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六章:泷州都督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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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冲仅在春州歇息一夜,次日便同冯盎前往高州。
高州,作为冯氏的根据地,也就是前隋的高凉郡,现在也是高州都督府的治所,时隔四五年,高冲再次踏上高州的地界,明显感觉到高州的发展十分迅猛。
铜州、南扶州等地便是岭南大部队的州县模样,地大少人,且贫穷落后,对比起高州则是天差地别,比之中原州县,高州也是不遑多让。
田阳明等人来到高凉城外,也是赞叹不已,高凉城的繁茂显然出乎他们意料之外,在他们的印象中,岭南蛮荒之地,竟也如此繁华。
只见高凉城,城门大开,来往贩夫走卒络绎不绝,不时更有士子书生结伴而行,待入城之后,宽阔的石板街道,商贸繁荣,路边的摊贩不停地吆喝,店铺门口的小厮热情恭迎。
“明达公,高凉城能有如此繁茂景象,真是了不得啊”,高冲感慨万端的赞叹道:“可叹中原那些狂妄自大的州县属官,自以为岭南全是荒芜之地,真是可笑”。
冯盎显然对于高冲的称赞很是满意,捻须笑道:“其实老夫也没做什么,只是尽最大的努力使得百姓安稳,只要安稳,百姓们自然安居乐业了”。
“是啊”,高冲闻言有些唏嘘,“安稳,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呐,华夏百姓勤勤恳恳,只要没有天灾人祸,他们凭借双手也可以活得很好”。
接下来由冯盎的三子,也就是高州刺史冯智戣引领高冲等人来到高凉驿馆,冯盎毕竟德高望重年纪大,由他前往春州迎接高冲,已经是莫大的礼遇,再若是忙前忙后的招待衣食,未免有些于礼不合。
当高冲等人抵达高州的时候,最后一份旨意也终于传达泷州。
泷州,泷水县。
陈龙树正在州衙处理最近编户入籍的事,他向来喜欢亲力亲为,特别是这种代表政绩的事,更是不容出错,精确到每一个村寨垌溪,陈龙树全部亲自过问。
尽管陈龙树并不是统辖数州的都督,但他是泷州刺史,兼任南扶州刺史,泷州七县,加上南扶州三县,共计十县政务一把抓,从这一方面来说,陈龙树还真是鞠躬尽瘁,一片丹心,虽是官迷,但也是干劲十足的官迷。
“阿耶,阿耶快快准备,天使已到城外了”,陈集原火急火燎的冲进来。
“让你莫要毛躁……你说什么?”见陈集原如此没有仪态,着急忙慌的样子,陈龙树正准备呵斥,听到后面便是一愣,“天使?”
“是啊,刚刚才收到消息,已到城外三里了”,陈集原稍微平复一下,也是一脸惴惴不安,“你说天使来作甚?莫不是因征税一事降罪,不至于吧,那经略使这般狠辣?我们可还是给他立下功勋的”。
“闭嘴”,陈龙树瞪眼训斥道,然后皱眉一想,便是摇摇头:“应该不是,经略使在铜州才知道征税之事,从时间上看来不及……先不管这个,伱快去通传州县属官,随我出城相迎”。
不多时,陈龙树率领数十名州县属官,急匆匆赶往城外。
“天使何在?”陈龙树对信使拱手问道。
“正在城外三里亭”,信使躬身回道:“劳烦使君稍候,我这便去通禀”。
陈龙树闻言松一口气,从袖中掏出两粒银稞子塞给信使,“有劳”。
信使道谢后打马离去。
“看来并非坏事”,陈龙树捻须笑道,一众属官也是心底一松。
其实这也是常例,一般上面来人,或是巡察,或是宣旨,如果不是坏事,一般不会突然造访,直接入城,而是将在城外稍等,再派信使通报,以便州县官员做好准备。
城外三里亭,亭外停着大队着甲佩刀的护卫,亭中两名文士,正在整理衣襟。
“韦常侍,这一次岭南之行结束后,你应当继续牧守一方了吧?”
这时,一名面容沧桑的文士不无羡慕的感慨道。
“听闻高相公有一句话:雷霆雨露,具是天恩啊,无论身在何处,也是圣人恩德,为人臣者,不敢揣度啊”。
对面那个中年文士面容也是十分儒雅,一身五品官服,显得精神矍铄,言行之间更是甚有风仪。
这人正是当朝员外散骑常侍韦叔谐。
率先说话那人乃是员外散骑侍郎李公淹。
听到韦叔谐的话,李公淹也是点头笑笑,“常侍说的是,不过我听闻这话倒是出自高经略之口”。
韦叔谐闻言一顿,摆手笑道:“无论出自何人,道理是没错的”。
看见意气风发的韦叔谐,李公淹心里很是唏嘘,谈不上羡慕,更谈不上嫉妒,只是世家公子,真的不一样。
他李公淹一介庶民,游历于山东河北,结识夏王窦建德,辅佐窦建德称雄河北,本以为可以建立一番不朽功业,只可惜李世民一战擒两王,堂堂夏王,率领十万雄军,气势的援救王世充,谁能想到转眼间,便成阶下囚。
那个时候,窦建德任命妻兄曹旦为河北大行台,留守夏国都城,当时的李公淹官拜河北大行台长史,辅佐曹旦。
后来在魏征的劝说之下,归降唐朝,李唐厚待降将,不仅赦免他的罪,还赐予官身。
只是李公淹这种归降,注定是难得重用。
因为他是在窦建德被擒,夏国必亡,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才投降,不像是秦琼等人主动归降,乱世之中跟错了人,还死心塌地的跟到最后,留的一命,还能做官,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
归降大唐后,李渊任命他为员外散骑侍郎,位列从五品,掌出使宣旨劳问一事,这注定就不是一个大权在握的实权官职。
当然,散骑侍郎常在天子左右,较为清贵,外出便是代表天子宣旨,地方官吏必须要恭恭敬敬的侍奉,这是比较威风,但是也要经常往各州县奔波,劳苦不堪,实在难以说是一个轻松的差事。
散骑侍郎只是一个临时添加的官,无定额员数,多以公族、功臣子弟来充任,是闲散之职,常用来安置闲退官员、衰老官员等,在南陈更是作为三公之子的出仕起家官。
并且员外二字,其意义便是正员之外的官职,即,在编制定员之外,则称员外,一般用来安置无处安放的官员,发展到后面,其意义也有变化,不仅变成定员官,还逐渐指代地主豪绅,因为地主豪绅这样的有钱人很多喜欢买官,买那些不在编制定员之内的闲散官职,用来增加社会地位。
李公淹死跟着窦建德混到最后,能获得这样一个官职,已经是李唐开恩了,李公淹不敢有丝毫怨言。
而他对面的韦叔谐则不同,韦叔谐现在是员外散骑常侍,常侍比侍郎高半级,位列正五品,职责一样,韦叔谐同样也是员外的编制,但是人家只是来过渡一下。
韦叔谐出自京兆韦氏的南皮公房,更是现在的韦氏南皮房话事人,他的父亲是前隋尚书右丞、南皮县公韦瓒。
韦叔谐本来任职蒲州刺史,这可是河东的要职,在年前考评之时,定为上等,理应升迁,只是李世民新近即位,大封功臣,三省六部并无合适空缺,只得暂领员外散骑常侍一职,只要时间一到,韦叔谐必得重用。
这一次出使岭南代天巡察,顺便承旨宣慰,也算是韦叔谐的一次过渡。
两人谈笑间,信使回报:“泷州陈使君已领州县属官出城相迎”。
“这么快?”李公淹不由得惊诧道。“听闻这位陈使君可是一位妙人啊”,韦叔谐朗声笑道:“走吧,见一见这位岭南大酋”。
二人登上车驾,直奔泷水城。
不多时,看见车驾到来,陈龙树不敢怠慢,连忙上前恭迎。
“泷州刺史陈龙树,拜见天使”,车驾前,陈龙树纳头便拜,无比恭谨。
“陈使君不必如此大礼,快快请起”。
车里的韦叔谐二人一怔,忙是下车还礼,“本官员外散骑常侍韦叔谐,见过陈使君”。
“员外散骑侍郎李公淹,见过陈使君”。
陈龙树不由得一愣,见是两位五品文官,更加不敢怠慢。
“见过韦常侍,见过李侍郎,不想竟是二位亲自前来,下官有失远迎,还望勿怪,勿怪”。
韦叔谐二人对视一眼,也是有些无奈,没想到这位岭南大酋竟是这般低姿态,完全自降身份。
恭恭敬敬的迎接二人入城,途中陈龙树也是将二人的身份打探清楚,那李公淹倒也罢了,庶族降将出身,不必太过在意,但这位韦常侍可不简单,竟是京兆韦氏出身,更是南皮房家主,前任蒲州刺史,这可是未来的新贵啊,陈龙树当即便是万般上心,唯恐怠慢。
进入州衙,韦叔谐也不耽搁,“陈使君,准备接旨吧”。
“是,韦常侍稍等”,陈龙树恭谨应着,转身便是催促道:“快,快上香案”。
香案备妥,陈龙树等人整理衣冠。
“臣泷州刺史,兼南扶州刺史陈龙树听旨”,韦叔谐净手之后,取过圣旨。
“臣在”,陈龙树竟是行大礼跪拜。
韦叔谐微微一怔,继而继续宣旨。
“臣陈龙树领旨谢恩!”听完圣旨之后,陈龙树强忍住狂喜,哆哆嗦嗦的说出这一句话。
陈集原更是不由得愣住,陈龙树回头瞪他一眼,陈集原方才拜谢。
“恭喜陈都督,圣人对汝父子甚为看重啊”,韦叔谐将圣旨合起来,上前递给陈龙树。
“必不负圣人厚恩”,陈龙树接过圣旨,一字一句的认真说道。
原来李世民在旨意中,升泷州为都督府,辖泷州、南扶州、铜州、东峨州等四州,隶属于岭南经略府。
任命陈龙树为泷州都督,爵封泷水县侯,永宁县令陈普光为泷州刺史,云际军府统军何壮为泷州都督府长史,云际军府别将陈集原为云际军府统军。
这对于泷州陈氏来讲,真可谓是天大的封赏,陈龙树终于如愿,成为都督,心里的激动可想而知。
众所周知,岭南三大宗族,宁、冯、陈,其中钦州宁氏执掌钦州都督府,高州冯氏执掌高州都督府,而他陈龙树,仅是泷州刺史,在地位上便抵其他两家一等。
当年他的祖父陈法念官拜南江都护,论起来也是跟现在的都督同一级别,现在陈龙树总算是爬到他祖父陈法念的那个层次,也算是振兴门楣,也难怪陈龙树如此激动,毕竟他毕生的心愿便是复兴陈氏。
其实仔细算下来,朝廷付出的仅仅只有一个县侯爵位,还扣扣搜搜的没有赐予任何食邑。
泷州和南扶州本就姓陈,无论军政皆由陈龙树一言而决。
至于铜州和东峨州更是云开大山下两个贫穷的下州,原来就是属于陈氏传统的势力范围,铜州刺史杨厚不敢违逆陈氏,而那东峨州更是不堪,因为这个州在云开大山中,只有峨石县一个县,甚至没有刺史。
但即便如此,都督、县侯,也使得陈氏身份骤变,好歹也是官面身份,官阶层次不一样了。
“来来,韦常侍、李侍郎快请入座稍歇”,陈龙树恭敬的收起圣旨,便是忙前忙后的招待二人。
“二郎,莫要愣着,快去将后院收拾收拾,莫要耽误二位天使歇息”。
韦叔谐一听便是摆手笑道:“陈都督莫要如此,岂有入住官衙之理,我二人前往驿馆即可”。
陈龙树一顿,便是点头笑道:“也好,便依天使所言”。
待韦叔谐二人来到驿馆,李公淹也是感慨笑道:“这位陈使君还真是……还真是如常侍所言,真是妙人啊”。
韦叔谐摇头一笑,“这可不是我说的,是广州高经略说的”。
“高经略?”李公淹闻言一愣。
韦叔谐撇头吩咐道:“出去守着,任何人不得靠近进院”。
韦氏亲卫闻言应诺。
见左右无人,韦叔谐起身整理衣襟,正色道:“圣人口谕”。
李公淹忙不迭起身敬听。
“你二人在泷州宣旨后,速与高攸之汇合,听其调用,高攸之施以霸道震慑地方,你二人便代表朝廷抚慰豪酋”。
说完之后,韦叔谐再次入座,端起茶杯缓缓问道:“李侍郎可明白圣人心意?”
李公淹眉头微皱,拱手问道:“还请韦常侍解惑”。
他自然是明白李世民的意思,简单来说,便是一个红脸,一个白脸。
高冲若是采取强硬手段,来震慑、打压地方豪酋,他们二人则代表朝廷、代表李世民来善加抚慰。
其目的不言而喻,便是使得地方豪酋对朝廷感恩戴德,感念李世民的恩德。
李公淹担任五年的员外散骑侍郎,见惯官场手段,他虽不屑逢迎上官,但可以假装不懂,以便于上官展现才智,这一点他还是明白的。
为啥感觉放假更累呢我想上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