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章:大王当升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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泾州,治所安定城,刺史府后衙。
燕郡王李艺面色凝重,手中拿着那一封巡防旨意,一言不发。
良久,一名女子来到跟前,见李艺脸色阴晴不定,便是好奇问道:“大王这是怎么了?”
李艺回过神来,只是心不在焉的摇摇头。
“刚刚听说长安来旨了?”那女子低头一看李艺手中的圣旨,顿时脸色一变,急忙问道:“果真有祸事了?”
“嗯?”李艺并没有湖涂,闻言皱眉问道:“娘子你说果真有祸事?什么意思?”
这女子正是李艺的妻子孟氏。
孟氏来不及平复心情,强忍住心慌,急忙说道:“今早上,李娘子来找我,见府上飞鸟盘旋,悲鸣不走,便对我说近些日子需当心一点,恐有祸事,现在我看郎君愁容满面,莫不是真有祸事了?”
“那李娘子又来了?”李艺皱眉训斥道:“装神弄鬼之人,你莫要亲近”。
一听这话,孟氏顿时愠怒,“什么装神弄鬼,李娘子是真的能通鬼神的,当年预测你会称孤道寡,你现在不就是大王了?”
李艺闻言微微色变,不再做声。
李娘子是济阴人氏,自称能通鬼道,知阴阳,游行四方,受到许多人追捧。
当年李艺尚在涿郡时,李娘子来到罗家,见到罗艺便是惊呼:“罗将军今后必定称孤道寡”。
称孤道寡,那可是一国之王啊。
果不其然,数年后的罗艺称雄幽州,归附李唐后,赐姓李氏,爵封郡王,可不就是称孤道寡,正好应验,所以李艺对于李娘子虽然有些不喜,但心底也是隐隐有些信服。
“到底怎么回事?郎君你快说啊”,孟氏急切询问道。
李艺略一迟疑,便是咬牙切齿的说道:“太子对我并不放心,遣使巡防诸州,意在夺我兵权”。
李艺虽是性格暴戾恣睢,但他能在乱世中称雄一方,肯定可以看透巡防诸州的真实目的。
孟氏一听这话,顿时脸色一白,瘫坐在榻上,“完了完了,你当年可是支持建成太子,现在换了秦王做太子,他岂会饶了你,先夺了你的兵权,再召你回京,岂不是死路一条了”。
李艺听得心烦意乱,直说道:“莫要声张,兴许是我们多虑了”。
只是孟氏早已经吓懵,哪里听得进去,失魂落魄的回到后院之中。
只见后院里站着一名身穿黑袍,头戴斗笠的女子。
见孟氏行尸走肉一般走过来,一脸惊惧,便是上前关切问道:“王妃这是怎么了?”
“李娘子,你一定要救救我,我定有重赏,对,重赏,金银田地我都给你……”。
孟氏回过神来,一把抓住黑袍女子,语无伦次的急切道:“一定要救救我家,一定……”。
黑袍女子正是传说中能通鬼神的巫婆李娘子。
李娘子听后隐藏在斗笠下的麻脸顿时浮现笑意,“王妃勿忧,请安坐,待我来占卜”。
当即来到石桌前,取出龟甲等物,神神秘秘的一顿操作后,竟是大惊失色,直接对着孟氏跪拜在地。
“这……李娘子,你怎么了?”孟氏亦是一惊,“快快卿起,可当不得如此大礼”。
“当得”,李娘子声音颤抖着说道:“王妃贵不可言,有母仪天下之象,所谓天地君亲师,自是当得大礼”。
“什么?”孟氏愕然:“母仪天下?”
“敢问大王现在何处?”李娘子急切问道。
“就在、就在前堂”,孟氏有些没反应过来。
“请王妃速带我去”,李娘子恭敬拜倒。
孟氏不敢耽搁,急忙带着李娘子前往前堂。
来到门口,李娘子示意噤声,神神叨叨的伸头往里面一看,这仅仅只是看一眼,李娘子便是瘫倒在地,颤声说道:“王妃之贵在于大王,今大王贵色已显,十日间当升大位”。
“什么人?”李艺一身武艺,如今年仅三十许,正是耳聪目明,听得门口声音便是大步过来察看。
这时,孟氏闻言也是愣住。
“嗯?李娘子?”李艺眉头紧蹙,“娘子你们这是作甚?”
等孟氏反应过来,便是拉着李娘子惊问道:“所言当真?”
“鬼神断不会欺瞒天子”,李娘子恭敬回道。
当李艺听完孟氏复述后,同样惊愕,迟疑问道:“李娘子,这、确定没错?”
“当年我在涿郡的话,可曾有错?”李娘子反问道:“今日一早,见府上飞鸟盘旋,本以为必有横祸,但不知为何,午时一过,便是因祸转福,大王贵气直冲霄汉,紫薇星动,应在东北幽燕之地,大王必等大位”。
“午时……”,李艺微微一愣,然后惊讶说道:“圣旨正是午时而来”。
“敢问旨意内容?”李娘子直接问道。
李艺也不避讳,直接明说。
李娘子听罢便是叹道:“午时,乃一天之转折,亦是大王命途之转折,大王若是接旨,束手就擒,当横死京师,反之,则登临大位”。
孟氏闻言转忧为喜,“大王,这就是顺你必须造反,才可以活命,还可以登基称帝啊”。
“混账”,李艺顿时色变,“一州之地,万余兵力,如何造反?”
“当年你在涿郡不过小小的中郎将不也是造反,才得来这个王爵”,孟氏不以为然,“现在再造反一次,那就是做皇帝啊”。
见李艺脸色阴晴不定,孟氏看向李娘子,“李娘子你说说,该如何行事?”
“我……泄露天机太多,不可再言了”,话音落下,李娘子便是踉跄晕倒在地。
她只能忽悠到这个地步了,至于接下来如何行事,如何行军打仗,军国大事,她一个女神棍一窍不通。
“来,来人,快服李娘子下去歇息,好生侍候”,孟氏见状只得吩咐道。
“大王,你还在考虑什么?”孟氏一把抓过桉桌上的圣旨,将其撕成粉碎,“再耽搁下去,我们全部横死长安,造反的话才可以更进一步”。
李艺一惊,看到满地碎片的圣旨,终于是下定决心,“李世民,你逼人太甚,休怪我不忠不义了”。
孟氏见状顿时心花怒放,喜不自胜,“我就知道大王一定是真命天子”,现在的孟氏一门心思就是母仪天下,这四个字深深地印在她的脑海里。
“你回后院,勿要声张”,李艺见孟氏咋咋呼呼的模样,皱眉训斥道:“一切自有我来安排”。
“是,陛下”,孟氏掩嘴笑道。
“陛下……”,李艺呢喃一声,便是面露喜色。
良久,李艺来到刺史府公廨下令,“本王将奉密敕还朝,传令诸军府,集结府兵,等候巡察使巡防,不得有误”。
属官闻言立刻下去传令。
孟氏回到后院便是风风火火的寻来仆从侍女,“来人呐,速去赶制一身朱纱钿钗礼衣来”。
侍女大惊,忙是劝道:“王妃,那、那将逾制,万万不可啊”。
钿钗礼衣可是皇后的礼服啊。
“呸,贱婢,什么逾制,很快就要用上了,还不快去”,孟氏大怒,啐骂道。
一众侍女随从闻言心中或是惶恐,或是惊喜,忙是下去准备。
安定城位于京畿之地,衔接着京城和陇西,地处交通要道,往来商队络绎不绝,东市里很是繁华,人来人往,西域诸国的商品琳琅满目。
“郎君,你又偷跑出来,今日课业没完成,可当心阿郎责罚啊,咱还是回去吧”。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一个身材壮硕的少年背着双手,昂首阔步的逛街,身旁一名随从苦着脸低声下气的劝道。
“怕个甚”,少年不以为意,“枯坐背书太乏味了,哪有角抵御有意思”。
那随从听得角抵二字顿时眉飞色舞,毫不谦虚的恭维道:“那是,郎君你角抵那可是一等一的高手,这安定城里能跟你较量的人恐怕也不多”。
路过的人听得这话下意识的就想嗤笑,可是一看那少年膀大腰圆的壮硕身躯,更是锦衣华服,一看便是出身名门,顿时不敢出声。
“阿姐你听这人可真会夸口,不过跟我一般高,还说他角抵厉害”。
但偏偏有人不会在意这些,只听得身旁一个娇媚的女子掩嘴对着另外一个年长女子细细笑道。
“你说谁夸口?”少年兀自洋洋得意,听得这话可就不愿意了,瞪眼呵斥道。
“就是说你,夸口说大话,不怕闪了腰”,那女子平日里在府上最受娘子疼爱,向来无法无天,怎会憷了这少年郎。
“好了,莫要耽搁,先去采买布料要紧”,另外一个年长的女子息事宁人的劝道。
听得这话,那女子方才没有计较,傲娇的冷哼一声,“不与你这孩童计较,我采买朱罗纱做钿衣去”。
“走了,莫要乱讲”,年长女子拉扯着离开。
那少年却是年眉头一皱,愣在当场,“她刚刚说什么?采买朱罗纱做钿衣?我没听错?”。
随从一怔,仔细回想后便是点头说道:“郎君你没听错,说的就是这个”。
少年顿时色变,“走,回府,对了,你别回府,你跟着她们,看看她们是哪家的人,注意别被发现了,快去”。
“这……是”,随从来不及反应,少年便是一熘烟不见人影,随从只得转身追赶那两个女子。
少年一路狂奔,来到距离刺史府衙不远的一个巷子,路上撞倒一个货郎。
“抱歉”,少年头也不回的继续往前走。
货郎骂骂咧咧的起身,正欲破口大骂,可是一见少年进入这条里巷,顿时不敢再言语,住在这条里巷的人多是达官贵人,他一个行脚货郎可不敢招惹。
“逆子,哪里去?”少年来到一座大宅院前,正欲进门,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厉喝。
“阿耶,太好了”,少年面露喜色,“阿耶我跟你说一件大事”。
“你今日又逃学了?”那身着官袍之人正是这少年的父亲,泾州司马赵慈皓。
“阿耶,这个不重要”,少年正是赵慈皓独子赵持满,“我跟你说一件大事,来,这边说话”。
赵持满一身蛮力,连拖带拽的把赵慈皓拽到一边,直将赵慈皓气得吹胡子瞪眼。
“阿耶,我刚刚在东市听说……”,赵行满附耳低声说道。
赵慈皓一听便是瞪大眼睛,“采买朱纱做钿衣?你可没听错?”
“绝对没错,还有小五在场,他也是听清了,他现在正跟着那两个小娘子,我让他查查究竟是哪家人,这么大胆子”,赵行满非常笃定的说道。
赵慈皓一脸沉重,心思急转,看到儿子这副模样他心里已经确定儿子并没有说谎。
赵持满虽然年龄不过十五岁,但是他自幼习文练武,性格早熟,知晓礼制,绝对不会拿此事开玩笑。
朱纱制作的钿衣……那可是皇室礼衣,准确来说应该是后宫的礼服,若只是钿衣那还好,五品以上官员的女卷可以穿着钿衣,但是朱纱制作的绯色钿衣,那就只能皇后使用了。
想到此处,赵慈皓立即将赵持满拉进书房。
泾州司马赵慈皓出身天水赵氏,世代高官,父亲赵怀讷是前隋广州刺史,他的哥哥赵慈景迎娶李渊第五女桂阳公主,官拜兵部侍郎。
赵慈皓的夫人长孙氏,岳父名叫长孙操,出身洛阳长孙氏,如今依旧健在,官拜陕州刺史,长孙操跟太子妃长孙无诟是同一个曾祖父。
这样的出身注定赵慈皓的见识非同一般官吏,而赵持满作为赵慈皓独子,更是自幼聪颖,写得一手好字,双臂力气惊人,只是现在的赵持满年纪尚小。
历史上赵持满官至凉州长史,对于他的记载不多,并没有单独立传,仅作为长孙诠的外甥在《新唐书·长孙无忌传》中寥寥数笔:“工书,善骑射,力搏虎,走逐马,而仁厚下士,京师无贵贱爱慕之”。
这样的评语足以证明赵持满并非庸人,堪称文武双全,他的舅舅长孙诠迎娶太宗皇帝嫡女新城公主,最后因族兄长孙无忌和姐夫宰相韩瑗的下台,坐罪流放。
“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书房之中,赵慈皓屏退左右,一脸慎重的盯着赵持满询问道。
“只有我跟小五知道”,赵持满看来很清楚事态的严重性,立即说道:“等小五回来我立即跟阿耶说”。
赵慈皓满脸愁容,沉声道:“我就在这里跟你一起等着”。
“阿耶,你觉得会是谁?竟有这么大胆子”,赵持满试探性问道。
“你觉得呢?”赵慈皓不予回答,反问回去。
“我觉得是燕郡王”,赵持满眼里闪烁着精光,丝毫不见惊慌,反倒是充满兴奋的看着父亲。
“说说看”,赵慈皓有心考校,并不予作答,不置可否的说道。
赵持满见父亲并没有责怪他,反而鼓励他说下去,更是激动,直说道:“我虽然还没有做官,但是我听说了,燕郡王脾气很坏,曾经称霸一方,很厉害的一个人,如果说咱们安定城谁的胆子最大,那一定是燕郡王”。
赵持满虽然年仅十五岁,通晓礼义,但对于官场的事并不知情,并不知道燕郡王跟建成太子之间的事,仅仅是以少年的思维去猜测,但偏偏没有猜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