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一章:御驾亲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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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鸿胪寺官舍,执失思力脸色阴沉。
李道宗也乐得清闲,不予理会,将他们随意安置在一间小院里。
“你们在此等候接见,不能胡乱走动”。
李道宗一边说着一边抻着懒腰便是晃悠悠的转身离去,若不是李世民差遣,他才不会来接待这些突厥人。
见李道宗就这么走了,执失思力终究是不甘心,直接问道:“方才辱我者何人?”
李道宗脚步一顿,颇有些意外,“怎么?”
“那厮如此无礼,我定向贵国皇帝如实控诉”,执失思力咬牙切齿的恨声说道,他认为唐国终究是礼仪之邦,他向唐国皇帝控诉后,一定可以严惩那厮。
李道宗闻言一脸古怪,“你要告他的状?”
然后仰天大笑,对着左右笑道:“你们听见没有?这蛮贼要向圣人告高攸之的状”。
一属官闻言也是情不自禁的笑起来,高攸之那是何许人也,那是功评第一等的开国国公,更是圣人的挚友。
“告诉你也无妨”,李道宗负手笑道:“他姓高名冲字攸之,现任大唐兵部尚书,你去告吧”,说完便是乐呵呵的走了。
“高冲?”执失思力一怔,“他就是高冲”。
大唐跟突厥之间的来往也是非常密切,并不是消息闭塞,高冲之名,执失思力在草原上也是有所耳闻。
李道宗走后,一众属官则随之离去,独留一队士卒在门口看护,见执失思力神色,那名队正在门口抱胸看着,不由得嗤笑道:“别说对你无礼,就算是高尚书砍死你,他也屁事没有”。
“就是”,另外一名唐军也是笑道:“当年高尚书可以敢踹刘文静的狠人了”。
“刘文静?”一些新调来的士卒闻言顿时来兴趣,“那不是前鲁国公嘛,当年那可是宰相,高尚书踹过宰相?你给我讲讲呗”。
闲着也是无聊,一群士卒就在执失思力的门口讲起高冲当年的光辉事迹,直听得执失思力一愣一愣,告状?那还是算了吧,待会儿再把自己搭进去。
直到次日,李世民便在甘露殿召见执失思力,三省六部九卿的一些主官全部在场。
执失思力昂首挺胸进殿,行礼过后,抬头一看四周,便是愣住,只见高冲正在一边坐着,笑盈盈的看着他。
“执失思力”,李世民微微颔首:“朕知道你这个人,当年在灵州城外,承范扬名,有你一份”。
执失思力脸色一滞,心里按骂:以后谁再说中原是礼仪之邦,他一定翻脸,这君臣一个二个只知道揭人伤疤。
李道宗嘿嘿笑道:“惭愧惭愧,从军多年,无甚功绩,也只在灵州略胜几场”。
高冲等人闻言再也忍不住,纷纷大笑。
执失思力紧攥拳头,冷哼一声,沉声道:“思力不过突厥小卒,不值一提。今日頡利大可汗亲率百万大军,现已临近贵国京畿,不知贵国将如何应对?”
见执失思力如此强横,李世民也是有些诧异,这厮倒是有些胆气。
高冲当即嗤笑道:“百万大军,你怎么不说亿万大军?那岂不是更有威慑力”。
众臣闻言再次失笑,论起怼人,高冲在朝堂上还真没输过。
执失思力气势一顿,昂首道:“有没有威慑力,尔等自知,若不俯首称臣,大可汗不日即可兵发长安城”。
砰的一声,李世民一掌排在案桌上,怒斥执失思力。
“好蛮贼,朕与咄苾结盟缔约,互不侵犯,今日尔等背弃盟约,犯我疆土,究竟是何道理?
再说起你,执失思力,汝祖汝父于大唐亦有功劳,受太上皇恩赐金银布帛无算,你这忘恩之徒,何敢在此口出狂言?”
虽然所谓的盟约不过是废纸一张,但是现在在这一点上,大唐占据着绝对的道义,盟约尚在,頡利便侵犯疆土,这便是出师无名,尽管在草原上无需讲究这一套,但是在中原,突厥这种做法令人唾弃,坐实蛮夷之名。
“就是,蛮夷便是蛮夷,无信无义”,高冲在一旁积极附和,开口啐骂道,那真是“君唱臣随”。
执失思力瞪一眼高冲,他很气愤,因为这厮一口一个蛮夷,这是让他非常不爽,突厥虽是游牧民族,但他们也是一个正经的国家,称为突厥汗国,也是拥有独特的文化。
若是頡利派遣阿史德乌没啜这样的浑人出使,或许不会因此而感到羞耻,毕竟在乌没啜看来,盟约那是什么狗屁,没有牛羊实在,完全没有礼义廉耻可言,而执失思力恰恰是突厥人里面少有的知礼守节之人。
但是面对李世民的斥责,执失思力一时间真是不知如何反驳。
执失思力的父亲名叫执失武,祖父名叫执失淹。
当年李渊起兵时,派遣刘文静出使突厥,赠予突厥财物,请求突厥援助。
当时的突厥可汗是始毕可汗阿史那咄吉,始毕可汗派遣特勤康鞘利领兵协助李渊入京。
执失淹当时在突厥担任颉利发,属于中层官员,相当于大唐的刺史一类,隶属于特勤康鞘利麾下,执失淹便带着儿子执失武跟随康鞘利一起南下,支持李渊。
大唐立国后,李渊便赐予康鞘利、执失淹等人大量金银布帛。
见执失思力嗫嗫不语,李世民继续说道:“尔等虽是蛮夷,亦是拥有心肝之人,怎可如此孤恩负德?”
执失思力气急,便是直接昂头说道:“贵国势弱何以窃居中土沃野,我突厥汗国雄兵百万,怎可居于北地荒原?锦绣之地,自当兵强马壮者得之,强者生,弱者亡,恒古如是”。
李世民闻言顿时震怒,须发皆张,怒斥执失思力,“既然尔等号称兵强马壮,那朕今日便先杀你祭旗?”
主要是执失思力这话实在蛮横,彻底将李世民激怒,李世民何等刚硬的脾气,岂能忍受,当场便要将执失思力斩首。
执失思力瞬间色变,“贵国号称礼仪之邦,怎可如此无礼?”
高冲摇头失笑,“你讲那一套强盗逻辑的时候,怎么不说无礼?”
尚书右仆射萧瑀急忙出列,“陛下息怒,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不可遭人诟病啊”。
李世民怒视萧瑀,“蛮贼轻我,若不杀之,难消心头之火”。
见李世民如此姿态,执失思力真的有被吓到,李世民本就相貌威严,如今盛怒之下,眼中闪耀着怒火,声音极其刚硬,执失思力知道他不能再蛮横下去,当即便是拜倒在地。
“外臣适才无礼,无意冒犯唐国皇帝陛下,请皇帝陛下息怒”。
执失思力真可谓是能屈能伸,当即从怀中掏出羊皮卷,双手奉上:“外臣今日乃奉突厥汗国大可汗之命,递交国书,还请皇帝陛下阅览”。
李世民神色一收,慢条斯理的端起茶杯轻轻抿一口,沉声道:“呈上来”。
高冲等人见怪不怪,执失思力则是目瞪狗呆。
待李世民看完所谓的国书后,便是轻笑一声,“咄苾问我作何打算?真是笑话,他兵犯疆界,还问朕有何打算”。
见大唐君臣有恃无恐的模样,执失思力心里迟疑,但是面上依旧是强硬说道:“突厥勇士百万,驻兵郃水,还请唐国皇帝陛下为唐国生民计,早做打算”。
高冲指着执失思力笑瞪眼呵斥道:“你可闭嘴吧,再多说一句,还砍你”。
执失思力愕然。
“既然国书已到,陛下便将此僚遣返回去吧”,萧瑀也是担心执失思力这厮再说出什么蛮横的狂言惹怒李世民,直接建议道。
李世民看一眼执失思力,眼神清冷,如同看待死人一般,沉声道:“杀之有损大唐国威,如果放之,咄苾莫不是以为朕惧他兵威”。
话音落下,李世民便看向李道宗,“承范,将这无知蛮贼囚于鸿胪寺,待战后再作处理”。
李道宗躬身应着。
执失思力彻底懵圈,当即直呼道:“大可汗雄兵百万,贵国何敢如此无礼?”
“雄兵百万?”李世民轻笑一声,“那朕便去见识见识。
传旨,尚书左仆射高君雅、鸿胪卿李道宗、民部尚书杜如晦,三人辅佐太子承乾监国。
命侍中高士廉、中书令房玄龄、吏部尚书长孙无忌、兵部尚书高冲、左卫中郎将李君羡、右监门卫中郎将李孟尝等六人,并豳州侯君集、泾州尉迟恭、岐州程知节、同州秦叔宝等四大总管,随朕御驾亲征,驾临郃水”。
听得这话,满堂哗然。
萧瑀立即出列劝谏:“陛下不可,陛下系国家安危于一身,怎可以身犯险?”
李世民冷冷看一眼萧瑀,“何谓险?当年朕亲冒弓矢,虎牢擒二王,尚称不得险,今日四方兵力齐聚京畿,朕有数十万大军相随,天下何处去不得”。
听得李世民这霸气侧漏的话,高冲直接山呼:陛下威武。
高君雅嘴角一抽,默默地将脑袋迈向另一边。
执失思力同样惊愕,他刚刚听到什么?四方兵力齐聚长安?唐国果真有诈!
这一刻执失思力只想尽快回到郃水北岸,他明白了,彻底明白了。
为什么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同州,因为这就是唐国君臣引诱突厥勇士深入敌境的阴谋。
一旦唐军合围同州,那二十万突厥勇士凶多吉少,即便不会全军覆没,那对于突厥汗国来说,也是元气大伤,想到此处,执失思力急忙喊道:“唐国礼仪之邦,不可囚我”。
李世民看一眼执失思力,便是转头瞪向李道宗,“他怎么还在?”
李道宗一激灵,急忙下座,“臣弟疏忽,这就拖下去”,当即招来两名甲士,架起执失思力便拖下去。
执失思力倍感屈辱,正打算呼喊,便听得高冲在里面叫嚷道:“那蛮贼已听到我军布置,不如把他剁了吧?”
执失思力浑身一颤,立即闭嘴,不敢再多言一句。
回到鸿胪寺馆舍,执失思力惴惴不安,直在屋中踱步,祈祷大可汗可以洞悉唐国阴谋,直到正午,便听得肚子咕咕叫,这才反应过来他到现在还没有用饭。
“来人”,执失思力一脚踹开房门,“来人,还不端些吃食来,敢饿死我不成?”
门口打盹的甲士一个激灵,噌的弹起来,然后破口大骂:“干甚,找死不成,再乱叫嚷给你剁成泥”。
执失思力心里咯噔一下,不敢再叫嚷,他很怀疑这些唐国人都是变态,动不动就把人剁成泥,即便在草原上也少有残忍的杀人方法啊。
不多说,守卫给拿进来一些胡饼,执失思力眉头一皱,没肉……好歹也是使者。
执失思力正准备叫嚷,便听见门口的甲士直吧唧嘴,艰难的啃着胡饼,在那唉声叹气的讨论着:“这没一点肉腥味儿,可馋死我了”。
“你可别提了,快馋死我了,真想吃那肉馅胡饼啊……”。
执失思力脑袋一缩,抱起胡饼就啃起来。
郃水,颉利可汗没有等回来执失思力,反而等来李世民御驾亲征的消息,顿时惊怒不已。
李世民的举动完全出乎颉利可汗的意料,在颉利可汗看来,大兵压境,李世民应该是诚惶诚恐的求和才对,没想到李世民竟然如此刚烈,直接囚禁执失思力,亲自来郃水开战。
事实上这也是大唐君臣经过多次论证后的策略。
颉利可汗一定认为李世民刚刚登基,地位不稳,不敢爆发大规模的战争,所以有恃无恐的深入大唐境内。
而李世民的情况其实并没有颉利可汗想象的那样糟糕,尽管是刚登基,但是在此之前,李世民已经做了三个月的太子,稳定政局,已经将各地军政抓在手中。
李世民唯一顾忌的是京畿,哪怕是国库空虚,依照李世民刚强的脾性,也敢勒紧裤腰带跟颉利干一场。
因为高冲曾经跟他讨论过极端情况,现在大唐穷得就剩人了,一穷二白,正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反正现在也是百废待兴,如果颉利真敢攻打长安,那正好借助四方兵力跟颉利在关内死战,拼个重伤也要一战将突厥打残,然后再来重新建设。
这是最坏的结果,李世民不到万不得已不敢如此行事,因为李世民好名,他不想刚刚登基就将关内打成废墟。
郃水北岸,梁山之上。
金帐里,颉利可汗来回踱步,显示出这位大汗心中的焦虑。
终于,帐外响起脚步声,阿史那思摩一把掀开帐门,一脸凝重之色。
“可汗,李世民真来了”,阿史那思摩沉声道:“郃水南岸,连营数十里,浩浩荡荡,看不到边际”。
颉利可汗闻言回到座位坐下,眉头紧蹙,“他怎么敢?他新近即位,他怎敢如此强硬?”
颉利可汗下意识地将他的经历代入到这里。
当年颉利可汗继位之时,可是战战兢兢,苦心积虑的维持各部关系,一边拉拢,一边打压,耗时两三年才坐稳大可汗之位。
现在李世民刚刚即位,他怎么敢大动干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