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刀起
苏焕呆呆的站在自己的房间里,房间外风雨飘摇夜色如墨,房间里没有点灯同样一片漆黑。
他站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神色木然,像是游荡在天地间的孤魂野鬼。
咔嚓!
一道耀眼至极的闪电自苍穹落下,而后一声炸雷响彻天地,房中如雕塑般一动不动的人影终于有了动静。
苏焕抬起头望向身前的那面墙壁,借着刚刚那一瞬间透窗而入的电光,他看见墙上挂着的那柄刀。
那刀没有刀鞘,与他平日里所用的直刀样式一般无二,只是比其他的刀多了一条刀彩(相当于剑穗)。
其实那是一枚手绳,三股红绳交织结为一股,尾端缀有流苏,手法很普通,用料也很普通,但,那是陈依依亲手给他做的。
只是因为平日要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担心被人认出来,所以这枚手绳苏焕只戴了一天,便将它解下系在刀上,而这柄刀也就一直挂在墙上,再也没有沾过血。
屋里没有光,但这间屋里的一桌一椅早已烙印在苏焕的脑海中。
他走到墙壁前摘下那柄刀,解开了系在刀柄末端的手绳。
他把刀插在地上,腾出一只手想要把这枚手绳系在手腕上。
平日里握刀极稳的手,此时却是止不住的颤抖,任他如何尝试,皆是无法将那平平无奇的手绳系上。
雨水噼里啪啦的砸在屋顶瓦片上,而后顺着屋檐流下汇于屋前门槛外,来势汹汹杂乱无章,一如屋中人此时的心境。
终究还是心乱了!
苏焕动作轻柔的将那枚手绳揣入怀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而后缓缓吐出,十分平静的拔起地上的刀。
他走到门前望向门外,狂风挟着清冷的水汽混着淡淡的土腥味扑面而来,本就浑身湿透的他在寒风的吹拂下更觉遍体生寒,清瘦的身躯也因此微微颤抖。
也许不仅仅是因为冷,还有,恐惧。
踏出这一步,举目皆敌!
凭他的实力,想要把陈依依从林世宗他们手中抢走,几乎是九死一生。
而陈依依还是那一位的鼎炉,以他对那位的了解,谁敢动他的东西,下场必然是生不如死。
所以啊,这一步踏出,便是十死无生的结局。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面对死亡,谁都会感到害怕。
苏焕是人,即使他曾亲手结束了许多人的性命,但对生死却依然抱有与生俱来的敬畏。
但他更害怕,永远的失去陈依依。
他摸出一枚铜币,目光平静的直视前方,曲指将铜币弹向空中。
生死,且交由天意!
铜币翻腾着跃至至高点,而后带着决定他人生死的天意无声坠落。
又是一道耀眼至极的电光划过天际,驱散了浓重的黑暗,带来短暂的光明,而后一切再度归于黑暗。
也是在这一瞬间,门前迎风而立的人影动了。
雪亮的刀光撕裂夜幕,空中飞舞的铜币悄无声息的一分为二,而后叮当坠地。
少年握着刀,神色平静的跨过了门槛,带着一腔孤勇闯进狂风暴雨中。
这是天意,也是我心意!
依依,等我!
任凭冰冷的雨水胡乱的拍在脸颊上,苏焕踏过一地雨水,穿过半个林府来到林世宗所居住的院前。
按照惯例,每一个刚被蛊惑来的女子,都要先在林世宗这里落脚,短则三五天,长则十天半个月,期间由其亲手喂养药物。
那是可以剥夺人神志的药物!
苏焕很清楚,一旦陈依依吃下那些东西,将再也醒不过来,到时便会成为任人摆布的行尸走肉。
再之后,便是不计其数的灵药持续喂养,将其培养成合格的鼎炉,便可任由那位撷取采摘。
苏焕看着面前紧闭的院门,沉默了片刻,而后迈步上前一脚将院门踹开。
他走进院中举目四顾,借着天际电闪雷鸣看清了院中情形。
风雨飘摇的院子里,满满当当的站满了持刀的人影,眼神冷静沉稳,任凭风吹雨打不为所动。
“你来了。”
一道低沉的声音自院墙上传来,苏焕抬头看去,五道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院墙屋顶上。
除了外出做任务的,剩余六名冥卫皆在此地。
领头那人冷冷的看着苏焕,漠然开口道。
“明知是送死,为什么还要来?”
苏焕认得此人,一起共事这么多年,彼此也算是知根知底。
换做往常,两人交手胜算尚在五五之间,更何况今日还有其他冥卫在场,即使有两人有伤在身,但院中数十护院家丁也不是摆设。
苏焕深吸一口气,举起了手中长刀,冷冷的目视着前方。
“我意已决,你们阻挡不了我!”
“让开,或者,死!”
哼!
院墙上,那大汉冷哼一声,暗骂一声冥顽不灵,便挥手下令。
“上!”
刀光霍霍,骤然暴起的嘶吼声使得狂暴的雨势都为之一顿,庭中积水被纷乱的脚步踏出朵朵水花。
乌压压的人群像是一道暗藏杀机的黑潮,向着门前孤立的少年席卷而去。
少年毫不示弱,提着刀越过门槛一步踏入院中,一人一刀向着汹涌人群杀去。
踏出房门的那一刻起,苏焕便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回头路,今日多半是没办法或者走出林府了。
摆在他面前的,是一条死路,那么他又何必给别人活路!
狂风呼啸,暴雨如刀,偶尔闪过的电光照亮了此时的庭院。
残肢断臂随处可见,淋漓鲜血染红了这一方天地,每个人的脸上都映着摄人心魄的血色。
光明短暂,转瞬间天地再度陷入黑暗中。
震耳欲聋的打杀声、激烈的兵器碰撞声、沉闷的利刃入肉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声声入耳!
当光明再现时,地上再度多了数具尸体。
血水混着雨水铺满庭院,滑腻不可立。血肉脏器流了一地,脚下不知是谁的肠子,险些将苏焕绊倒。
人间炼狱,概莫如是!
若是常规比试,苏焕定然不是这些人的对手。但若论起杀人,冥卫中也就嗜血的老薛可与他比肩。
苏焕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提起颤抖的手臂擦去眼角水渍。他抬起头张大嘴巴,承接吞咽着从天而降的雨水。
原本阻挡在眼前的护院家丁此时皆已倒地不起,除了几个重伤倒地哀嚎的幸存者,余者皆已魂归天地。
院墙上的人影已经消失,他们没死,只是在前面等着他。
许是混乱的场地限制了他们的发挥,偶有几次出手,也只是在苏焕的身上添了几道并不致命的伤口。
伤口并不致命,却也让苏焕付出了足够多的血液。
血液的流失让苏焕面色惨白,看着更像是游荡在山野中的孤魂。
他摸了摸怀中小心藏好的手绳,提着已经满是豁口的长刀,毅然决然的蹒跚向前。
风雨潇潇,天地苍茫,回首来时路,何处是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