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洛敲了敲鼻梁上的镜片，镜片似乎发出一串清脆的齿轮啮合声，接着镜片之上被一层亮黑的油膜缓缓覆盖，空中的月华鸟竟缓缓延展开如同一件衣服般缓缓飘落到金鞘雀的身上，随即！

    一道蓝白光点怦然闪现，强烈的光芒让顾少宇与顾九无法直视，急忙闭上了眼睛。

    那种蓝白的光点仿佛刺痛了夜九的记忆，她觉得眼前的场景似有几分熟悉，但却无法想起，仿佛是睡梦中那被遗忘许久的画面。

    夜洛脸上浮现一丝笑意，眼帘半合，眸中似有精光。他猛一收手，那团光芒渐渐褪去，似刚刚锻造出炉的神兵一般。

    袅袅青烟环绕中却见一只玄色羽毛的鸟扑扇着翅膀悬停其中，它的羽毛隐隐泛着炫彩的油光，如同刀刃上绚丽醉人的花纹，每片羽毛的边缘又隐隐泛着如淬火般的聢蓝色光华。

    此刻那只鸟正直直的看向顾九，顾九看着眼前的器灵竟是愣了愣神，一旁的顾少宇更是惊讶不已，他的右手似要抬起，却又在片刻后无奈的放下。

    “这是……？”顾少宇惊讶的张着嘴，他纵使有再多辞藻也难以形容眼前看到这一奇景。

    “归逸宗的镇派器灵金鞘雀居然可以……”顾少宇嘴唇激动的颤抖起来，他的视线猛地转向夜洛，褐色的眸子死死锁定住了他。

    “你究竟是何人？”

    “如你所见，我只是个热衷于炼器的炼器师。”夜洛平静的说道，此刻他的双眼如先前一般木讷。

    “普通炼器师？”顾少宇冲到夜洛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衣襟。

    “我劝你不要跟我耍心眼。”顾少宇冷冷的说道。他的眼睛死死盯住夜洛，似要将他整个人看穿一般。

    “顾师兄……”顾九急忙喊道，但顾少宇并没有松手，相反他身旁的玄铁黑豹开始弓起了身子。

    “顾师妹，这少年且不论能一眼认出归逸宗镇派器灵金鞘雀，还能将传闻中的月华鸟与金鞘雀合一，绝不可能只是个普普通通炼器师！”

    顾少宇低沉的说道，他的面色凝重的盯着夜洛，夜洛却一脸茫然无措，他的瞳孔不住的颤抖着，像是被顾少宇的表情所吓到。

    “顾师兄，你先松手。”顾九走到顾少宇身侧，缓缓的说道。

    顾少宇还想继续坚持，但身侧的一声鸟鸣让他不由得让他分神侧目看去。

    身侧那只鸟正注视着他，一双金色的眸子似有不断流动着的璀璨光华流转其中，令人沉醉不已。

    “看够了没？”

    那只鸟张开鸟喙，居然吐出一句。顾九吓了一跳，顾少宇顾不得手上的力道，松开手的同时，他的眼睛流露着复杂的情绪，惊讶？不信？亦或是震惊！

    器灵会说话代表至少达到人智级别，这可是只有归逸宗中掌门及长老才能达到的水准，就像墨长老的两只玄狮，洛掌门的那条玄铁蛇！

    顾少宇不可思议的看向顾九，顾九也摸不着头脑，她只是刚刚某个瞬间心里似有一股相通的情绪产生，一股不属于她的情绪，似在探查着她的言语认知，随后迸发于那只鸟喙之中。

    “精妙……”夜洛的眼中倒映着光华，淡淡的沉吟道。

    一旁的盲眼男子吓得后退了一步，他身后的少年缩在了他的背后，几分好奇几分畏惧的瞅着那只光华中的鸟。

    “原来如此，我说怎么会有两种味道……”盲眼男子突然自顾自嘀咕道。

    “你是白鸢吗？”

    那只鸟好似听懂了一般，它歪了一下脑袋，金色的眸子移向了顾九。

    它再次张了张嘴，竟然发出了一种尖细的人声：

    “没错，你可以叫我白鸢。”

    一旁的玄铁黑豹发出了不安的低吼声，但很快被白鸢瞪了一眼便缩到了顾少宇身后。

    顾少宇看了一眼白鸢，却是冷哼了一声，转身看向那门口的盲眼男子。

    “看也看够了，二位还不让开？”

    盲眼男子脸上的褶子几乎要拧成了麻花，他愤愤的嘀咕着，侧身让开了一条路。

    “今天本公子心情好，不然得罪我顾氏一族的人可都没有好下场！”顾少宇昂着头冷冷的扫视着四下，身边的玄铁黑豹也象征性的抬起头低吼了一声。

    “大…大哥，就这么放他们走了哇。”男子身后的少年小声嘀咕道。

    “那可是我们废了好大劲才……”

    “还能怎么办！”盲眼男子低声冲少年吼道，随即面朝向夜洛的方向微微颔首，白茫茫的眼睛似乎是看了他一眼。

    夜洛看着顾九和顾少宇渐渐远去的背影，木讷的脸上突兀的浮上一抹笑意。

    他抬手间自肩头翩然飞舞出一只纸鹤，嘴唇微动间，纸鹤缓缓振翅飞向窗外的夜空之中。

    顾少宇得知此处土壤皆是无尘土后便不再顾忌着泥泞的山路了，倒是顾九肩膀上的白鸢好似睡着了一般，一动不动。

    “顾师兄，你看他怎么了……”

    顾少宇回头间没好气的哼了一声，“你现在不如多关心关心自己，今晚可是要在这月玲树林里过夜了。”

    “你知道月玲树招阴吧。”顾少宇冷着脸低沉的说道。

    顾九嘴唇颤抖了一下，赶紧跟上了几步，顾少宇看了一眼天色，周围的雾气已经开始萦绕，过不了多久就完全看不到山路了。

    看来只能在林中过夜了。

    顾少宇叹了口气，他回头看着顾九，顾九那墨色的眼中透着几分胆怯，不由令他几分好笑。

    不过现在他可没有心情去挖苦他，这月玲树林里透着几分诡秘的氛围，令他也不住的打着寒颤。

    顾少宇看了一眼身旁的玄铁黑豹，黑豹似心灵相通，周身蓝紫色的火焰亮了起来，浓重的雾气中也值照亮了足踏之处。

    他抬手间，黑豹张开嘴巴，数道紫色流光自口中窜出，追随着顾少宇指尖引导的方向自林间穿梭而过，只听见簌簌响声，黑豹猛地窜出待会来之时，嘴里叼着一大堆树枝缓缓走来。

    顾少宇驱使着玄铁黑豹喷出火焰点燃了木堆，方在火堆旁缓缓坐下。他看了一眼一旁的顾九，想了想，还是抬起衣袖清了清身旁的一方地面。

    “顾师妹，此处尚可歇息。”

    “谢谢。”

    顾九淡淡的说道，却让顾少宇愣了愣神。

    “顾师妹刚刚说什么？”

    顾九脸色一转，橘色火光照映着她愈发清秀的脸，她眼帘低垂长长的睫毛却在微微颤抖。

    顾少宇大笑了起来，一侧的玄铁黑豹缓缓走到顾九身边，如同一只小猫一般用脑袋轻轻蹭着她的手。

    第一次顾九觉得顾少宇的器灵也有几分可爱，上一次见它的时候还是她刚刚学会驱灵的时候，那时候还有楚师姐……

    顾九想到这里眼眶不由得一红，她将头撇到一边，却被顾少宇看了个正着。

    “顾师妹，这月玲林固然阴森，但也不至于吓哭了吧。”顾少宇背靠着一棵树桩将双手背在了脑后，咧着嘴笑着说道。

    顾九转过头来，她的眼眶依旧微红，但眸子里闪映着橘色火焰的光芒。

    “得了。”顾少宇轻叹了一口声，“自第一次见你就知道你的犟脾气。”

    顾九刚准备张嘴，顾少宇却是缓缓地抬手，“怕的话，就靠在我的爻辞身上吧。”

    “爻辞？”

    “怎么，只需你的器灵叫白鸢？”

    顾九愣了愣，却看见那只玄铁黑豹已经趴匐在她的身边，隐隐的蓝色光芒传递着温和的暖意。

    “只是觉得这个名字很奇怪。”

    “哪里奇怪了，你那白鸢……”顾少宇瞅了一眼闭眼不动的白鸢似有几分忌惮。他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眼睛却不住的看着白鸢。

    “我听闻顾师妹进入归逸宗前就已经有缔约的器灵了，如此说来就是这月华鸟了。”

    “月华鸟什么的我并不知道。”顾九微微低头，只是思绪中又回忆起谁的脸庞。

    “噢？那顾师妹这月华鸟又是如何得来？。”顾少宇抬手衬着下巴饶有兴趣的凑近了几分。

    “白鸢是我师父的。”

    “你师父？”

    顾九点了点头，她看向白鸢，只是此刻他不再是一只折纸鸟了。

    “你师父居然能有月华鸟？”顾少宇微微眯起眼睛，“难怪楚副门主将你破例收到天志一脉……”

    顾少宇深吸一口气，顾九似乎知道他要问什么，虽然先前慕少安也问过他，但当时他的反应着实令顾九惊讶不已。

    “我师父叫白苍离。”

    “白苍离？”

    尽管顾九有所准备，但顾少宇脸的脸色却是出乎她的意料。

    “难怪啊。”顾少宇轻松的说道，“原来是白衣飞剑。”

    “你知道我师父？”顾九的眼中闪过一丝涟漪，她好奇的看向顾少宇，顾少宇面色略微凝重起来，但并没有像慕少安一般流露出恐惧的神色。

    “来吧，我给你讲个我家传已久的故事吧。”顾少宇撇了顾九一眼，神色有多了几分得意。

    “家传的故事？”

    “顾氏一族家传的故事你可在一般的说书人那听不到的噢。”

    “你说你说。”顾九有些迫不及待，她向着顾少宇靠了几分，顾少宇微微昂起脑袋，微微闭眼间思绪已飘荡于旧时的记忆中……

    很久以前，那时一种以妖兽为猎的职业极为盛行，又成猎妖者。其中又因白狐妖毛色独特而备受猎妖者青睐。

    而这一只白狐极为聪明狡黠，每次都躲过了猎妖者的陷阱和追捕。

    这只白狐在狐族中相貌美艳，妖族上下无不对其关注有佳。然而，某日白狐回来神情却恍惚无常，不似以往，时常自视月而立，不思饭饮。

    后来方知白狐早已怀有身孕，而其父是何人白狐却不曾言说，只是恍然若失的在林间自顾徘徊。

    只是一日，两日，三日……白狐日渐消瘦，只是腹中之子是她唯一存活下去的信念，眼中也全无往日狡黠。

    终于，一日白狐产下一子，只是这子天生奇异，与其他狐族不同，因此母子俩受尽族内冷嘲热讽。

    但在白狐心里依旧有那个男人的影子，她期盼着，对方会来找她，带她离开，带她开始新的生活。她曾在无数的夜里梦到这番场景，只是每一次醒来都只有无尽的空寂与冷漠……

    直到有一日，白狐依旧在林中徘徊，但这一次心中的执念让她忽略了脚边的陷阱，她被捕妖夹死死夹住，她呼喊着，祈求着，希望族人前来帮忙，然而……

    没有人前来，她的孩子听到了母亲的呼救，赶来时却发现，白狐的叫声也引来了另一批人，正是垂涎已久的猎妖者们。

    而白狐这时才发现，那个她千寻万寻的影子，竟也在其中。

    “小离，这里的狐妖都很狡猾的，你要好好学习猎妖技巧！”

    “是的！父亲！”

    白狐眼中的男子恭恭敬敬的冲猎头鞠了一躬，回身看到了她的视线，那种冰冷，冷漠的眼光，让白狐彻底放弃了抵抗。

    妖永远都是妖。

    妖永远都是狡猾的。

    妖都是活该被杀死的。

    ……

    “然后呢？”顾九眼眸颤动了一下，“那只白狐怎么样了？”

    顾少宇冷冷笑了笑，“她当然是被杀死了，当着她孩子的面杀死了。”

    顾九微微垂下眼帘，火光下眼眶的微红似在她清秀的脸庞上了一层胭脂，一时间顾少宇竟不由多看了两眼。

    “呵，顾师妹不会连听个故事都要掉眼泪吧。”顾少宇咧了咧嘴，眼神中透露戏谑的眸光。

    “顾！少！宇！”

    顾少宇打了个寒颤，倒是第一次被顾九直呼其名，他冷哼一声，自顾自的往火堆中扔了一块木柴，掀起一阵火星飞舞。

    “那白狐的孩子呢？”顾九墨色的眸子闪动了一下。

    顾少宇自顾自的拿起一根树枝拨弄着火堆，火光照映着他俊俏的脸庞，却在眉宇间藏着一抹哀伤。

    之后那白狐之子偷了族内圣器混迹到人间，他与人相处并无困难，私底下则在不断追寻这当日那个猎妖者的身影。

    他白天与人类相处打听消息，晚上就追杀目标，一个接着一个的猎妖者死去，恐怖的传闻也越来越多。很多猎妖者不敢在当地继续待下去，纷纷向外奔逃，但都一一被那孩子追上，一一杀死。

    然而就当他终于追寻到当日那个男子时，赫然发现那名男子已经死于一只狼妖的口中。

    那孩子满腔的怨恨在一瞬间变得无处宣泄，他恳求狼妖结束他的生命已结束他的痛苦，然而狼妖并没有如他所愿。不知是忌惮他手中的圣物还是其他。

    “那之后呢？”顾九急忙催促道。

    顾少宇眯起了眼睛，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的神色。

    “你还真的没多少见识啊，哈哈哈哈。”顾少宇大笑了起来。

    顾九猛地皱眉，她的心中宛如油上浇水，煎熬的劈啪作响。

    “这就是著名的白狐戏的内容啊！这可是天舒地界最出名的戏剧之一了，没想到你还真不知道！”顾少宇不加掩饰的大笑起来，却没注意到顾九身旁的白鸢赫然亮起了金色的眸子！