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欠你的情
大约十年前,同样是一个大雨滂沱夜晚,年幼的苏焕遇到了同样年幼的陈依依。
那是一个战火纷飞的年代,兵灾匪患比比皆是,苏焕的家乡同样没能幸免。
为躲避战乱,年幼的他跟着父母背井离乡,一路颠沛流离,只求一安身之所。
临安城并不算繁华,无论是经济还是文化方面,但临安城足够安稳。
正因为地理位置较为偏僻,战火也因此没有烧到这里,与他那尚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家乡相比,临安城堪称一方净土,说是世外桃源也不为过。
然而这般好的去处,最终却只有苏焕一人抵达。
流离失所的日子里,父母不幸染上重病撒手人寰,只剩下苏焕孤身一人随着逃难人群到了临安城。
虽然城主仁厚收纳了他们,但对举目无亲的苏焕而言,没有一技傍身又该去往何处谋生计?
于是临安城里便多了一名乞儿。
虽然有失尊严,但至少有口饭吃,不至于饿死。
在生死面前,尊严又算得了什么!
然而乞儿也不是每天都能填饱肚子,吃了这顿没下顿才是常态。
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年幼的苏焕蜷缩在角落里,已经两天没吃过一点东西,更兼寒风瑟瑟冷雨潇潇,饥寒交迫之下,他似乎看到了已然故去的爹娘。
年幼的他大概猜到,自己快死了。
饿死街头,这也许这就是自己的归宿吧。
挺好的,马上就要下去和爹娘团聚了。
不知道地府派来勾魂索命的,是牛头马面,还是黑白无常。
“哥哥,你怎么了?”
就在苏焕准备坦然赴死之际,一道清脆稚嫩女童声将他唤醒。
苏焕勉强睁开双眼,却看到一个撑着雨伞的小女孩蹲在他身旁,紧张的看着他。
怪了,地府里的勾魂使者什么时候变成一个小姑娘了?娘可从来没跟他说过!
苏焕自嘲的笑了笑,遂又闭上了眼睛,安心等死。
女孩见他睁开眼睛又闭上,有些奇怪的推了推他,见他不为所动,思索片刻后掏出一颗糖果塞到他的嘴里。
恍惚之际,苏焕只觉口中多了一物,丝丝甘甜自口中弥漫开。
他惊讶的睁大眼睛,心想现在的勾魂使者竟这般善良,死前还要给他一点甜头尝尝。
女孩见他睁开眼睛,开心的笑了起来。
“哥哥你是不是饿了?我带你去找爷爷吧,我爷爷做面可好吃了!”
天际有雷霆闪电划过,一缕光亮照亮眼前的女童。
看着眼前笑颜纯真的女孩,苏焕动摇了。
就算她是地府勾魂使者,跟她走似乎也能接受,更何况是与不是还两说。
那就走吧,去见见她的爷爷,就算她爷爷是阎王爷,只要给他做面吃,那也值了!
娘说的故事里,还没有谁够资格让阎王爷亲自下厨做面给他吃!
这么想着,苏焕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然而两天没吃东西,虚弱如他竟是站也站不稳。
女孩帮他起身,将他的胳膊搭在自己瘦弱的肩头,一路摇摇晃晃的向家中走去,身子不知不觉被雨水打湿了大半。
苏焕没有被带到阎罗殿,也没有见到威严可怖的阎王爷,他只看到一间破旧的茅草屋,还有一个和蔼可亲的老爷爷。
老爷爷给他做了一碗葱油面,还卧了一个荷包蛋,香气扑鼻,让他直咽口水。
那一晚,苏焕记得自己一连吃了四碗,直到肚子撑得滚圆,这才依依不舍的放下筷子。
然而他那晚是吃了个饱,睡觉的地方老人家也给他安排好了,那个叫陈依依的女孩却病了。
一路淋雨又有冷风吹,加上把他拖回来,瘦小的身躯早已疲惫不堪,当晚便染了风寒,后半夜更是发了高烧,直到第二天陈爷爷起床才发现。
那天,他跟在陈爷爷身后,看着他抱着小小的陈依依四处求诊。
药买了不少,喂陈依依吃了两三天却不见好转,高烧不退之下,陈依依整个人都烧迷糊了,连话都说不清楚。
无奈之下,陈爷爷只好带她到临安城最好的医馆求医,老郎中给他们开了几副药方,其中有不少名贵药材。
以老陈家的家境,这些药材如何能够买得起?
看着急得直抹眼泪的陈爷爷,年幼的苏焕攥紧了拳头,暗暗做出了决定。
如果不是因为我,陈依依也不会生病!我一定要治好她!
他记得城中有一个地方招收小孩,给的价格似乎还不低。
他当然知道所谓的招收意味着什么,但除此之外,他再也没有别的办法可以拿到钱。
那个地方,似乎是。。林府!
当天,苏焕一个人去了林府,签了卖身契,拿到了一笔不菲的银钱。
一开始,老陈以为这钱来路不正,说什么也不肯要,苏焕只好编了个理由糊弄,催促他赶快给陈依依抓药,老陈拗不过他,只得收下。
药抓来了,也喂陈依依吃下了,可惜,迟了。
病好之后的陈依依从那以后再也没有说过话,郎中告诉他们,因为持续高烧未能及时医治的缘故,陈依依永远的丧失了开口说话的能力。
那天晚上,苏焕看到陈爷爷坐在灶台后面捂着脸失声痛哭,好像一瞬间老了十多岁。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年幼的苏焕明白,自己欠这个女孩的,这辈子都还不完。
为了这个叫陈依依的女孩,苏焕在林府不管经历了多少残酷的训练,他都咬牙坚持了下来,哪怕是,杀人!
他要挣钱,挣很多很多钱,他要让陈依依过上好日子,再也不要因为没钱看不了病!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苏焕与陈依依也在一天天的长大,陈爷爷也有了一个像模像样的面馆。
对苏焕而言,和陈依依在一起的时光,是他那段黑暗的日子里最美好的慰藉。
那个女孩,是他生命中的一束光,照亮黑暗,为他带来温暖。
为了她,做什么都值得!
只要是为了陈依依,什么都可以!
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泪水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苏焕不明白,为什么不幸的事总要发生在陈依依的身上。
自幼失去父母,紧接着又失去了说话的能力,被幼时的伙伴嘲笑是小哑巴,现在更是被抓来当做鼎炉!
为什么上天总是让不幸的人变得更加不幸?!
没有人能给他一个答案。
世间花有千千万万朵,但不是所有的花都会结果,也不是所有的问题都会有答案。
苏焕擦去脸上的泪水,为陈依依理了理衣发,动作轻柔的将她扶起,眼中情意似水温柔。
“依依,我带你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