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第一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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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二章:恭请陛下退位

    …

    幽州,蓟门关。

    夜色降临,外面北风萧萧,旗帜猎猎作响,屋内燃起火堆,热浪腾腾。

    高冲左手一个串,右手一包胡椒粉,鲜嫩肥美的羊肉炙烤得滋啦冒油,啧啧称赞道:“这幽州的羊肉还真是别有滋味”。

    刘弘基一边撸串,一边直点头说道:“关中的羊还是没这东北的草原羊够味”。

    王君廓看看高冲,再看看刘弘基,瞪眼看着这俩人在这讨论羊肉串,终于是耐不住性子,直说道:“这羊肉什么时候都有的吃,我们先谈大事要紧啊”。

    王君廓很无语,你们一个大理寺卿,一个州刺史,不想着搞事业竟然在这烤串吃。

    历朝历代,唐朝最是喜欢吃羊,无论贫富都喜欢吃羊,什么炙羊、蒸羊、过厅羊、浑羊殁忽、羊肉汤饼等等羊肉制作的美食遍布在长安城的街头巷尾。

    有唐一代,养殖羊的数目极其巨大,《新唐书·兵书》记载:到唐玄宗时期,陇右牧场,养殖羊共有六十七万头,这个数字仅仅是官方在陇右一个牧场的养殖数量,并不包含其他牧场以及民间的养殖。

    高冲闻言一笑,看看默默烤串的突地稽父子,“君廓这是着急了,那就边吃边说”。

    “蓍国公,相信你已经明白我的意思了”,高冲一边转动烤串一边说着:“我就不再赘述了,突利横征暴敛,对草原东部这些部族剥削过重,这就是你粟末靺鞨壮大的机会,这一点谨行也明白”。

    突地稽点点头,郑重表态:“大使放心,无论何时,粟末靺鞨始终终于大唐”。

    高冲摆手笑道:“这一点也不用多说了,接下来我会让幽燕诸州通力配合你,你先接纳铁利部,以铁利部作为突破口,分化拉拢东部部族。

    只一个思路,要让那些受苦受难的东部部族知道,跟着粟末靺鞨,跟着大唐,比跟着突利强”。

    突地稽沉声应着,高冲继续说道:“需要委屈蓍国公,在这个过程中,一切以刘弘基为主导,不可擅起刀兵,也不可过分得罪突利,这其中的‘度’需要你们自己把握”。

    不待突地稽接话,王君廓便是瞪大眼睛问道:“那我呢?”

    高冲看一眼王君廓,“太子对你另有重用,你的功劳不会跑的”。

    王君廓彻底愣住,有些不满的说道:“你的意思是幽州这些事不用我参与?”

    “这也是太子的意思”,高冲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大唐即将天变,你随我回京,由刘弘基接任幽州都督之职”。

    王君廓顿时愠怒,曾的起身,怒视高冲和刘弘基二人,“凭什么?我在幽州辛劳多时,现在让我回京?”

    高冲脸色一沉,“君廓,你确定要站着与我说话?”

    刘弘基只是自顾自烤串,并不无反应。

    王君廓气得胸膛起伏。

    这时突地稽羡慕的说道:“王使君,那可是回长安中枢啊,一旦太子即位,你在中枢可就是最容易得到太子重用的”。

    王君廓闻言一顿。

    高冲澹澹说道:“看看蓍国公多么通透”。

    “可是收服东部诸胡就没我的事了?”王君廓依旧是不甘心的问道。

    “你操练幽州府兵,配合弘基顺利接任,这就是你的功劳,军演圆满结束,这也是你的功劳”。

    高冲头也不抬的说道:“你还待如何?从龙之功不要了?”

    王君廓听得从龙之功四个字,顿时反应过来,瞬间变换笑意,坐回原位咧嘴笑道:“方才是我激动了,攸之勿怪,来,吃串”。

    “明日便交接,后日我们启程回京,这里就交给弘基和蓍国公了”,高冲继续说道。

    刘弘基和突地稽二人闻言应着,具体如何应对,高冲已经分别跟二人单独详谈,二人心底已有定计,唯有王君廓始终觉得惋惜。

    “攸之,就不能晚些时候回京?”王君廓有些迟疑的问道:“等此间事了,收服铁利部后,我们再携功回京岂不更好?”

    高冲也一眼王君廓,这厮已经将贪功二字毫不掩饰的写在脸上了,当即澹澹说道:“太子的话我已经带到,明日一早便宣旨,回与不回全在于你”。

    王君廓闻言一滞,刘弘基在一旁幽幽叹道:“可惜了”。

    “你什么意思?”王君廓瞪眼问道。

    他觉得刘弘基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王君廓自从来到幽州便认为幽州都督这个职位是他的囊中之物,势在必得,没想到现在李瑗回京了,却被刘弘基摘了桃子。

    本来两人因为出身立场不同便不怎么合得来,现在王君廓对刘弘基更是满心不爽了。

    刘弘基瞥一眼王君廓,“我只是可惜不能在场亲眼目睹太子即位,关你何事”。

    “你?”见刘弘基如此态度,王君廓正欲发怒,忽然便是心情好了很多。

    是啊,他王君廓回京后可是待在太子身边,这刘弘基还要继续待在这苦寒之地。

    到时候太子登基,凭借他这亲近的关系,便是十二卫的大将军也是唾手可得啊,可不比在这边疆吃风饮雪舒坦。

    王君廓只得冷哼一声,见他洋洋得意的模样,高冲暗自给刘弘基竖起大拇指。

    次日,高冲请出圣旨,王君廓很是配合的带着刘弘基接管幽州军务,积极的很,恨不得早些脱手,早日回京。

    高冲看在眼里,心里却是暗暗为王君廓祈祷,威凤卫……到底是威凤卫啊。

    在高冲踏上回京之路的时候。

    长安城中,风起云涌。

    当朝首相,尚书右仆射封德彝的一封奏疏霎时掀起滔天波澜。

    “臣恭敬上疏:谨闻圣明天子,仁慈翊世,克育四方……今皇太子德配天地,英明仁德,当即权衡天命,登基即位,承继圣统……臣封德彝顿首”。

    一封短短百余字的《请皇太子即位疏》掀起轩然大波,群臣沸沸扬扬。

    太子李世民当庭斥责封德彝,驳回奏疏,但有些事情一旦有人牵头捅破这层窗户纸,那就是再无遮拦。

    三日之内,以封德彝为首的文武百官,纷纷联名上疏,请皇太子即位。

    李世民再不能安坐东宫,当即前往岐州仁寿宫请罪。

    仁寿宫,歌舞升平,丝竹之声往往彻夜不绝。

    现在仁寿宫的宫监便是裴寂,基本上处于“退休”状态,只是陪着李渊每日在此纵情声色,好不快活。

    当裴寂将百官请皇太子即位的消息告诉李渊时,毫无疑问,李渊暴怒。

    “他想干什么?朕还没死呢,他就等不及了?”

    李渊将桉桌上的酒菜全都扫落在地,涨红着脸,破口大骂。

    李渊骂累了便气喘吁吁的躺坐地上,兀自咬牙切齿的咒骂李世民。

    裴寂暗叹一声,上前搀扶李渊。

    “事已至此,如之奈何,陛下不若就此退位,在此颐养天年也好过父子反目啊”。

    李渊一听这话顿时瞪大眼睛,浑身气得发抖,“裴监,连你也这么说?”

    “现在太子已经彻底掌控天下,并且百官信服,万民拥戴,凭太子之能,注定会是一位合格的帝王,陛下退位,做一个清闲太上皇,再无堆积如山的奏本烦扰,每日里游戏人间,岂不快活?”

    “哼,他把持朝政又当如何?”

    李渊恨声说道:“别以为我老湖涂了,封伦老贼定是受他指使,只要我一道旨意,重立建成为太子,他还敢冒天下之大不韪造反不成?”

    裴寂摇头苦笑,尽力安抚道:“这又是何必,陛下披荆斩棘,隐忍多年,历经艰辛建立大唐,如若主动退位,其功堪比尧舜,何必再起纷争,这大唐可是经不起折腾啊”。

    话音落下,便是听得守卫来报:右武卫大将军姜宝谊求见。

    李渊二人闻言一顿。

    “姜宝谊,便是那高家之婿……”,李渊顿时色变,“高冲向来跟他是穿一条裤子的,难道那逆子要来动武?”

    裴寂同样心里惊慌,急忙安抚道:“应当不会,不至于,太子已经掌控天下,没必要如此不智,徒惹诟病”。

    李渊起身整理衣襟,冷哼一声:“宣”。

    “臣右武卫大将军姜宝谊,拜见陛下”,姜宝谊一见上首安坐的李渊便是恭谨行礼。

    “起来吧”,李渊沉声说道:“你有何事?”

    “大理寺卿高冲托我转交一封信给陛下”,姜宝谊从怀中掏出一个油布包裹双手奉上。

    李渊眉头一皱,示意内侍上前取过来,开口问道:“听说他去幽州了?”

    “回陛下,高冲正在返京途中”,姜宝谊如实回道。

    内侍小心翼翼的打开这严密的包裹,取出一封陈旧的信。

    “这是建成的字迹?”李渊拿起来一看便是皱眉说道:“尧府君?可是尧君素?”

    “正是”,姜宝谊回道。

    等李渊闹心狐疑的看完这一封信,一脸不解的看向姜宝谊,这只是李建成当年邀约尧君素赴宴的信,看不出来什么问题。

    姜宝谊会意,当即一五一十的道出前因后果。

    李渊闻言惊怒不已,“你……你所言当真?”

    “信件笔墨、字迹以及印信已经鉴定完毕,真实无疑”,姜宝谊低头回道:“经过确认,黔中王邀尧君素饮宴之日,便是逃离河东的那天”。

    “不,不可能”,李渊一脸不可置信,“建成不是这样的人”。

    话音落下,宿卫仁寿宫的郇国公钱九陇亲自来报:太子携宋国公萧瑀、江国公陈叔达、郧国公宇文士及三人求见。

    李渊脸色一变,顿时面露惊慌之色,“这逆子意欲何为?带有多少兵马?”

    钱九陇忙是说道:“太子并未领兵”。

    李渊闻言不自觉松一口气,然后看向裴寂,“裴监,这逆子想做什么?是要撕破脸面来逼宫吗?”

    裴寂忙是安抚道:“不至于,陛下安坐,且召他们觐见,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李渊点点头,“宣”。

    钱九陇立即出殿召见众人。

    李世民一身常服,身后跟着陈叔达、萧瑀等人。

    “儿拜见阿耶,孩儿不孝,多日未来请安,阿耶龙体安康”,李世民进殿后便是快步上前,趴伏在地上拜道。

    “臣拜见陛下”,宇文萧陈三人拜躬身行礼。

    “你做的好大的事”。

    看见李世民趴伏在地,李渊顿时火气冲顶,挥袖喝骂道:“我还没死,你就等不及了……”

    李世民趴伏在地,不敢在李渊的气头上辩解。

    等李渊骂完李世民,便是眼睛一横,看向宇文士及三人,“还有你们三个,这是要做什么?要帮这逆子逼宫吗?”

    “臣等不敢”,宇文士及等人急忙拜倒。

    “不敢”,李渊气急而笑,“你们还有什么不敢的,《请皇太子即位疏》,当真好文采啊,封伦呢,封伦老贼何在?”

    “回阿耶,封德彝正在政事堂当值,不、不敢前来”,李世民如实回道。

    “政事堂……你用的好首相”,李渊破口骂道:“那高君雅呢?高君雅何在,他是不是也要逼我退位?”

    李世民一顿,“高相公今日也在当值,他并未上疏”。

    然后便是以头抢地,“儿今日前来请罪,便是表明心迹,绝无僭越之心,皆乃封德彝等人一意孤行,并未取得孩儿授意,阿耶明鉴”。

    李渊闻言冷哼一声,对李世民的辩解不以为意,只是看向宇文士及三人,“你们三个是什么意思?”

    陈叔达看一眼裴寂,率先出列。

    “陛下,皇太子即位,已是民心所向,今太子监国,颇多掣肘之处,名不正言不顺,臣陈叔达恭请陛下退位,升太上皇,皇太子即皇帝位”。

    李渊脸色涨红,指着陈叔达气得说不出来话。

    “江国公你……”,李世民大惊失色,一脸惊愕。

    “臣附议”,萧瑀看一眼裴寂,便和宇文士及一同出列附和。

    裴寂暗叹一声,同样出列,深深一拜,“臣附议”。

    “裴监你……”,李渊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

    “陛下,事已至此,为大唐江山计,为身后名计,退位吧”,裴寂仿佛衰老十岁,哀叹说道。

    砰的一声,李渊一巴掌拍在桉桌上,“你、你们,欺朕太甚,莫非真以为朕任凭拿捏,朕大可以……”。

    “陛下……”,话还没说完,一侧侍立的姜宝谊竟是极其无利的打断李渊的话。

    “陛下慎言,切莫说出亲痛仇快之言”,姜宝谊身躯挺拔直言道:“看到这封信后,陛下应当明白,太子即位,诸王当可安享富贵”。

    “宝谊?”李世民这时候才注意到殿侧侍立的姜宝谊,“你怎在此?”

    “且容臣稍后禀报”,姜宝谊躬身回道。

    李渊反应过来,缓缓将目光移到桉桌上那一封拆开的旧信,浑身颤栗,久久不语。

    “李世民,你发誓,日后不得手足相残”。

    良久,李渊终究是仰天一叹,眼眶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