孤也不愿意和你分开,但是现在润州至关重要,只有派你去才不会辜负孤。”

    刘澄也是一番胸脯拍的震天响,然后他就回到家把所有的金银细软全部打包带着到润州去上任了。

    别人问他你带这么多钱去干嘛,他大言不惭地说是要用自己的私产到润州招募士卒,坚守城池。

    其实刘澄心里早就做好了盘算,他到了润州就开始着手投降事宜,这些钱他是要留给自己以后的生活用的。

    经过一番谋划,最后刘澄的投降大计卡在了一些骨干军官身上,这些人倒也不是一定要为国尽忠,只是苦于一家老小都还在金陵,担心自己投降了会牵连亲人。

    刘澄是如何解决这个问题的呢?

    他拿出了当年柴荣三征南唐攻打楚州(今江苏淮安)的例子,当时楚州守军宁死不降,一时之间柴荣情绪失控,在攻下楚州后下令屠城。

    刘澄最后坚定手下军官的一句话就是:

    “你们是要自己的脑袋还是家人的脑袋?”

    于是乎,润州重镇就这样投降了。

    由此可见,刘澄这个人根本就是个极端自私自利者,他起初带着钱从金陵到润州,就已经想到了将来有一天自己投降以后会牵扯到家人,他做出的选择就是保自己的命、保自己的钱。

    这种人连自家亲人的生命都不放在心上,又怎么能对国事尽忠呢?

    李煜亲近和信任的都是这类人,南唐怎么还会有救呢?

    然而这些投降了的润州守军也没有落得好下场,丁德裕将他们从润州送到金陵城外曹彬处集中安置,这伙人在路上就逃跑了不少。

    曹彬见此状专门发出告示,引诱这些人回到宋军大营,等到集中了差不多的时候,老实人曹彬干了一件极为不光彩的事,就是把这些降卒都杀了。

    自古以来杀降不祥,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曹彬的这个做法是非常令人不齿的,极为不道德。

    眼见局势继续恶化,李煜无奈决定遣使求和。

    他这次派出的使臣有两人,一个叫做周惟简,是名道士,因为经常和李煜研习易经,所以得到信任。

    但是李煜知道这货耍嘴皮子扯闲篇儿还行,搞外交则完全应付不来,所以李煜专门以自己第一人称的视角写了十多页纸的奏目,大体就是一些求和求饶的话语,要求赵匡胤答应罢战,自己则辞职去养病,让周惟简按照这个奏目原原本本的念给赵匡胤听。

    所以周惟简不过是个传话筒,真正让南唐上下给予厚望的是另一名使臣:徐铉。

    此人极富文采且忠君爱国,李煜送他走的时候还专门说:

    “既然你们是去谈和,我就先不让湖口的朱令赟带兵来支援金陵了。省得惹怒了宋朝,再对你们产生不利。”

    这个建议当场就被徐铉拒绝,劝谏李煜不要顾及自己的生死,要以国家存亡为重。

    鉴于徐铉文采口才皆盛名在外,负责接待的宋朝官员担心在朝堂上辩不过他,因此向赵匡胤建议还是早做准备,多预备点能人和辩题,以备到时候不吃嘴上亏。

    街溜子赵匡胤才不怕这个,指示部下:

    “不用准备,就正常整,我看他害能咋滴。”

    真理总是在大炮射程之内,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怎么能指望谈判桌上得到。

    赵匡胤在朝堂正殿接见了徐铉和周惟简。徐铉准备充分,上来就是一发响炮:

    “李煜无罪,陛下师出无名。”

    赵匡胤让徐铉接着说,徐铉悠悠的说道:

    “李煜如同小辈侍奉长辈,如同儿子侍奉父亲一样对待宋朝,从来没有犯过错,凭什么揍他?”

    之后便是围绕李煜如何的谦恭孝顺展开了详细的阐述,那真可谓论点清晰、论据详实、论证缜密。

    朝堂上的宋朝大臣一时之间眉头紧锁,苦无应对之词。

    赵匡胤则不然,他饶有兴致的听完了徐铉的长篇大论,待到徐铉终于长舒一口气的时候冷不丁的来了一句:

    “按你所说李煜这么孝顺,那你见过天底下哪有孝顺的儿子不跟老子住在一起的?”

    就这么一句话,街溜子赵匡胤把辩论赛金牌选手徐铉怼得哑口无言,周惟简眼见场面极度尴尬,赶紧上前按照李煜写的奏目开始诉苦。

    这就更没什么用了,啰里啰嗦了半天,只换来赵匡胤一句话:

    “你说的是个毛啊。”

    于是乎,南唐寄予厚望的遣使求和就这么草草收场了,徐铉、周惟简只在开封待了三天就回去了。

    李煜无奈,决定继续将目光放回战场上,他此时只剩下了唯一的翻盘手段,就是朱令赟在湖口的10万水军。

    经过了李煜数次的下诏催促,朱令赟终于决定出兵解金陵之围,他此番倾巢而出,号称15万大军,除了可以装载千人的巨型战船之外,朱令赟还专门制造了一批长达百余丈的木筏。

    朱令赟的目标非常明确,就是沿江顺流而下,一举焚毁位于采石矶的长江浮桥。

    承担拦截任务的宋军池州(今安徽池州)至岳州(今湖南岳阳)江路巡检、战棹(战舰)都部署王明,一直在防备着南唐的这手行动。

    他早就将自己的部队部署在了独树口,即今天的安庆市大观区海口镇。

    尽管早有防备,但毕竟双方兵力相差悬殊,所以王明侦察到了朱令赟有进攻的迹象之后,心里也没底,赶忙派他的儿子向赵匡胤奏报,要求增设战船300艘。

    赵匡胤接到奏报后,直接以远水解不了近渴为由拒绝了王明的提议,并给出了针对性和实效性极强的指示,要求王明在长江上的洲浦之间多立起一些长木,以作疑兵。

    朱令赟进攻的时间正值隆冬,这就会带来哪些不利因素呢?

    第一,长江的水流较小、水位下降,而朱令赟所部又都是大船巨筏,吃水较深且数量众多,因此会极大的限制朱令赟的水军部队开进和作战,这是最大的一个不利因素。

    第二,冬季的江面容易有大雾,影响可见度,不仅像赵匡胤说的那些立起的长木容易迷惑对手,其他的一些战术安排比如伏兵、比如突然的出击等,都容易打对手一个出其不意。

    果然,朱令赟大军抵近之后,望见了宋军立起的那些长木,以为宋军布下了数量众多的伏兵,于是稍作停留,影响了自上游而来的速度优势。

    朱令赟继续前进,来到了皖口(位于海口镇的皖水入江处),因为水位低、航道窄,所以南唐水军只能缩窄正面的进攻宽度,兵力以及巨型战舰的优势受到限制不说,自身的队形还变成了一个狭长的串串,不禁让人想起了刘皇叔的七百里连营。

    由于队形无法展开、兵力优势无法发挥,所以王明统帅的宋军尽管人少较少,但一时之间也同朱令赟的精锐水师打的难解难分。

    这个时候,朱令赟做出了一个埋葬他和这10万水军、也是埋葬南唐的决定,他下令用火攻,烧毁宋军船只,冲出拦截。

    十几年前在淮河上,林仁肇自东向西进攻,企图趁张永德没有防备的情况下,用火船一举烧毁淮河上的宋军浮桥。

    夏天东南风偏多,正常情况下林仁肇的计划应该可以成功,谁料时运不济、风向突变,张永德等人眼睁睁看着火船逼近、都做好了开烧烤大趴准备的时候,风向突然变了,宋军看着这些火船怎么来又怎么回去,结果林仁肇部队反而被火痛击,功亏一篑。

    十几年后,朱令赟在兵力有优势的情况下,也要选择火攻,可是目前战场上的位置他在西南、人王明在东北,这傻货也不知道动动脑子,南方的冬天一般刮什么风他自己脑子里没数吗?

    人家当年赤壁之战周瑜准备用火攻,因为冬天净是西北风、不刮东南风都急得吐血了,还是咱丞相神神叨叨、念咒做法的才借来了东风。

    这次的风向可不像林仁肇那回来了个反转,扎扎实实的西北风呼起来,所以朱令赟这边刚放了火没多久,火就冲着他自己来了。

    可怜南唐这10万水军,刚排好了长串串的队形,就被自家猪统帅放的一把火搞成了串烧。

    宋军此战大胜,生擒朱令赟及以下数万人,金陵城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彻底被折断。

    听闻朱令赟战败,李煜决定再次遣使求和,这次出使的还是徐铉和周惟简。

    有了上回的教训,徐铉这次不再坚持李煜不入朝,而是以李煜得了疾病无法马上入朝为由,竭力开脱。

    面对这明显的耍赖皮招数,赵匡胤也就和徐铉争论了起来。

    然而有文化、有口才的人只要打定主意,死的都能说活、没理也能说成有理,往返数个回合,赵匡胤竟然一时之间面临理屈词穷之窘状。

    这下可真是惹急了天下第一号街溜子赵匡胤了,从来都是嘴仗打不赢就动手的他,面对着南唐使者还是保持了皇帝的基本体面没有动手,但是他却说出了那句震撼天下、话糙理不糙的后世名言:

    “徐铉你别说了,我也知道江南没犯啥罪过,但是天下终归一统,卧榻之侧岂容它人酣睡!”

    至此,赵匡胤决定不再跟南唐纠结什么礼数礼法,你没错,但我就是要灭你,因为国家要统一。

    赵匡胤这句霸气而又正当的让人无法辩解的话一出口,徐铉和周惟简俩人同时闭嘴死心了,南唐也不再没有任何苟活下去的可能。

    金陵从春天一直被围困到冬天,城中百姓无法出城砍柴过冬,而军事上又全遭败绩,无论是军心还是民心都已坠入谷底,此时便是城外的曹彬都已看出虚实来了。

    他为了迫降李煜,数次放缓攻城节奏并派人与李煜商谈投降事宜,并向李煜下了最后通牒:

    “十一月二十七日之前投降,不然当天便破城。”

    结果李煜仍然犹犹豫豫无法决断,曹彬便开始进行最后的部署。

    南唐也即将迎来最后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