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该死的龙，该死的圣骑士！”

    无底深渊，埋骨之地，生者的乱葬岗，亡灵的神国。这里的天空永远是死寂的灰色，沼泽胶状的淤泥中不断有黑烟和魂火冒出，枯木的枝桠张牙舞爪地伸向天空，在地上留下狰狞剪影。各种生物的枯骨在这里漫无目的地游荡着，尸骸中的幽火看不出情绪，但更多的枯骨只是沉默地躺在沼泽里，支离破碎。

    而在这么一片压抑中，一个体态瘦小的黑袍人影快步流星在沼泽中行走着，足以瞬间将战马吞噬的沼泽淤泥与那黑袍人影的惨白脚骨接触时只能使其微微陷入，留下一个许久无法复原的脚印。

    仔细看去，这黑袍人影周身散发的死灵能量已经凝成和淤泥内部一样的黑烟，一只脚掌的骨头也断了半只，样貌相当凄惨。这黑袍人影便是巫妖卡札，他怀里抱着一个巨大的白色水晶，当他路过时，沼泽内的死灵气息缓缓凝聚成枯爪的样子想去抚摸水晶，但靠近后又像是遇见了什么极为可怖的东西，匆忙缩回沼泽洞口里不再动弹。

    卡札只是不断前进着，埋骨之地没有时间概念，所以卡札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已经横穿了一整个位面还是原地踏步，他只是追寻着水晶内部一缕能量的指引麻木地行走，直到一座巨大的白骨之塔缓缓在雾后显现身形。

    巫妖王之塔，这是七座中的一座，塔身由无数交错白骨铸就，黑色的血肉宛如藤蔓攀附其上，卡札能够清晰地感觉到水晶内的能量就指引他来这里。哪怕已经身为亡灵，在靠近这座巫妖王之塔时他还是感到无尽寒意在蔓延，连灵魂之火都微微颤抖。卡札吞了一口口水，哪怕只剩白骨的巫妖早已失去吞咽的功能，他鼓起勇气叩响那巫妖王之塔的大门。

    就像那颤抖的敲门声惊动了门后沉睡的什么存在一样，骨骸之间，千只猩红的魔眼睁开，转动一阵后齐刷刷看向渺小如蝼蚁的巫妖，深渊的魔气浓郁得几乎要变成液体，大门已经如此，而成千上万年的熏灼已经不知将这座塔的内部污染成什么样。

    白骨之门打开了，门后除了无边的漆黑空无一物，卡札不敢踌躇太久，抱着水晶，拖着不断颤抖的腿走进去，骨头摩擦的声音在这空间里被无限放大，震耳欲聋。

    在绝对的漆黑中，生灵往往会迷失方向，卡札也一样。在这无边的漆黑里他停下了脚步，他再也走不动了，每踏出一步，怀里的水晶就沉重一分。

    卡札很疲惫，哪怕他枯骨铸就的牢笼内满溢怒火也难以支撑他精神紧绷地行走那么久。他放下水晶，原地坐下。

    很奇怪，亡灵生物不需要休息，但卡札就是难以忍受灵魂深处传来的一阵阵困意，就连这漆黑空间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想法，轻缓诡异的摇篮曲从远处传来，卡札强撑着意识与之对抗，他心里还存有侥幸。

    他希望见到巫妖王，毕竟这水晶里封存着连九狱之主看了都不免心动的东西。卡札不明白这么重要的东西为什么由他来送，但他希望巫妖王看在幸苦费和同为亡灵的份上助他一臂之力，他的命匣已经受到了巨大损伤，如果它被彻底破坏那么等待卡札的只有灵魂堕入无底深渊，成为最低等的劣魔。

    他看见远方有几团魂火亮起，但此时卡札已经无法作出任何回应了。身着黑金色华丽铠甲的两只亡灵骑着血色的骷髅马来到他身边，不费多少力气就扳开卡札的手指，夺走水晶，然后离开，留下卡札平静地躺在那里，如同一具真正的死尸。

    “我们不需要把它踢到一边去吗？就这样躺在大厅中央，影响了陛下住所的整体格调可不行。”

    “会有别的骨头渣滓为我们做的，看，他们已经蠢蠢欲动了。”

    巫妖王之塔的墙壁上不知何时出现了许多相对完整的骨架，他们从墙、天花板、地板上冒出来，探出半截身子，手或者兽爪慢慢伸向卡札，要将他也拉入这无尽的囚笼中。

    “哈，他居然真的觉得自己能以普通传奇都不如的实力见到巫妖王，护送他一路平安无事还是看在这水晶的份上。”

    “我们不需要那些在圣堂面前露出马脚的渣滓，不过这质量用作建材到还不错。”

    骷髅骑士带着水晶离开了，伸向卡札的骨爪越来越多，最近的只剩几尺远，他们以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姿态蠕动着，嶙峋的阴影在华丽红毯上留下脏污，如同熔化的蜡油一样流淌着。

    在这宛若虫群进食的背景音中，清脆响亮的脚步声显得尤为突兀。这声音来源于一只长相怪异的生物。

    它有着山羊般的头颅，巨大的犄角扭曲着，指向天空；深红色的皮肤上筋脉遍布，肌肉虬结，十指上的指爪犹如弯刀；反曲着的腿部关节和包着精铁的蹄子无一不指向多元宇宙某种臭名昭著的种族——魔鬼。

    魔鬼和恶魔究竟何时分家恐怕只有那些古老的神祇才记得，总之九狱之主带着巴托地狱脱离无底深渊，和诸神达成了协议，共同抗击恶魔。与混乱邪恶的恶魔不同，守序邪恶的魔鬼极为遵守契约，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实话，恪守价值与价值的交换，但一举一动无不是将其他生灵一步步推入死路。虽说天使的承诺也比不上魔鬼的契约，但无论如何都要避免和它们接触。

    这只魔鬼和它的同族一样，全身上下每一个部位都为了杀戮而生，但身上的纯黑礼服却打理得整整齐齐，颇有几分衣冠禽兽的味道。魔鬼背着手，悠闲地踱步，踩碎一些挡路的骨头，来到卡札跟前，在它的威压下，蠕动着的骨架都老老实实地待在原地，不再发出声响。

    卡札毫无动静，魔鬼打了个响指。

    在那漆黑眼眶下的魂火重新活跃起来，巫妖王之塔上爬出的骨头见状开始全部慢慢地缩回去，不再打扰。卡札意识到自己得救了，力量甚至还在缓慢恢复，但他却高兴不起来。

    “魔鬼……大人，您需要我付出什么？”

    魔鬼并未直接回答，它轻笑着，但声音犹如万把利刃刮擦着钢铁。

    “你应该知道的，你的价值。”魔鬼露出一口獠牙，摆出自以为友好真诚的表情。“你传奇的实力足以成为巫妖王之塔的敲门砖，所以你懂的。”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哪怕那些墙壁上的枯骨早已不再蠕动，卡札仍然觉得彻底死亡的阴影在笼罩着他。他还有要做的事……没错，他还有信念未完成。

    “怎么不可能是你呢？”魔鬼向前踏步，它靠的更近了。那邪异的脸庞难以辨认，在卡札见过的万千面孔中不断转换。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吧，这座塔的巫妖王主人，早已陨落啦。不然你觉得我该如何在亡灵地盘的中心把你拉进魔鬼的交易所呢？”

    卡札不禁为魔鬼堪称莽撞的谋划背后冒汗。它策划将自己培育为卧底，但自己何德何能受到如此重视？

    魔鬼像是猜到了卡札在想什么：“魔鬼的契约之力是多元宇宙最神秘的力量之一……力量可以赋予也可以收回，所以快些做出选择吧，我们的耐心是有限的。”说着，它伸出一只手，爪尖指向卡札眉心，黑红的丝线将两者链接，卡札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力量在流逝，墙壁又开始蠢蠢欲动。

    “我，我愿意奉上价值换取力量！！”巫妖几乎是咆哮着喊出这句话。

    魔鬼满意地点了点头，指尖轻轻一挑，丝线断裂，那些契约之力重新涌回卡札精神海里，它只觉得有剧烈的疼痛从灵魂深处传来，像是一个充气过度即将爆炸的气球一样，在崩溃的临界点徘徊。

    魔鬼没有管巫妖，它自顾自地说：

    “还得感谢你的好运，不然我们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找到恐怖主宰的遗骸。你想知道为什么它的灵魂没有消散吗？”

    “因为它可不仅是一条深渊龙，它是巫妖，和你一样的亡灵！”魔鬼兴奋地挥舞着手臂，更多狰狞的触肢撕裂昂贵的布料，钢钉般锋锐的利爪直指天空，背光的环境下魔鬼的漆黑身影犹如妖邪。

    “贪婪的龙啊，暴食着同类的灵魂。它嫉妒着神的永恒，欲望使它陷入疯狂，愤怒燃尽了一切，而懒惰将它推向那捷径。”

    “你难道不觉得少了什么吗？”笑声刺耳，冷若冰霜。

    “还是说，你真的傲慢地认为，恐怖主宰的灵魂能为你所用？”

    魔鬼见卡札毫无动静，耸了耸肩，“算了，反正我们的契约已成。至于你所许愿的愿望……很快就会有的，”

    “只不过，需要耐心地再等待一小阵而已。”

    魔鬼离开了。

    “龙，诸神，深渊，还有亡灵。”魔鬼念叨着，头颅低垂，眼睛藏在浓重的阴影中。

    “演员就位，灯光闪烁，”

    “好戏即将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