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第一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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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六章:指腹为婚

    …

    见高冲满脸悲愤,一副不可思议的神色,薛收只是淡淡一笑,再次欠身给他斟茶,宽慰道:“攸之莫要怪我,现如今莫说你府上,便是禁宫之中,亦是如此,到如此局面,我已是身不由己”。

    高冲回过神来,只是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这表明他并没有介意,只是在等着薛收继续说下去。

    昨夜发现李秀婉有喜,并没有任何外人在场,高冲本来打算下朝后便去向李世民报喜,但是薛收这里已经提前知道消息,这已经很明显的说明问题了。

    对于这个高冲倒是并未特别介意,这种事情其实在所难免,并且据高冲所知,李渊手里也是有这样一股势力,不过现在应该已经被薛收的威凤卫给渗透得差不多了。

    “攸之,你觉得我现在还能善始令终吗?”见高冲没有介怀,薛收继续问道。

    听得这话,高冲神色一顿,只是笑道:“伯褒多虑了,现在威凤卫还没有到那种程度”。

    “那以后呢?”薛收只是摇摇头说道:“所以我必须做点什么,这样我才可以安心离去,毕竟……毕竟元超年幼啊”。

    高冲眼中闪过一丝微芒,“你想怎么做?”

    薛收闻言抬头看着高冲,竟是带着些许乞求的说道:“攸之,我有个不情之请,若是公主生下一女,可否……可否嫁予元超?”

    高冲顿时愕然。

    见高冲惊愕,薛收继续说道:“我知道这有些唐突,但只有这样我才安心,唯有你,才可以庇护元超,我也只对你放心,我会主动向殿下请封,讨一个国公之爵,将来由元超袭爵,定不会委屈贵女”。

    高冲反应过来,有些哭笑不得,失笑道:“兄长,你说这些却是见外了,若是可以联姻,固所愿也,只是公主这刚刚怀胎两月而已,还不知男女呢”。

    若是生下一女嫁给薛元超,那高冲自然是可以接受,毕竟薛元超那可是一等一的大才,善于文辞,誉为“朝右文宗”主导变革龙朔文风,引荐王勃、杨炯等文士,引导初唐文学的发展,并且拜相封侯,名望甚高。

    再者说,指腹为婚在这个时代实属正常,正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高冲对于指腹为婚并没有太多抵触。

    薛收闻言只是说道:“无妨,我相信你肯定会生下女儿,无论嫡庶,只要你答应,收元超为婿,我便安心了”。

    高冲只得点头道:“兄长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自是从命,那我尽量生个女儿哈哈哈”。一边说着高冲也是不由得朗声大笑。

    “一定有的”,岂料薛收神色笃定的说道:“攸之你有所不知,孙老神仙跟我提起过你”。

    高冲一顿,“什么?”

    “孙老神仙说你命格非同一般,贵不可言,且子嗣兴旺,福禄寿三全,堪称完人”。

    薛收同样是有些感慨的说道:“孙老神仙精通相术,道术高深,他说的话一定没错,孙老神仙还对我说,我本是早死无福之人,但是命格中途有变,才使我延寿数年”。

    听完薛收的话,高冲还真是有些惊异,相术这东西玄之又玄,他自己的命格他不清楚,但是薛收的情况还真是如同孙老神仙说的一样。

    在原本轨迹上,薛收早在武德七年初便病逝,现在硬生生撑到武德八年底了。

    “那便借孙老神仙和兄长吉言了”,高冲哈哈笑道,然后便是好奇问道:“你我这关系,你将元超托付给我,这就是相信我,我自是尽心尽力,但是我很好奇,为何是我?”

    听得这话,薛收便苦笑道:“除了你,还能托付给谁?我这手里可不干净,你是想说元敬?你还不知道吧,我死之后,子诚将接手威凤卫”。说到这里,薛收已经是一脸苦涩。

    高冲同样眉头紧蹙,“这是兄长要求的?应该不会吧”。

    “我自是不会”,薛收摇头道:“我巴不得薛家人远离威凤卫,但这是殿下要求,无可奈何”。

    “那将来子诚的日子可不好过”,高冲幽幽叹道。

    李世民登基后,大概率会将威凤卫搬到明面上来,那个时候薛元敬注定不会受欢迎,并且威凤卫事关重大,连续两代人执掌威凤卫,那其中危害,稍有不慎,便是伤人伤己啊。

    似乎是明白高冲的想法,薛收叹道:“所以我才将元超托付给你,不过你放心,子诚晓得轻重,他已经主动请命,自他之后,薛家人不得沾手威凤卫”。

    高冲闻言眼睛一亮,点头赞道:“子诚机智,正应如此”。

    薛收挑眉看向高冲,“你当年倒是甩得干净,想来你是早已经知道执掌威凤卫是个腌臜活儿”。

    高冲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并没有否认,只是说道:“我倒是没想到兄长能把威凤卫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

    “不忙的话,来陪我走走吧”,薛收撑着石桌起身,感慨叹道:“今后也没有机会了”。

    “兄长莫要这样说”,高冲故作恼怒的说道:“相信人定胜天,你保持积极心态,配合调养,多活些日子不好吗?”

    “人定胜天……”,薛收愕然失笑,“你倒是好气魄”。

    二人信步走在花园里,冬日的暖阳照耀在身上暖洋洋,薛收闭目长叹,“攸之,有些忌讳的话我只跟你说,不仅是因为你我姻亲,更是因为我认你高攸之这个人”。

    看看左右无人,高冲脸色郑重,“兄长但讲无妨”。

    “太子雄才大略,性极英果,然行见中外不一,你切记慎言慎行”,薛收迟疑良久,终于对高冲说出这番话。

    高冲愣住,良久,深深一拜,“兄长待我以诚,肺腑之言,高冲铭记在心”。

    行见中外不一……直白一些来说便是表里不一。

    不得不说,薛收对于李世民的分析相当的到位。

    李世民性格豁达豪迈,一脸虬髯,更是衬托得英雄气概,但实际上他也是有些小心眼,并没有表面上那样豁达大度,更凝练一点来形容,便是腹黑。

    许多事情李世民在表面上表现出极其大度,但实际上李二凤一直记在心里,这就是好面子、好名声的李二。

    薛收这一番肺腑之言,也可以说是临死之人,其言也善,可见薛收是真的将高冲当做亲人一般看待,往常这种话他只在高君雅面前听到。

    “其实也是我多嘴了”,见高冲如此郑重模样,薛收洒然笑道:“攸之你向来机敏,军政皆通,完全不必听我这满嘴胡言”。

    “无论如何,高冲铭记在心”,高冲点点头笑道。

    “来,也到午时了”,薛收拍拍高冲肩膀笑道:“陪我喝几杯再回去”。

    “你这身体还能饮酒?”高冲瞪眼问道。

    “浅尝辄止,无妨无妨”,薛收倒是颇为洒脱。

    高冲只得陪他小酌一下,回到府上后,第一时间便是去寻父亲商议,只是来到后院他才想起来父亲今日当值。

    他正准备转身离开,忽然李秀婉将他喊住,“郎君,既然回来了就陪陪阿婆吧,阿婆这几天情绪不是很好……”。

    高冲闻言愣住,然后便急道:“昨天阿婆还是好好的啊,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

    “你别急”,李秀婉一把抓住高冲,“阿婆身体没事,只是我觉得阿婆似乎是有心事”。

    高冲不敢耽搁,立即前往后院,在后院靠近假山的地方,高君雅给卢老太修建一座佛堂,卢老太常年不出后院,便在佛堂里吃斋念佛。

    来到佛堂后,高冲便是喊道:“阿婆,我回来啦”。

    “你这顽皮猴儿,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咋咋呼呼”,卢老太杵着拐杖从后堂里走出来,身体健硕,声音清朗,身后的侍女都不需要搀扶。

    “在阿婆面前,我可不就是孩子了”,高冲咧嘴笑道。

    卢老太拍拍高冲的手,朝他身后看看,“那两个小猴子怎么没来?”

    “那两个小子只顾黏着他们的阿婆,我就来找我的阿婆了”,高冲扶着卢老太坐下,龇牙笑道。

    卢老太听得这话,笑的合不拢嘴,“你这顽皮猴儿,还跟自家小子较劲了”。

    嬉笑过后,卢老太浑浊的眼睛盯着高冲,“说吧小猴儿,有什么事?”

    高冲一顿,茫然说道:“没事啊,有什么事?”

    “阿婆多大年纪的人了,还不了解你?”卢老太撇撇嘴笑道:“你往常只有早晚才来看看我这老婆子,可是极少晌午来的”。

    “阿婆这话说的孙儿可就委屈了”,高冲悲戚叫喊道。

    “停”,卢老太顿顿拐杖,“有话直说,我的判断不会有错,这万事万物啊,你观察久了,就会发现规矩,人的行事作风也是一样,你这孩子从小就有想法,不会无端端破坏行为习惯的”。

    听得祖母一番深入浅出的道理,高冲不由得愣住,回过神来便是竖起大拇指。

    “阿婆,你是真厉害,其实真没什么事,只是六娘这几天跟我说,阿婆似乎有些心事不宁,孙儿这不是心里担心嘛”。

    卢老太闻言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异,看看门口无人,便是啧啧称赞道:“公主才是真厉害哩,老婆子只是这几日心思烦躁,木鱼敲得乱了些,竟被她听出来了?”

    高冲瞠目结舌,直呼好家伙,但是他并没有追问李秀婉的观察能力,只是关切问道:“那阿婆你为何心思烦躁啊,有什么事一定要跟孙儿说啊”。

    卢老太脸色一暗,直叹道:“这种事按道理来说无需你来操心,只是你那父亲心事太重,便跟你说也是无妨”。

    高冲顿时坐直身子,乖乖的给祖母斟满一杯清茶,侧耳静听。

    “是你阿翁的事”,卢老太沉声说道。

    高冲瞬间精神一凛。

    父亲高君雅极少跟他提及祖父的事,即便是高冲主动询问,高君雅只会转移话题。

    他知道祖父明面上是“战死”南陈,实际上是阻止杨广侵犯南陈后宫女眷,遭到杨广冤杀,其他关于祖父的事迹他一概不知,甚至高冲曾经特意打听关于祖父的事,但是依旧是毫无结果。

    见高冲如此急切,卢老太只是拉着高冲的手,并没有立即提及高冲祖父,只是问道:“太子登基后可会封赏功臣?”

    高冲一顿,点头道:“这是自然”。

    “封赏功臣后,可会追赠功臣先人?”卢老太抓紧高冲的手问道。

    高冲听得这话,心里一动,回答道:“视后人功勋而定,一般功勋卓著者可获追赠”。

    “好”,卢老太闻言喜笑颜开,继而正色看着高冲,“乖孙,阿婆这辈子没有求过你,我知道你是太子旧臣,乃是从龙之功,太子登基后,你可否……可否给你祖父请封?”

    “为祖父请封?”饶是高冲心里有些准备,也是惊诧不已。

    卢老太继续说道:“老太婆虽不通军略,但我知道,凭你的功劳,区区郡公已是圣人有意压制,太子登基后,定是委以重任,如若乖孙跟我这老太婆一般,无欲无求,难免有些不妥,另外,就是我心里实在是记挂着你阿翁名誉,这几日便是一直在犹豫,该不该跟你父子提及此事”。

    高冲见状立即安抚道:“阿婆你别多想,我是你的孙子,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便是。

    这事你说得对,我必须有所求,太子才会更加放心的用我,只是我现在对于阿翁的事一无所知,还请阿婆告诉我,这到底怎么回事?我之前问阿耶,他也肯不跟我说”。

    历朝历代,自污的名将功臣数不胜数,即便是卢老太也是知道这其中的道理,尽管自污的手段很拙劣,但是偏偏很有用。

    即便是在原本轨迹上,李靖纵容士卒劫掠突厥王族、侯君集纵兵洗劫高昌王宫、李孝恭供养歌伎舞女上百名……这些举动引得言官御史纷纷弹劾,同样是自污。

    更何况追赠先人并不是什么稀奇事,历朝历代,为表恩宠,对于功臣的先人,皇帝经常下旨追封,以示恩宠。

    在原本轨迹上,房玄龄之父房彦谦,在前隋只是担任泾阳县令,但是李世民继位后,特意追赠房彦谦使持节、都督徐泗仁谯沂五州诸军事、徐州刺史,爵封临淄县公,谥号为定。

    再比如长孙无忌的父亲长孙晟,前隋时官至右骁卫将军,李世民登基后,追赠司空、上柱国、齐国公,谥号为献。

    还有秦琼的父亲秦爱,在北齐时官至录事参军,贞观初年,因得益于秦琼的功勋,追赠上轻车都尉、瀛洲都督、历城县公。

    对于李世民来说,反正斯人已逝,追赠官爵无非是一个名誉而已,既无俸禄,也无食邑,还可以得到功臣的感激之心,何乐而不为。

    对此,高冲同样是心知肚明,包括卢老太,所以她才会开这个口,只为给亡夫讨来一个声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